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炙热的阳光透过窗子,直直地照射在我的身上,尽管如此,它依然没有驱逐我内心的寒意。
床头放着一张字条,是父亲留下的,大概的意思是他们去参加王庞清的葬礼了,如果我觉得身体不可以,还不是不要去了。我收起字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是昨天自虐的证明。
我的好友,王庞清,就这么死了,不再回来了。
这样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回响,一声大过一声,击穿我的鼓膜和心脏。许多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上初中的时候,我身体十分单薄,因此成为了高年级欺负的对象。上初中的孩子,体内囤积的力量无处发泄,往往会有想欺负人的冲动,而我就是可怜的被欺负的对象。
有一次我被几个高年级的堵在巷子里,勒索要钱。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只是随便一推,我就狠狠撞在墙上,痛的要死。他们看我娘们唧唧地倒在地上,更是激起他们施暴的欲望,在他们看来,没有反抗之力的我,机会没有还手的机会。
就在他们准备在我身上撒尿的时候,王庞清大喊一身,横身撞向他们。大孩子们措手不及,吃了一惊,不过他们立即反应过来,因为王庞清的身材并不高大,只能算是结实。
不由分说,他们放弃了在我身上撒尿的机会,四个人将王庞清围成一圈,矮小敦实的王庞清额头上汗珠不断,不停地用眼光环顾那几个人,完全不理他们口中从《古惑仔》里学来的屁话。
毫无声息地,两个人抓住了王庞清的胳膊,尽管他尽力挣扎,但是发育上的差距就像是天渊之隔,他还是被人按到墙角。为首的大孩子,嘴里继续喷着屁话,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黑红的血立即从鼻孔喷涌而出。
接下来,又是一顿群殴,王庞清一声不吭,最后趴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大孩子打累了,站在一旁喘气,一边说说笑笑,很是放松。
就在那一瞬间,王庞清突然起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块砖头。他抡起砖头,就向为首的大孩子头上拍去。
大孩子一声惨烈的呼叫,双手捂住额头,向后连撤几步,鲜血从指缝不停涌出。小孩子打架最怕见血,他们看王庞清要拼命,本来气势汹汹的四个人,瞬间就跑到了两个。
剩下的一个赶紧扶起受伤的头领,嘴里骂骂咧咧,却很警惕看着王庞清,一步一步地退到巷子口,然后飞快地跑掉了。
王庞清面脸是血,校服被撕得稀烂,右手拿着砖头,矗立在巷子口,一声不肯,宛如一个西部英雄。
之后,我们害怕父母责骂,跑去他的外婆家住了几天。
想着这些往事,我的心里更是难受至极。如今王庞清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并且他的死跟我脱不开关系,我的心里一阵愧疚,不觉得眼圈红了。
就在这时,门外高跟鞋击地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我房间的门被敲响。
“进来。”我擦了擦眼睛,哽咽着说。
门打开了,一个高挑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带着巨大的墨镜,涂着浓重的口红,身穿一身妖娆的连衣裙,裙摆刚刚改过大腿。
她摘掉墨镜,笑着说:“二十六了,还赖床,是不是等着姐姐叫你起床?我可是个高手呦。”
这个人就是木晓晓,王庞清的未婚妻,如今的未亡人,也是我的发小。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没有事你可以走了。”我说道。
她把一串钥匙仍在床上,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是你爸妈让我来的,看看你是不是还没清醒。”
说着,她点燃了一根烟,青烟袅袅,在室内扩散。
“你昨天没去医院。”我低着头,心里压着火。
“对,我有些事要办。”她满不在乎地说。她摊开双手,吐了一个烟圈。屋子里变得烟雾弥漫,像是挤压许久的乌云
”你是她未婚妻。“我大声说道。
“那又怎样?”。她又吐了一口烟,乌云积压得更重。
我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压低声音说:“你不觉得,这样做很不应该吗?你们要结婚了,王庞清是你的未婚夫。”
“我有我的事情要办,每个人都有他要办事的事情。”她晃了晃脑袋,回到道。
”咚……“我狠狠地锤了一下床头柜,像是一道刺耳的雷声,划破层层粘滞的乌云。
”木晓晓!“我吼道:”他昨天自杀躺在急救室里,你是他的未婚妻,难道不该去看一眼吗?今天是他的葬礼,你不应该穿得庄重一点吗?他死了,永远离开了,你不应该感觉悲伤吗?“
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将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不用别人教我怎样做!”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跳下床,指着她的鼻子:“王庞清喜欢了你二十年,二十年!他不在乎你怎么样,他只想和你在一起,他做的这些,难道都不值得你在他临死前看他一眼?木晓晓,你就是十足的婊子!”我咬牙切齿地说。
她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我剧烈地喘息,指着她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我有些后悔,的确我说的话重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抬起头,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她紧紧地攥住我的手指,眼睛里燃烧着怒火:”对,我是婊子。你们都是好兄弟,你们都是好家人,你们彼此照顾,彼此分担。你们考第一了有人给庆祝,你们生病了有人问候。可是你们谁考虑过我,木晓晓的感受?“
她变得激动,浑身颤抖:”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我从小就受到忽视,在大院里,有你们男孩子的地方,我就什么都不是。谁关心我的成绩如何?谁记得我的生日是几号?连我的亲生母亲都厌烦我,你懂这种感受?“
”我被人欺负了,你们这些家人在哪里?我被老师无端责骂时候,你们在哪里?我生病发烧躺在床上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她的话向连珠箭一样,一支支刺穿我的心,的确,在很久以前,在她没有成为坏孩子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些事。
”还有,我是婊子,时寸雨,就是你把我变成婊子的。“她声泪俱下,模糊了脸上的浓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