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璟生的语气太过稀松平常,以至于那有些惊人话语出口也变得随意无比,他不动声色地从沈柠与身边退开,脚步匆匆跨上台阶,背向了身后的人,遮挡住了那已经发红的耳朵。
这句有些没头没尾的话却重重地砸入到了沈柠与心底,忽然想起那一夜被狗仔围堵的无助,难免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来,她微微怔楞,回神以后,那人早已走上台阶,远远向后望了一眼。
他身形偏瘦,这夜又难得换下了正式的西装套装,穿的也很休闲随意,白衣黑裤,面上带着几分笑意,颇有几分得意少年的模样。
她索性将胡乱的思绪抛之脑后,毕竟误会对方喜欢自己这种错觉也不少见,她虽有几分怀疑,但是到底也不敢确切肯定。这样不明不白或许还是会更好些。
两人很快来到医院大厅,从护士口中得知了沈辽炀病房的确切位置以后,便向着那处齐齐赶去了。
病房在三楼靠走廊的地方,他们一下就找到了。
隔着那扇透明的玻璃窗,沈柠与也终于在时隔好几个月后,见到了她这个不省心的便宜弟弟。
沈辽炀躺在病床上,穿着身蓝白条纹的病员服,脸色苍白,额角处缠着绷带,一条腿打着石膏悬在半空中,床边还坐着几个正装警察,似乎正和他交代着些什么。
他低垂着头,乖乖听着,也没注意到窗外突然出现的两个人。
她看着病房里那个病恹恹的沈辽炀,哪有之前那般生龙活虎的朝气,回想着自己这几个月来不闻不问堪称绝情的做法,心中也不由疼痛起来。
“柠与…”祁璟生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开口唤了一句。
沈柠与呼出一口气,“祁总,我想自己进去看看,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下。”
祁璟生听着她那疏远客套的称呼,心里跟着一揪,面上却也不显,只是点点头,然后退到走廊边。
她先是抬手敲了敲门,然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沈辽炀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面上神情变了又变,从惊讶的欢喜,到沉痛的埋怨,再至最后撇开脸干脆不看她。
沈柠与在心里感叹一句果然还是小毛孩,然后向着几位警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们见着她,似乎还都认识她一般,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几分惊讶的神色。
但是眼下也并非是什么和荧幕影星面对面的追星活动,她扯了张椅子,就也跟着坐在床边,听几个警察的教育训话。
她也才从他们口中得知沈辽炀打群架前前后后的原因和经过。
起因就是沈辽炀在工厂宿舍里经常会看沈柠与的社交账号,有时候又拿她的照片左看右看,被几个舍友瞧见,调笑了几句,几人起了口角。后来因为彼此生活习惯诸多不同,又常有摩擦,这让沈辽炀的那群室友相当对他相当不满。
最后在那群室友肆无忌惮地开起沈柠与的黄色玩笑后,矛盾彻底爆发。但到底沈辽炀就只有一个人,哪能打得过这一群对他积怨已久的人呢。
于是就造成今日的局面。厂子里本就鱼龙混杂,何况沈辽炀还是个心高气傲的冲动小伙,这做起事来就也不会思前顾后,哪怕打不过也要打,不就直接被送进医院来了。
警察训完话,交代完毕,又向沈柠与细细叮嘱,还劝了几句让沈辽炀回学校读书的事情。
沈柠与全都应下了,然后送着几位警察出了病房。
沈辽炀却是还有些别扭地撇着脸,不愿意看向她。她从门口慢慢走到床边,扯了椅子又坐了回去。
“身上的伤,还疼不疼了?”她双眉皱着,眼眸微垂,脸上心疼的神色也不似作假,语气也温柔的不像话。
若是来硬的,怕是沈辽炀能跟她一直梗着,但是她放软了态度,低了头,却让沈辽炀不知所措了。
他依旧撇着脸,面上神情松动,嘴边还是挤出两个倔强的字:“不疼。”
“沈辽炀,我一直很担心你。从你离开家的这段时间以后,其实我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你,原本想着你进了厂子,吃些苦头,或许能长大些,懂得些这个世界的残酷。”她说着,忽然叹了口气,“算了,不长大也没关系,总是还有我的。”
沈辽炀微怔,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而此时,沈柠与也抬眼看向了他,眼里忽然掉出几颗泪来。能看出他进厂子的这几个月许是真吃了不少苦头,脸皮黑了些,也憔悴了些,配着那身略宽松的病员服,就不免更让人心口发酸了。
“你…你哭什么啊。”沈辽炀一时慌乱,扯着袖口就要去帮她擦泪,“大不了,大不了,我…我回去读书,行吧。”
“沈辽炀,你最好想清楚再跟我说话。我给你时间去想。”沈柠与错开他伸来的手,站起身子,随手擦去了脸上的水痕。
随即,她就拉开椅子扭身要走。
那道背影依旧纤瘦,隐隐约约中似是与几月前那个在一片飘红中离开的影迹重合,他压在床铺上的手指也不由猛地攥紧。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绝情的离开。
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喊声,“姐!沈柠与!我想好了,我要读书。”
沈柠与脚步微顿,留下一句,“先养好身体吧。”
她离开了病房,抬起指尖轻轻擦去眼角的水珠,面上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对这个便宜弟弟的自我放弃,她是心痛的,但听到警察讲述中他对她的维护,又不免心热。只是,作为一个短暂停留的任务者而言,她的情意总是半真半假,所以利用这样的方式又似乎像是作了一场真假难辨的戏。
祁璟生还站在走廊边,身形如松挺立,似是察觉到她的走近,转身过来,也不多问,只是浅浅一笑。
沈柠与回了个笑,两人一起走下台阶,一高一矮的身影并肩前行,在这似有若无的距离间,颇有几分亲昵之意。
只是还没走到下一个阶级,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那声音明明温柔缱绻,却如针,似箭,飞一般地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