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高考最后一声哨声的响起,沉寂了两天的城市,再次恢复了它的喧嚣,原本有条不紊的交通像是过年时扔到热水里的饺子,瞬间沸腾起来。夕阳西下,余晖笼罩了整座城市,l市渐渐现出了它原本的模样,日薄崦嵫,毫无生机。
六月,夏至未至,纵使有点闷热,却是能让人忍受的温度。
秋风下了公交车,在巷口徘徊几许,最终她还是忽略掉那立在巷口的拆迁公告牌,弯身钻过拉起的警戒线,直接钻入巷子。
残阳寂静地铺满整条巷子,光影斑驳,两侧是高大的青砖墙,地上是不平整的青石板,秋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抬头看着那兀自延伸看不到头的巷子,低下头时,眼圈里便擎满了泪水。
在她的记忆里,l市最不缺少的就是巷子,无论你在城市的哪个角落,都能看到那由青石砖垒成的极具特色的巷子,或宽或窄,或长或短,承载着这座城市的历史与记忆,也承载着百姓的喜怒哀乐。
可随着城市的发展,巷子日趋消失,变成了钢筋水泥、高楼大厦,现如今,秋风从小居住的这条巷子,也要消失了。秋风心想:若不是为了不影响考生,市政要求全市所有工程停工,说不定自己已经看不到巷子的最后一面了。
秋风顺着狭长的小巷走着,脚步很轻,很缓,像是害怕惊醒前方不远那个胡同里的那只哈巴狗,虽然她知道,那只狗早已经随着它主人的搬离离开了。
曾经属于小巷的悠闲,现如今却只剩下了幽怨,原本应该挂在青翠欲滴的藤萝,现如今泛着荒黄随风摇摆着。巷陌深深,更愈幽静,在这宁静的黄昏,秋风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突然,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个男子。
他瘦瘦高高的,头发有些凌乱,消瘦的脸型,泛白的嘴唇旁有一颗拇指指甲大小的黑痣。
秋风看着他,他也看着秋风,眼神透着迷茫。
秋风当下心想,这人应该跟自己一样,是来看巷子最后一眼的,可她扫遍记忆每一个角落,却怎么也记不起这是巷子里哪位邻居。
秋风在这巷子住了十几年,她认识每一位邻居,可眼前这人,她……不认识。
“请问,你也是来看巷子最后一眼的吗?”秋风问他。
男人微怔。
突然,他的嘴角往上一挑,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是!我来看巷子最后一眼!”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言毕,猝然转身,毫不犹豫地直奔秋风而来。
这次换成秋风诧异,男人看她的眼神充满杀机!
坏了,这人别有所图!察觉到这点的秋风想逃,但为时已晚,男人已经窜到自己面前了,秋风本能的后仰身子,想躲过男人伸出的魔爪,眼前却突然一糊,紧接着她整个重心下移——韧性太差,她竟然跪在了地上。
膝盖接触青石板发出“咚”得响声,疼痛瞬时间蹿到牙根,秋风心想:这下可完了。
男人就站在秋风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秋风的脸,嘴巴发出贪婪的吮吸声。
他慢慢地靠近秋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秋风甚至能看清楚他嘴角的那颗黑痣上竖着的毛,恶心、害怕、恐惧。
秋风惊恐地瞪大眼睛,曾经看过的新闻就跟跑马灯一样一一闪过她的脑中,我今天才刚高考结束啊!我不想死啊!
秋风干张张嘴,却发不出半个声音。
就在秋风以为男人会对自己做什么时,巷子两侧的胡同里,突然传出了开门声,开门声音不大,但巷子太寂,太静,这悄然的声音,传到男人的耳朵里,却足以让人紧张。
伴随着开门声,有人从门内走出,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是很多。
糟糕!男人一簇眉头,“妈的!果然给老子设了局!”
男人痛骂一声,下意识地再次伸手去掐秋风的脖子,秋风又一个后仰,再一次躲过男人的手,却也让自己的后背彻底与地面接触,巨大的撞击疼得秋风差点背过气去,双腿被压在身下,秋风心想:我这个动作一定很像一只煮熟了却还在凹造型的鸭子。
“真该死!”男人痛骂,放弃让秋风成为人质的念头,大步窜入巷子的胡同。
男人的离开,让躲在暗处的人立刻冲了出来,大家叫嚷着、愤怒着追赶出来。
秋风躺在地上,眼看着自己就要成为他们脚下的灰尘,她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脸,可那些人,却跟分流的洪水一般,甚至都没触碰到她一下,便擦身而过,忙乱着、呼喊着,消失在她身后的巷子里。
速度很快,就好似从未发生过一样。
秋风难以置信地拿开手,她无措地抬头看看巷子的上空,长条状的天空被夕阳染红,像是一条被血浸过的帕子,垂直要落下来。
秋风记起,这一年来,关于这条巷子的流言。
茫茫雪夜,有人看到无头女鬼在巷子里翩然起舞;浓雾迷漫时,有人听到女人凄美灵心的低吟;瓢泼雨夜,有人看到巷子里燃起了冥火,雨很急,火却越烧越旺。
她,这是也撞鬼了?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的疼痛,秋风的眼帘瞬间被一层薄雾覆盖住。
身后却猝不及防地传来破口大骂声:“你丫的该死的,谁让你进来的,你坏我们多少事!简直是找死!”
声调一句高过一句,字字句句都能听出骂人者对秋风突然闯进巷子的不满。
秋风一怔,原来还是有人的,那刚刚自己遭遇的不是鬼!
她长吁一口气,努力将头往后侧了一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而笔直的腿。
但很明显,这是双男人的腿,破口大骂声就来自这个男人。
秋风是躺在地上的,她这个角度看去,先是看到男人腹前结实的肌肉,下巴上黑黢黢的一圈胡渣,爆皮却依旧很性感的嘴唇,还有两个黑洞洞的鼻孔。
秋风的嘴唇微微嘟着,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男人,凹造型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躺在这被太阳烤了一天的青石板上,她觉得,自己就好似在烤炉里的培根,再过一会儿就熟了。
“你能扶我起来吗?”秋风弱弱地问道,“我这个姿势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