第二天一早,仙医带着鹿箭与端木偿扬辞别和裕,离开了明水河畔。
只不过……
端木偿扬坐在车辕上,看着老神在在的仙医,大力的叹了口气。
“咦?年纪轻轻,为何叹气?”
“伯伯啊,你不也是神仙嘛,为什么我们还要坐马车呀?”
仙医不以为意:“马车有马车的好,其实人生的常态就是平淡,哪里有那么多高来高去的事?你要是不喜欢,可以跟在后面跑嘛。”
端木偿扬一瘪嘴,不说话了。
鹿箭有心想问问蛟龙的事,却由于昨晚端木偿扬反复叮嘱了不能对外人知道身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两匹老马拉着古旧的小车,迎着朝阳慢吞吞往东岳而去。
休与之山,天牢,蛟龙被关了一夜,一直没有人过来审问。想起道静和另两个孩子,他的心里焦急万分。
在主神大殿里,天愚迎来了一位客人。
“啊,东海仙人,您怎么有空驾临我这刑狱之地?”
东海仙人满面堆笑:“啊,神官此言岂不是折煞老夫,老夫还只恐您不愿意见我呢。”
天愚轻笑一声:“东海与天台山乃是自古为邻,莫非仙人来此是为玄逸上仙说情的?”
“非也非也,我东海虽然比邻天台山,龙王却也断不会为了一己私交坏了天界法度。只不过听闻南郡惨遭屠戮,又听说玄逸上仙驾下蛟龙已被您捉拿,特地为您带了一件礼物。”
“哦?”
天愚有些意外,他顺着东海仙人所指的方向看去,门外正站着一个凡人,此人肥胖粗蠢,怀里还抱着一只大白鹅。
“这是……”
东海仙人神情激愤:“老夫年轻时,曾在南郡生活过一段时间。那里甘泉秀美,酿出的酒醇香非常,让人回味无穷。却不想被那无知的畜生一朝毁去。老夫走在南郡的街道上,所见尽皆残垣断瓦、尸横遍地,真是痛心不已。”
天愚点点头道:“南郡实属横祸,却并不一定是蛟龙所为,我关押他只因他有嫌疑,此事还要查得确凿证据方可定论。”
“神官所言不错,万幸的是,老夫在南郡找到了一个幸存者!”他向门外那人喝道:“还不进来拜见神官。”
胖子恋恋不舍的放下白鹅,进来扑通跪倒在地:“草民拜见神官!”此刻言语清楚,竟然没有半点原来痴呆的样子。
天愚若有所思的坐在堂上,问道:“你是何人?”
“草民姓赵,大家都叫我赵老三,家里世代居住在南郡。”
“赵老三?”天愚委实不想审问一个名字如此粗俗的人,向身旁刑官摆了摆手。
刑官得令,走上前问道:“赵老三,这里乃是天界休与之牢,你说的话如有半句虚假,都是欺天瞒地的大罪,我问你的话你当如实作答,知道吗?”
“是,草民知道。”
“你家在南郡何处?南郡发生屠戮之时,你在做什么?”
胖子目不斜视,像背书一样说道:“我家在镇子中开有客栈,五月初六我帮家里出去买粮食,初七回来的时候,镇子里到处都是大水,待到了下午大水退去,我才发现镇子里的人都被害了。”
“你可曾见过凶手?”
“晚上的时候我看见一条黑龙在我家客栈的上空盘旋,他搅起好大的旋风,把房子都刮碎了,他走了以后,我发现镇子里的人都死了。”
东海仙人满面怒气的上前:“神官可都听见了,一切都是蛟龙所为,他本属水,此人的话和当地的水灾之象都是确凿的证据!”
天愚并不为所动,只是清淡的应了一声:“哦?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哼,神官有所不知,他本属魔界六道门下,乃是玄逸上仙自无尽之海中收留的。在天台山不过数十年光景,终是魔性难除。玄逸上仙触犯天规,天台山出入被禁。蛟龙无人看管私逃出来,狂性大发,试问妖魔害人还需要特别的理由吗?”
“嗯?仙人乃为东海太子师,不在龙宫教导太子,却为何对天台山之事格外关心,知道的如此详细?”
面对天愚逼人的目光,东海仙人正色道:“除魔卫道乃仙家本分,任何有违天规悖逆正道之事吾辈都应关心。”
“老夫承蒙西岳帝君垂青,忝为三公子之师。此次前来,公子特地命我带来亲笔手书”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天愚的随从。
“……”
眼看夕阳西下,鹿箭等人的马车还没有进入东岳境内。只有仙医老神在在的指挥着两匹老马,车里的三个孩子早已昏昏欲睡。
“别睡了,快到了。”
端木偿扬钻出来大大的伸着懒腰,打着哈欠道:“你少来,两个时辰前就是这么说的。”
仙医老脸红了红,好在晚霞漫天,倒也不太明显。他掩饰的咳了咳道:“少年人总是这么脾气急躁,你想想若是同你家长辈出行,你可敢这样催命似的一刻钟催上五六遍?”
“少来!”端木偿扬腹诽道:“我师父才不像你这么温吞,我家的驴车都比这个要快些。”
鹿箭在车里几乎睡了一路,听见外面的说话声才揉着眼睛醒转,她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道静还在不在。
在的,虽然这个人真的很安静,但是他并没有睡。事实上他坐着的姿势十分端正,坐在窄小破旧的马车里,就如同稳稳端坐在神殿上一般。
这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本能。
鹿箭看着看着,也试着跟他交流。奈何道静完全无动于衷,试了好几种办法,比如忽然大叫一声,又或者一直不停的叫他的名字,再或者掐他一下(当然是偷偷的)。
“你别瞎折腾了,仙医伯伯都没办法呢。”
鹿箭挫败的蹬蹬腿:“唉,这什么秘术啊,气死个人,诶?”
她想起一招,赶忙坐起来对着车窗外喊道:“玄逸上仙!”
这一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端木偿扬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仙医七手八脚的稳住老马。
至于道静嘛,忽然看了她一眼,鹿箭心里一喜,却发现道静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车窗。
他的眼神虽然空洞,却有一种莫名的冰冷。
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外面端木偿扬大叫道:“不好!”
鹿箭一把把道静拉到车厢最里边,自己钻了出去。
“怎么了?”
只见外面天色全黑,两匹马喷着响鼻,踟蹰不前。
端木偿扬按住剑柄,沉声道:“化蛇来了!”
只见一阵呼啸的风声袭来,整架马车忽然被一股怪力掀上半空!坐在外边的端木偿扬立时被甩飞,他下意识回手想拉鹿箭一把,却被仙医拽住,远远的腾空飞开。
马车里被一股不知哪来的浑水裹着向着来路翻滚着飞去。
“妖孽 !!!!”
一声断喝,天际一阵银光如利剑般斩断水流的去路,鬼魅一般的水流瞬间化成漫天水雾。马车轰然落地,摔散了架,两匹老马口鼻流血,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水雾散去,路中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少年身着淡黄色短衣,高马尾临风飞扬,手中握着一把金角小弓,凛然怒视着不远处的小山丘。
山丘上立着一个妇人,在一片昏暗中周身妖气弥漫,衬着她佝偻的身形如悬半空。
化蛇!
端木偿扬和仙医这才缓过神来,慌忙跑过去合力把马车上碎裂的木板掀开。鹿箭和道静挤在一起,一团清光将两人妥妥的包裹住,竟然没有受伤,真是万幸!
把两人拉出来,端木偿扬和仙医一人一个仔仔细细的检查好几遍,互相对视都是惊魂未定,当下一人拽住一个,再不敢放手。
鹿箭小脸煞白,双手紧紧抓着端木偿扬的衣袖,大力喘了几口气才说出话来:“吓死我了,要不是道静的玉牌,我们就……”
“别说了,快走。”
仙医虽年迈,腿脚却麻利,当下拉着道静拽着端木偿扬腾空飞起。但他毕竟仙力有限,只腾起丈许,往去路飞了不到半里,就落了下来。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早知道终会遇上就不给你们吃药了。”
端木偿扬闻言一把拽过道静,与鹿箭一起藏在身后,戒备的看着仙医:“你给我们吃的是什么药?你是不是要害我们?”
仙医急忙摆手,解释道:“老夫害你们作甚,其实一早就看出你们会些道法,如果不用归虚丹暂时压制你们的灵气与仙力,咱们出了明水就得被那怪物捉住。”
“你早知化蛇在追我们?你是什么人?”端木偿扬面色冷峻,长剑出鞘。
仙医大呼冤枉,捶胸顿足道:“本来好好的给和裕宫主瞧病,我就说不该招惹这场麻烦,果然弄的里外不是人,小家伙们,我不会害你们的,就信我一回吧。”
端木偿扬已然是草木皆兵,不敢轻信任何人,当下护着身后两人向后退去。
“唉你别这样,端木小兄弟,你得信我,为什么呢?因为我要是想害你早就下手了,你们现在不也好端端的站着呢嘛。”
鹿箭探出头来:“伯伯,你知道化蛇吗?”
仙医老实的点头:“知道,乃是魔尊驾下,位居五妖主之末”
“那你知道南郡的事是谁做的吗?”
“这……却是不知。”
端木偿扬怒道:“那你为什么知道化蛇在追我们?”
仙医心力憔悴,抹了一把老脸道:“孩子们那,你们身上妖气深重,尤其是那个不说话的娃娃。老人家我活的久了,是哪路妖魔作祟还是看的出来的。况且那化蛇就在左近,我只是担心,就算我不担心你们,我也得担心我这把老骨头够不够她一捏的。咱们就别内讧了,还是逃命要紧吧。”
鹿箭刚想点头,端木偿扬却伸出一只手指来:“最后一个问题”
“我滴个天哪,快问快问”仙医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身后已风声大作,远处的少年和化蛇已然交手。
“哎呀我不知道,你们是南郡小孩南郡小孩端木家的三个小祖宗喂!”
端木偿扬满意的点头,利落收剑,回身拉起鹿箭与道静:“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