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号,是个特殊的日子,所有的学校都在这么一天里开学。
老师开始在这一天上班,会看到一张张新的面孔,他们又可以毁掉一批新人了。
太阳懒洋洋地爬上山坡。
开学了,新的生活要开始了,职高的命运之轮碾过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失落、悲伤陪伴着,去职高的第一件事是学会坚强。
威远中学离秦峰家很远很远,需要坐公共汽车。
走出大堂,雨瞳的母亲正在帮雨瞳摆弄那个绿色的新书包,我们再也不能一起上学放学了。雨瞳像走前几步,但是她母亲看见秦峰,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拉住雨瞳,“不要过去。”
秦峰背着一个双肩书包,黑色的,很冷的感觉,“开学了吗?”近乎白痴的问题。
“嗯。”近乎白痴的回答。
雨瞳的母亲虽然不悦,但是这么多人,还是不好意思赶秦峰走开,明知故问,“你去哪里上学呀,秦峰?”
“一所你不想听到的学校。”说完,那个黑色的书包,消失在眼前,再也寻不到半丝踪影。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回答,回答这个近乎白痴的问题,那些心痛的感觉还在,好像也不在了,隐隐约约,画成了花纹,镌在了心房上,点缀心中自己的小世界。
偶尔,秦峰会看到一些穿着校服的普高生从眼前走过,而每次,秦峰都会投以希翼的眼神,眼眸深处的波浪翻涌着。
这一切都成定局,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自己也无法改变什么,所以,他只有向命运妥协,以换取委曲求全地活着……
普高和职高的课程彻底不一样了,他喜欢的化学、美术都可能会失去了,他之所以选择艺术专业,就是拼一拼,也许还有美术,还能画画。
不知不觉,秦峰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中去了。
还记得,同样是9月1号,初三的日子,第一节化学课上。由于学校制度的不完善,班里也就只有秦峰一个人找不到课本,一个异乡人,无依无靠。
秦峰木讷地坐在第一个位置上,化学老师一进来就能看见这个没有半点神采的学生!老师看着秦峰的眼神,想张开口,不久又合上了,只把他的化学书,轻轻地放在他的桌子上。
很多东西就开始在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里。
秦峰吃惊地看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新老师,眼神呈现吃惊的神色。老师留下的,只是一个微笑!至今,秦峰还记得,那个微笑,是秦峰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眼涩与感动!
化学老师一上讲台,就风趣地自我介绍:
“同学们你们好啊。”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字:谨学。
“父母要我认真读书,就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谨学。”
“我有车,有房,有存折——”但是—拉就啦了很长时间。
“我的车是单车,我的房子是租来的,我的存折里没钱!”
马上引起了同学们的哄然大笑!
“咳咳咳,言归正传,你们知道什么是化学吗!”说完,马上注视下面的一举一动!
秦峰翻开了那本有点陈旧的课本,上面有着错落有致而且尘封已久的笔记:镁燃烧实验。
“看你们的样子是不怎么明白的了,谁叫俺是你们的老师呢?”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几条白色的金属,又展示出一根木棒和试管。继续说到:“看你们的老师,俺的魔术。”
同学们正在聚精会神地观看黄老师的操作时,黄老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火机,指着秦峰,让他上讲台,配合他操作实验。
黄老师秦峰点燃木棒,把白色金属倒进试管,用试管夹夹着试管,之后秦峰说:“用木棒点燃那根金属丝,小心点哦,别烫着哦。”笑意让人的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峰小心翼翼地点燃了那根金属丝的瞬间,试管内火光四溅,黄老师用试管夹夹着试管四处“炫耀”他的魔术。
耀眼的白光,在试管内层层铺展开来,一浪接一浪的,夹杂着一丝红和黄。
对于刚入门的我们,这是一个神奇而伟大的魔术,但是,当我们学会化学的时候,我们才知道:我们给骗了。
正是这一个别开生面的实验,还有那一个微笑,让秦峰对化学产生了兴趣,强烈的兴趣,可是现在……
秦峰的嘴角轻轻地上扬,当他回过神来,只剩下无情的风……
那原本深邃的眼眸蒙上一层水光,是眼泪吗?
混乱的眼眸中,有一抹惊骇却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
心很痛很痛。
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只剩下珍贵的回忆,如果哪一天连这些快乐而幸福珍贵的回忆都褪色了,怎么办呢?
车上,如落叶般零星地散布着几个身影。
一位脸上刻满了岁月痕迹的工人从秦峰的眼前经过,双眼无神、头发凌乱,双手生了一大片的茧,在门口握着栏杆,还能磨出声音来。
跟随他半生的工具放在了一旁:一个塑料桶,还是那种装橡胶之类的,也许他用它来洗脸、洗澡吧?里面零星放着一些工具:铁锤、扳司、螺丝……
农民工,他们随着改革开放的热潮,浇筑了一个个梦幻崛起的城市。但是,他们却处在了一个不该身处的位置上。
卑微,而且很绝望。
他们的孩子,同样卑微与绝望。
他们听到中国受美国的气,会很生气,同样关心台湾和南海。可是,祖国都不爱我,我怎么爱祖国呢?心一天天地变淡,或许有那么一天淡如止水。
10多年的岁月了,这个城市给予了我什么?
冷眼、歧视、羞辱,还有一个“贱人”的称呼。
如果说中国人骨子里就是有种奴性,喜欢受苦受累,毫无怨言,或者忍气吞声!但是那只属于他们的父辈,我们与他们的蛮劲不同,他们更热爱拥有做人最基本的权利。
尝试着忘记,但是越想忘记,它越是根深蒂固,就像一把匕首,深深地扎在每一个当初满怀希望,南下打工的、农民们的后代,锋芒在背。
我们(农民工后代)从出生那天起,就已经先天发育不足,他们不能享受公办的教育,只能去民办的学校被人压榨,原本生活就很艰苦的家庭给私校压榨得体无完肤,但是他们并不会放弃,因为他们知道,并且每个人都认为:只有教育,他们的孩子以后才不会受苦!
好像有些愤世嫉俗了,也许我是一个愤青,可是,是什么铸就了一个个愤青?天朝的人民都知道。
秦峰眼神透露出一种仇恨的气体,眼睛眯成一条线,凶狠,可是很快又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终究是散去了。
这一切眼神的变化都被一双星瞳收进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