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洗砚台碎了
看见白西服后,我在原地愣了几秒钟,这种噩梦照进现实的真实感让我倍受煎熬。白西服这时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消失在巷子口。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送葬的队伍已经走远了。潮湿泥泞的巷子中,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再次点燃了一根烟,穿过堆积如山的花圈,回到老江家的弄堂里。这里同样冷冷清清,我坐在红漆的长凳上,背靠着墙,头脑里简直炸开了锅。
从根本上讲,我是个极其唯物的人,多年的教育让我对鬼神之事,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态度。但是昨天晚上的噩梦,和刚刚出现的梦中人,我真的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还有那个洗砚台和老江的死,我敏锐地感觉到其中可能有什么联系。但我无法做出一个理性的判断,用一个逻辑上的推理解释其间的关系。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孩来到我跟前,我认识她,她是老江的女儿。我曾经来过几次,第一次就是她去车站接的我。
我看了看她,想说点安慰的话,却无从开口。
按照老江老家的习俗,父母出殡,女儿是不能跟去的,所以她留在家里。
她坐在我的旁边,跟我要了一根烟,其实她不会抽烟,点燃之后被呛的一通咳嗽。
“那个砚台是你的?”她突然发问,弄得我措手不及。
我点点头。
“你最好毁了那个物件。”她淡淡地说。
我心里一惊,看来老江的死,真的和洗砚台有关。
我酝酿了很久,问道:“你父亲的死,和那个,有关系?”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古代名人的器具,往往都随着本人下葬。为了防止有人盗墓,家人会请巫师术士给器物下咒,这也是警告后人别对老祖宗的东西打歪主意的一个方法。”
“你的意思是,那个洗砚台被下了咒?”我问道。
她不置可否,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自顾自地说:“我爸接到物件的那天晚上,一夜没睡,有点欣喜发狂的感觉。他像是入了迷,一直盯着它看。到了第二天,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变得异常的冷静和严肃,不苟言笑。整天坐在桌子前守着那个洗砚台。有时候,他会突然笑起来,是那种凄厉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我们以为他生病了,劝他去医院看看,但是他似乎听不懂我们的话。而且力气奇大,怎么拉他拽他抬他,他都纹丝不动。”
“他就这样不吃不喝过了一个多星期,我和我妈都忧心忡忡,害怕他出什么事情。就在那天清晨,他突然晕了过去,我们赶紧送他去医院。他醒来之后,很吃惊地望着我们,问我们为什么他在医院。”
“我们告诉了他之前发生的事情,但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身体虚弱的要命,但是还想联系你,告诉你那个东西他卖不出去。”
“我和我妈就把洗砚台打包,给你邮了回去。可是回到医院发现我爸不见了。我们连夜找了很多地方,怎么也没找到。”
“第二天上午,他自己回来了,手里捧着那个洗砚台。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们一会,回到桌子前,继续盯着砚台看。”
“当天夜里,我一直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我害怕得要命,但是我家是四合院,他俩个住在北屋,我自己在东厢房,我想去找他们,却没有勇气。”
“第二天一早,我在院子里发现了巨大的爪子印,脚印旁边还有墨绿色的粘稠的液体。天井里摆放的盆栽,毫无理由地都枯萎了,叶子已经腐烂,软塌塌的像一滩黑泥。”
“我觉得这个家已经不能住人了。就和我妈商量,出去租一间房。我爸倒是很清醒,将洗砚台包裹好,再次给你邮了回去。”
“好在这种情况只出现了一次,我搬去北屋和他们一起住。我爸的状态开始好转,渐渐地能下地行走了。”
“就在他临死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散步回来,惊悚地发现,那个洗砚台好好地摆在了桌子上!”
“我们三人惊悸不已,我爸更是倒头便跪,絮絮叨叨地忏悔,把自己十七八岁时候干过的坏事都说了出来,然后开始诚心地祈祷。我和我妈也都跪下来,虽然不明所以,也都虔诚的磕头,希望它不要掺着我们。”
“就在那天夜里,我爸自杀了!”
“自杀?”我吃了一惊,原来老江是自杀!
她点点头:“那天夜里,我们一家人都沉默不语,忧心忡忡。我知道就要大祸临头了,我们肯定惹上了不得了的东西,邮出去的东西居然能自己回来,这太令人震惊了。”
“那天午夜时分。我突然惊醒,看见父亲直挺挺地站在地上,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胡话,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用两种音调,像是在自己跟自己对话。”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我妈叫醒,打开灯,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一把菜刀。他对着那个洗砚台时而开口大骂,时而委屈告饶。菜刀在空中胡乱挥舞。”
“虽然害怕,但我还是决定先把菜刀夺下来。就在我下床的时候,听到我爸大喊我的名字,叫我不要靠近。”
“我愣在原地,他说话的速度明显越来越快,语气也越来越强烈,直到后来,我爸放声大哭起来,然后他仰天长啸,后头看了我一眼,满脸泪水。然后,他就举刀自尽了,就是抹脖子。”
“我和母亲哭嚎着打了120,但是在救护车来之前,他就断了气。”
说完,她的眼圈有些发红。
我听她慢慢说完,已经一身的白毛汗,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到了烟蒂,青灰色的烟灰留下很长一截。
“所以,还是砸了那个砚台吧,那是个脏东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站起身准备要走。
我扔了烟头,看着她的背影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股自责,内疚的心情油然而生,但是很快就被巨大的恐惧所淹没。
我一定要毁了那个洗砚台!
我连忙向她告别,她寥寥数语,似乎已经脱力的样子,我理解她现在的感受,经历那样恐怖的事情,还能讲出来,这时需要勇气的。
我觉得事情不能再拖了,于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个砚台,必须毁掉!
几经周转,我回到自己出租屋的时候,已经快午夜了。我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了锤子,翻出那个砚台的包裹,我一定要毁了它。
包裹打开的瞬间,我愣住了,离开前我精心包裹好的洗砚台,已经碎裂成了很多片。在碎片中隐隐约约地有一块铁黑色的石板。
我拿起这块巴掌大的石板,浑身逐渐颤抖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