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不久,千禾已经吃了晚餐,正打算练练琴,却感到了身后一阵风飘过。她回过头,见是相允宇。
“说好了,晚上来找你!”
“干嘛这时候来找我,大晚上的又想带我出去吗?”
“猜对了!”
说着,一把抱起了千禾,对一旁的悦儿说道,“溜一圈就回来,别告诉你家老爷!”悦儿点头一笑,目送着相允宇越过围墙像个人贩子似的把宋千禾带走了。
“咦?小姐人呢?”信儿刚过来,见悦儿满脸堆笑,就猜出了几分。“难道,又被王爷‘掳走’了?”
悦儿依旧笑着点头,信儿也捂着嘴笑了起来。
被这个男人公主抱着,飞檐走壁在京城核心之处,夜色中不光有着繁星点点,还有一弯下玄月挂在眼前。
千禾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甚至觉得,永远不要醒来才好。
不知怎么的,今天的心里总是有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事情一般。似乎这件事爆发了之后,就会有更多的事情出现……
她试图忘记这种感觉,才能好好享受眼前。自己的顾虑太多,总不是什么好事吧。
“到了!”说罢,纵身一跃,落在了陆地上。相允宇放下了千禾,只见她如同上次在城西一般地眼神再次出现——她总是像看着一份回忆一般地看着这个世界。
“想什么呢?”说着,轻轻搂住了她,“为什么每次夜里上街,你就露出一脸惆怅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千禾没有挣脱他的拥抱,而是静静地站着,依旧这么看着街上的景象。
允宇没有把她拉到人群中去,而是静静地陪着她,等到她想挪动步子为止。
“呵……”长呼出一口气,千禾觉得自己总算回过了神来。她回过头,用从来都不曾有见的一种清亮的眼神看着相允宇,没有戏谑,没有作态,简单得如一池清水,着实让他一惊。只听她用那清脆的声音说道,“走吧,你不是偷偷带我出来散心的吗?”
她像个从未来过凡间的精灵一般——如同那次在慕亲王府时,轻盈地穿梭在人群中。她拉着他的手,到处观摩着,嬉笑着,沉醉于其中……
他就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的世界一般,也是在欣赏着。突然,他又觉得,虽然自己的手上能够感受到她的温度——但是,她却又似是咫尺天涯一般。
如同过去宋千禾所言,其实他们都并不了解对方。
如果不是担忧她会被别人抢走,相允宇也想答应了她的要求,先互相好好了解再谈论婚事。
不过,她永远都会是他的,他确信。
忽的,这份确信,却又不那么确定。
就在这一刻,那双牵着的手,被人群挤散了。
这一瞬,相允宇的惊恐达到了巅峰——他脑海里闪现出了父母的样子,闪现出了他们离去时的样子——他害怕,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再一次失去,倘若再次失去,自己会变成怎样?
“千禾……千禾!”他嘶声喊着,毫无方寸……
他本以为,自己对宋千禾,不过是一时的兴趣,却在此刻才发现,原来她的消失竟然能让自己心慌到如此地步。
难道,自己真的是爱上了这女子吗?
相允宇心乱如麻,他慌乱地游走在人群中,却发现这茫然一片,根本无从下手。身边的侍卫都未曾跟随,本只是想带着宋千禾出来散个心,便当作是让这小妮子好好享受婚前的自由一般。殊不知,他的这个想法,与此刻的心慌,无一不是在证明着他的真心。
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受?为什么自己会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可是,宋千禾给他的感觉,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感受。
本以为,她不过是与画中女子相似,自己有了强烈的好奇心。
本以为,她是三哥,是皇帝也垂涎的女子,若是自己能够得到她,就如同再一次赢过了自己的三哥一般。
本以为,自己也与其他人一般,享受着能力带给自己的威慑力,而非权利那种表象之物,而对旁人的心意也不过是交涉的手段罢了。
本以为,不过是一次试探,不过是打破了自己过去从未考虑过的娶亲一事罢了。
本以为,自己早就没有那颗能够去爱旁人的心了……
他被淹没在了人海之中,星空下,红色的灯笼恍惚飘荡在风中,惹得眼前一阵红晕模糊了视线,竟然连旁人的脸,都无法看清。
另一边,找不到相允宇的千禾也有些害怕。她迄今为止还没有独自一人在街上走过,不是有悦儿陪着,也至少有辛格这个可以证明身份的人在一旁。
人群熙攘,她只能听到叫卖声,听不见相允宇的声音。他们不知不觉的就朝着相反的方向寻去,距离越来越远……
她身上什么财物都没有带,也只有一件单薄的衣服,夜风瑟瑟,好在有人墙阻隔才没有被吹冻着。可是,这样不是个办法。她想找个能安心的地方落脚,却又完全没有方向,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哪里。
正在迷茫之时,有人发现了这茫然的女子。“小姐可是在寻人?”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千禾顺势回头,眼前人让她瞬间感觉到了相允宇的影子——但是却不是他。
看见了女子的脸庞,这人浑身一震——太像了!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三个字在回荡。
她的双眼似是喊着些许泪,或许是害怕,或许是紧张,看得自己心里一阵酸涩。
“是啊……我与朋友走散了……”说完,千禾才开始担心,别遇到什么坏人了。
那人依旧用柔和地眼神与语态说道:“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官府的地方,那里有守夜的人,小姐若是需要帮助,在下可以带你过去。”
千禾仔细打量着眼前人,一身贵气的装扮丝毫不逊色于自己见过的那两个王爷,腰间还佩戴者一块羊脂白玉——她自然知道这玉的价值,想来眼前人应该会是与相允宇认识的吧。
她点点头,示意让对方走在自己前面。那男子也很是谦逊,伸出自己的扇子,说道:“这里人多,容易走散呢……”千禾很不好意思,低着头不敢多盯着对方的脸看,伸手抓住了扇子的另一头。
一路上,千禾都在打量这个人的背影——确实,他真的跟相允宇很相似,但是气场完全不一样。而且,这人谦逊有礼,绝对不像相允宇那样霸道蛮狠,不是把人拽着走,就是趁机揩油。
她不自觉地回过头去,看着那片灯火阑珊,人头攒动,生怕找不到自己的相允宇会慌乱,担心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前面就是了!”那人说道。他回过头来看着千禾,“我去替你打个招呼,你把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他们有办法把人引来这里接你。”
突然要让自己说出“相允宇”这三个字,宋千禾觉得很是唐突。她咬了咬嘴唇,想了许久,还是说了出来——“宇亲王,相允宇……”
扇子微微一颤,但千禾并没有感觉到异样。那人依旧微笑着,“好,先让官兵击鼓。”
那人对守夜的官员轻声说了几句话后,就有人急忙赶了出去,似是寻找相允宇前来,同时,鼓声响起,传出四方。
这里很是安静,没有了大街上热闹的人群,只有偶尔几个过路人。
“夜里凉,”那人竟然取下了自己的斗篷披在了千禾身上,“我还有事,先行告辞!”千禾蹲身作揖,“多谢公子相助。”
“不谢,好好照顾自己。”他依旧微笑着说话,声音柔得像是春天的暖风,而后就转身离去。
那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千禾不想进屋,就站在门口等着,希望相允宇一来就能看见自己。
凉风袭来,一个寒颤,千禾不禁裹紧了斗篷。
“千禾……千禾!你在这里!”相允宇一看见千禾站在府衙门口,就赶紧冲了过去,紧紧抱住她。
“都是我不好,竟然松了手!”“没事,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千禾笑着回道,她不想让眼前的人过度担忧。可是,相允宇还是难以平复自己的紧张的情绪。
千禾像是哄孩子似的轻抚他的后背,“都说了我没事,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这儿离我家有多远啊?我都不知道!”
相允宇问官府借了马匹,带着千禾回到了宋府门口。
“喂,我可不能从大门进去的!”千禾回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相允宇,“别忘了是你把我偷偷拐带出来的!”
“好,我再把你拐回去!”见她一路上都很是平静,相允宇才安心了下来。
拐角处,一个身影一直在那里守候着。他在这里也没有等多久,他只想确认一件事情。见眼前二人翻墙而入,接着,相允宇独自再次出现,骑着马离去后,他才离开。
回到房里,千禾正打算更衣。才想到了身上还有那个陌生人给的斗篷。
“绣工这么好……还是上等的丝线,这得多大的代价啊……”千禾嘟囔着,小心翼翼地收好了斗篷,心想先前忘了问那人的名字,若是能够再遇到,肯定得把斗篷还回去。
次日,宫里的姑姑如期而至,继续为她们三个教着规矩。
休息的时候,悦儿打算给千禾的房间做些简单的整理,便看见了斗篷。
她拿着斗篷走出来,问正在和姑姑们一起喝茶的千禾,“小姐,这是哪儿来的呀?悦儿从没见过呢!这斗篷真好看!”
“呀,宋小姐,这斗篷怎么会在你这儿?”认识这斗篷的秦姑姑似是很吃惊。
千禾不以为然,“哦,是昨天……呃,有个朋友落在我这儿了,我还想找个机会还回去呢!姑姑认识这斗篷的主人吗?可能代劳帮我送去?”
秦姑姑满脸紧张地看了看宋千禾,点点头,“可以……老身必定替小姐送到!”
千禾觉得很奇怪,搞不懂为什么看到个斗篷秦姑姑都会紧张得不得了。
回到宫中,秦姑姑按照千禾的要求将东西送到了它的主人手中。
看着眼前的斗篷,那人微微一笑:“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身不知这斗篷怎么会在宋小姐那儿的……她说,是个朋友落在她那儿的,正打算找机会送回来。”
“是啊,她没说错。劳烦秦姑姑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是!老身告退。”
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的景色,再一回头,看着那墙上的画卷,他自言自语了起来——“没想到,天意竟然会如此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