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玄衣少年出了这鸿禧商铺,转眼间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及至景宁跟出来,哪里还有这一主一仆的影子?
“哼~没眼力见的,居然躲着本公主。”见此,景宁很是不屑地撇撇嘴:“不跟就不跟,要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你以为我喜欢跟着你啊,真是的……”
不悦地翻翻白眼,跳跳脚,发泄完之后,景宁很快就忘掉了令人不快的一幕,又重新陷入了繁华街市对她的吸引中。
见缝插针似的在人流中钻来钻去,景宁仿佛是一条活跃的游鱼,欢快地在河流中游弋着,还不时地停下来吐个水泡,张望一下周围的环境,对一家家店铺和各式各样的商品品头论足一番,一个人玩儿得不亦乐乎,还搜罗了好些乱七八糟的“稀罕”玩意儿。
走着走着,猛然看到好多人都匆匆忙忙地在往前赶路,景宁心里好奇,赶忙拉住一位大叔问道:“大叔,不知大家赶得这样急所谓何事?”
那中年人稍稍放慢了些脚步,边走边对景宁说:“小姑娘你有所不知啊,每年的这个时候,沉香街是最热闹的,不论贫富,只要是能走动的,这十里八乡的人便一定要往沉香街上逛逛……”
“哦?那是为何?”不及大叔的话说完,景宁便迫不及待地插嘴道。
“沉香街的香坛里种着棵百年巨香树,这一天是这香树落籽的日子,大家都要赶去捡了这些籽实回去,落在自家院子里,来年若能萌芽长大,必定满园馨香,这一年家中便会顺顺利利,百福环绕哇!”
那大叔接着又道。说完脚下不觉便加快了速度,朝着那香坛所在的地方直奔而去。
景宁闻言大喜,心下想着:若这百年香树的籽实真能带来福分,那她可是最应该多得些送给父皇的。等这些籽实萌芽、生长,变成参天大树,那宫里就会诸事顺利,朝政清明,丹香国岂不是也要跟着风调雨顺,福泽天下了么?这样,父皇就不用那么累了,母后也可以经常陪在父皇身边,大家一起说笑,一起玩闹,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把背包在背上扎牢,景宁立即卯足了劲儿,鼓着可爱的腮帮子便朝香坛直冲过去,很快就超过了方才的那位大叔。
及至香坛前,那里早已里三层儿外三层儿聚满了人,景宁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挤破了脑袋却还是根本钻不进去。
眼见那香坛上,巨大香树的枝条已经开始随风摇摆了起来,枝条上结着的黑色的籽实也开始摇摇欲坠。人群一阵骚动,景宁立刻慌了神儿,灵机一动,朝着那骚动的人群大声喊道:“皇上驾到——”
众人闻声哪里敢回头张望着判断真假?一个个直接就低下头齐齐跪身在了道路两侧,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伏倒在地,口中大呼:“丹香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宁见此,毫不客气地跨步上前,三两下就跳上了香坛,拽住那百年香树的枝条毫不吝惜地大力撕扯起来,树籽纷纷扬落下来,带着一股子好闻的香味。
等众人觉察出情况有异,景宁早已连树枝带树籽裹了一大包,按动飞锁纤丝上的箭头,一个跃起,便被带到了旁边的一座茶楼的二楼走廊里,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回头看着那香坛上被踩出的脚印儿,还有被扯得七零八落的百年香树,大家恨得咬牙切齿,却不知道究竟要恨谁去。
趁着大伙儿发怒的空当儿,有机灵的早已偷偷从外圈儿跻身到了最前面,不动声色地收集起了被景宁摇落下来的香籽。
只是,等大家反应过来,这些人可没有景宁那么幸运。他们非但没能全身而退,还被没收了所有的香籽,当众挨了不少唾骂。有些正恨得牙根儿直痒痒没处发泄的人,这下可找着了出气筒,倾身上来毫不客气地就是几拳,直打得他们哭爹喊娘地求饶。
这厢闹得不可开交,而茶楼上的景宁却是吃着小菜,喝着美味的鲜汤,优哉游哉地,好不自在!
一桌子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外面凄惨的悲鸣也已经几不可闻,景宁这才伸了个懒腰,叫来店小二上了壶好茶,边细细地品味,边悄悄关注着楼下的“战况”。
等百年香树上的树籽落得差不多了,香坛附近聚着的人也越来越少,景宁一口气灌了好几杯香茶,直喝得肚子圆鼓鼓的,这才恋恋不舍地往楼下走去。
只是,当她去摸身上的荷包的时候,却发现,她那只系在身上的荷包,连同荷包里的银子,不知何时竟不翼而飞了。
景宁当下一个头两个大,眼瞅着那满桌子吃过了的美味佳肴欲哭无泪:要不要这么倒霉啊,不就是出来吃顿饭么,至于把她弄得这么丢脸么?是哪个该死的贼,好死不死地在这个时候偷了她的荷包,害她堂堂丹香国景宁公主在这里出丑——
眼瞧着抓狂到不行的景宁站在楼梯上莫名其妙地又是跳脚,又是“发疯”的,店小二心里直犯嘀咕:“这个小丫头不是有毛病吧?
刚才景宁翻窗子进茶楼就让店小二觉得不可思议。
她一个人点了一桌子地菜,像模像样儿地吃了大半天,等店小二为她上茶的时候直被惊了个目瞪口呆,做小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谁家这么小的女孩子可以这么能吃的。
现在,要结账了,这小姑娘看打扮也是个体面人家的孩子,这会子站在楼梯上对着方才吃过的饭菜又是跳脚又是捂脸的,不会是想打包带走,又觉得不好意思吧?
可回头再看看那一桌子的东西,不是鸡骨、鱼刺,就是挑剩下的肥肉、配料,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带走的啊!
皱了皱眉头,店小二又认真地注视了一下那张桌子,上头的一套青花瓷茶具和一双镶银的雕花竹筷入了他的眼睛,一个大胆的想法顿时炸响在了他的脑海里:这小丫头想偷他们家的餐具……
香茗茶楼乃是远近闻名的高档茶楼,这里供应的茶叶随四时而百变,借助不同的工艺,使得同一种茶叶就有数十种不同的香味,单是这一点,就足以吸引众多宾客慕名而来。
处在天子脚下,多的是王公贵族,香茗茶楼在茶水、酒菜、布局、志趣上下功夫的同时,餐具上自然也是少不得要花些心思的。于是,一些想着不劳而获的小子们不由地就打上了香茗茶楼餐具、摆设的主意。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倒也怪不得店小二这般胡乱猜测。
一切不着边际的想象在店小二的脑海里插上了翅膀,他刹那就成了读心高手,一切仿佛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真实地发生过一样。
“小偷!你往哪里走?”
店小二猛然回神,看到准备回到楼上继续吃喝拖延时间的景宁,以为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实施偷窃。于是乎,上前一把抓住她,大声地叫道:“小偷!抓小偷啊——”
本来吃了饭却意识到没有钱付账的景宁就心虚至极,被店小二这么一喊,大脑中霎时空白一片,顿时慌了手脚,使劲地挣脱开店小二就朝茶楼门口冲去。
不想,人倒霉的时候真的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刚跑到门口,眼见着就要逃出去的景宁却一头撞在了跨步进来的翩翩美少年身上。等景宁扶住眩晕的脑袋定睛在他身上时,立刻认出他来:这不是那个唯恐她会缠住他的玄衣少年又是谁?
景宁一抬头,那主仆二人自然也认出了她来。只见那随从伴着那少年转身便要离去,景宁哪里肯依,上前一把死死地拽住了那少年的衣袖,欢喜地道:“哥哥,你来的正好,我今天出门,荷包不小心被小贼顺了去,你借些给我些银子可好?”
不及那少年开口,他身边的随从已经倾身过来冷冷地道:“谁是你哥哥?麻烦小姐看清楚了再喊,不要乱叫!”
景宁生气地白他一眼,绕开他自顾自地走到少年旁边,笑嘻嘻地小声道:“你放心,你借了银子给我,我绝对不会让你白借的。”
说着,景宁已经伸手摸上了发髻上的南珠头钗,爽利地拔下来,心里却是迟疑了片刻。头钗在手里握紧了,又倏然松开,最后咬咬牙,拿过少年的手掌,交到了他的手中。
这时,茶楼里的伙计早已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看样子,这银子是不借也得借了。少年转过脸去问道:“借多少?”
景宁想了想,道:“一千两。”
那少年捏着那支南珠头钗淡然一笑,收进袖子里,朝着身旁的随从点点头,那随从虽不满意,却也乖乖地递上了银票。
景宁见状,毫不客气地伸手抽去,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余下的大力搁在店小二手中,明眸带笑,道:“钱呢,倒不急着找,不过,你……麻烦跟我走一趟!”
“啊?”那店小二闻言一怔,捏着银票好久没反应过来。
“怎么?没听明白?”景宁定睛在他身上,扫了一眼他手上的银票示意道:“跟我走,剩下的钱就都是你的了。”
景宁这话说完,那店小二越发地怔愣,站在原地直接傻掉了。他活了这么大,家里从来就没有过这么多钱,今天遇上这等好事儿,一下就幸福得有些缓不过劲儿来了。
“怎么?不愿意?”景宁微皱起眉头说着,手心儿已经摊开伸在了那店小二的眼前,干脆地道:“那麻烦你找钱!”
“啊?不不不不不……小的愿意,小的愿意!”闻言,那店小二顿时如梦初醒,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点头哈腰地表示自己愿意。
景宁见此点点头,唇角不觉弯出漂亮的弧度,然后,不顾那店小二尚未表达尽的激动,提起他的衣领便朝外面走去。
临了,又记起她的珠钗,便带出一抹明媚的笑容,朝着那少年道:“哥哥,明日正午,还在这里,请你务必带上我的头钗,到时候,宁儿好还你的银子。”
说完,一扭脸,便带着那店小二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