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景宁躲在那大水缸后面,这回可是一动不动地藏着,听话极了。只是,这时间久了,难免要腿脚发酸,浑身无力,到最后,根本就支撑不住了。
外面的大火还在焚烧,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凄厉的呼救和悲鸣此起彼伏,带队搜罗景宜公主的士兵还在紧锣密鼓地执行着上头下达的命令。
这往日最是叫景宁喜欢的皇宫,一下子就变成了人间地狱,可是,她的心里却还是满怀期盼的:只要搜罗队的士兵没有完全撤出去,那么就意味着,姐姐或许还活着,皇兄或许也活着,父皇和母后,也许……
想到这里,景宁忍不住咬住了下唇,不争气的哭声伴着无法抑制的泪水从唇齿间丝丝泄露出来。为了不被敌人发现,景宁才已发觉就用双手交叠起来死死地捂住了嘴巴,直把那股子悲伤压抑得整个胸腔都成了苦痛。
然而,就在这景宁最最认真的时候,偏偏那好死不死的内急找上了门儿来,还好死不死地真有够急的,景宁越是在心里暗示自己“忍住,忍住”,就越是发现它如何也忍不住。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景宁骂了句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可是“大敌”面前,她还是那么很没出息地决定要逃出去找个茅房先把问题解决了。
钻身爬过狗洞,景宁记得离得最近的瑜妃娘娘的寝宫里就有茅房。
可是,才钻身过去,还未来得及抬头,一抹冰凉就搁在了脖子上,不用回头,景宁也知道,搁在脖子上的,它是要命的东西。只是,与之相比,当下还有更要命的事情急需解决。
我说,各位侍卫大哥,您能来得不那么及时么?好歹也等我办完事儿啊!
“抬起头来!”一声怒喝响在头顶,惊得景宁下意识地就抬起了头。
眼前一个身高马大的侍卫头子手里执着一条红色丝绦缀着的透明盘龙玉佩递到景宁眼前,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可认得这块儿玉佩?”
景宁看到这玉佩,心下一惊,这……这根本就和郝侍卫交给她的玉佩长得一模一样啊!
费力地咽下一大口唾沫,景宁盯着那块儿玉佩小心地点点头:“我……我认得!”
“你叫什么名字?”那侍卫闻言顿时暗了暗眸子,整个皇宫搜过来,他可不只是碰上了一个两个为了活命而对着这玉佩点头说“我认得”的!
“我……我……我是……”景宁的手心儿攥了一大把汗,若是她冒充了姐姐,那么,姐姐怎么办呢?她怎么能这么做,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嗯?什么不可以?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照实说来便是,莫要想着耍花招诓骗我!你可知道,你这一句话说出来,可就注定了你的生死!”
那侍卫头子话语说得铿锵,一字一句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景宁小小的身子猛然一震,瞪大眼睛看着悠悠晃动在自己眼前的玉佩,踟蹰着将郝侍卫交代给自己的话重复了出来:“我……我叫景宜,是丹香国的长公主,吴珠国三皇子翠玉为约的未婚妻。”
说完这句话,景宁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浑身的汗水经了风吹,变得冰凉,凉得景宁浑身不住地打抖。
听了这话,那手里执着玉佩的侍卫和身边的一众带刀兵士的眼眸里都泛起了一抹闪亮的光彩:“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收起玉佩,那侍卫头子扫一眼旁边的兵士,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刀放下,若伤到了王妃,你有几颗脑袋?!”
那兵士得令,这才如梦初醒,小心地收起了刀锋,退到一旁,就等着老大发令,他们好带着这公主到大皇子跟前去领赏。
看到一众人摩拳擦掌,按耐不住的样子,那侍卫头子自然晓得这群臭小子心里打得什么如意算盘,当即一声令下:“劳烦各位把眼睛擦亮了,一路上好生保护王子妃的安全,若有一丝分神,也摸摸自己脖子上有几颗脑袋!”
“是!”回应的声音铿锵有力,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景宁站在原地是一脸苦相,根本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王子妃,请吧?”那侍卫头子不晓得她打得什么如意算盘,见她那么站着久久不动,也只好再次请道。
“我……我可不可以……先上个茅房,然后……再跟你们走……”景宁被憋得脸色煞白,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完整。
“这……”那侍卫头子见她脸上那副样子实在是不像装出来的,虑及她虽然落了难,怎么说却也还是吴珠国三皇子的王妃,这要为难了她,日后遇上定然难做。再者,他们这一队十多名侍卫,也还没差劲到连个小姑娘都看不住的地步!
“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人家要被憋死了……”景宁见他还不吐口答应,急得泪悬在眼眶里打转儿,禁不住大叫起来。
“好好好!”那侍卫头子见状立刻答应了,使眼色命了人随她同去。
到了瑜妃娘娘已经破败不堪的宫苑,景宁在那堪称废墟的院子里轻易地就找到了茅房地所在。
蹲在茅房里,景宁料想那侍卫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偷窥她,这会子他们可是认定了她就是吴珠国未来的三皇妃了。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块儿玉佩,景宁盯着它不觉又想起了姐姐,不知道她被郝侍卫救到没有,不知道……
“啊——”听闻景宁一声惊叫,外面守着的侍卫立即就要掀开帘子进来,却被景宁抢先一步,死死地拽住了布帘:“等一下!”
外面的侍卫闻言立即松开了手,等着里面一阵抖抖索索的声音安静下来,这才见景宁委屈地从帘子后面探出颗小脑袋,梨花带雨地道:“侍卫叔叔,我……我……”
那侍卫头子在外面等得早已烦躁不已,这回子见景宁这幅样子,还管他叫叔叔,顿时满脸黑线,无语地问道:“又怎么了?”
“我的玉佩掉到里面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捞上来?”景宁说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这玉佩于她,于他们可是万分的重要。她还不信了,他们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你……你是故意的!”那侍卫头子气得火不打一处来,想他跟在大皇子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没想到,今天……
“诶……真真是晦气!”
“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把我怎么样?晦气死你!哼……”
景宁才不管,自顾自地躲在帘子后面扮可怜,她还就不相信了,这掉下去的玉佩可不是一般的玉佩,它可是唯一能够证明她的身份的,要是不想回去交差,他们大可以不捞。哼!
“还不出来……”那侍卫头子气急败坏地恼道,遇上这位惹不起又颇能给他找事的主儿,他也只有认栽的份儿了!
景宁翻他一个白眼,掀开帘子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那侍卫头子命了两个兵士进去打捞玉佩,不多时,玉佩就被打捞了上来,清洗过后呈在锦盒里,先行一步,传去了大皇子那里。
随后,众侍卫带着景宁穿过前殿,把她塞进了一辆马车。才一上车,前面赶车的人就甩出了两记响亮的鞭花儿,那“啪啪”声颇有震撼力,惹得方才还满脑子逃跑的景宁立时两手死死地攀着马车里的棱子“老实”了下来。
马车转了好几个弯儿,及至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还经过了一个大坑,车子猛地一巅,景宁毫不防备地就被扔起老高,脑袋在车顶上撞得满眼金星,直疼得眼角儿沁泪。
倏尔一拐,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有车夫跳下来的重重的脚步声,还有细琐的步子越来越近的声音,景宁贴了耳朵到马车的厢壁上去,却并未听到有人说话。
稍稍的安静之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在马车的厢壁上,景宁机警地跳回去端坐着,心里却忍不住骂道:“坏家伙,敢情害怕我逃跑,居然还跟关犯人一样上锁囚着我!委实可恶!”
轿帘儿掀开,有士兵上前来请道:“请景王妃下车!”
景宁在轿子里端坐着,仰起头来根本没听见似的看也不看一眼:哼,把本公主送进来容易,请本公主出去可没有那么容易!
便是丹香国没有了,好歹她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哪里是这些武夫粗人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的,他们也太不把丹香国放在眼里,太不把她景宁公主放在眼里了。
“怎么,景王妃这会子又不敢认自己的身份了?”
就在景宁愤愤然之时,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悠悠响起,那口气似是随意,却是使了个可以要她小命的激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