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冬,室外的气温冷的能冻掉耳朵,可洪昭王朝的京城却在这寒冬腊月里热络的像是夏天,百姓面上透着说不出的痛快。洪昭边境被犯,军队缠打近一年之久,终于击退了敌军。
可就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刻,京城的某个深宅大院却格格不入地挂着白绫,宅院内哭声震天。
“小侯爷,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呢?”原本姿色精绝的美妇人,此刻哭的没了人模样。
丫鬟仆众一见她这嘶吼的快背过气的样子,赶紧上前劝着,左一句“夫人仔细身子”,右一句“人死不能复生”。
这是镇国侯府,死的那位小侯爷正是此次自请去边疆镇乱的主帅,奈何以命祭奠了洪昭的胜利,留下一府的孤儿寡母。
灵堂内正闹得人仰马翻,自院门外一声高调门的叫嚷,通报了宣王妃前来吊谒,却被侯爷夫人木槿熙的哭嚷声遮了过去。
宣王妃一身深色衣服,面容悲切,头上除了插了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簪子便再无其他。她迈着沉重的步伐,略有些踉跄,朝灵堂走来。
她脚还没迈进门,便被迎面砸来的茶碗吓的退后了一步。木槿熙总算是瞅见自己这位嫡亲的同父异母的姐姐了,却在原本的悲痛中平添了怒气,面目几近狰狞。
“木槿淑,你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你!”木槿熙吼的嘶心裂肺,丫鬟婆子则一个劲儿的拉着张牙舞爪的她。
木槿淑仿佛没听见一般,绕过地上碎裂的杯子,走进灵堂,扑通一下跪在了镇国侯南宫烨的灵前。
“你听见没,给我滚,你不配来祭拜他!”木槿熙已然哭的泪如雨下,跪在地上一下下捶着地板,“要不是他知道你担心宣王命丧战场,为了保你后半生美满,也不会自请替宣王去战场,更不会死。”
木槿淑的心猛然一揪,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心里偏不愿将自己与南宫烨去战场扯上关系。可现在自己这位势如水火的妹妹亲口所言,她不得不信,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她,相国府的嫡长女木槿淑,如今宣王的正妃,欠镇国侯府一条命,更欠自己这位妹妹一个夫婿。
“我……”木槿淑声音有些嘶哑,“对不起。”
她此刻除了说这三个字,似乎再也说不出其他的。
木槿熙一下挣脱出丫鬟婆子的束缚,跑到木槿淑面前,死命揪着她的衣领子,一下下晃着。
“嘴上说句对不起有什么用?”木槿熙忽然冷笑一声,眼底里满是自嘲,“自我娘给爹爹当了填房,你便恨我母女,当年阴差阳错我嫁给了你的心头好南宫烨,你便自此恨上我们夫妻。”
她猛地松开木槿淑的衣领,狠狠往后推了下,“木槿淑你这就是报复,是算计!你就没打算让我们夫妇二人好过!可你有没有想过,南宫烨对你一心一意,你亲手害死了最爱你的人。”
木槿淑听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倏然落下,噼噼啪啪砸在地上,她从掩面哭泣到最后放声大哭。
“烨郎,我对不住你!”悲愤之际,她口不择言,竟唤了那声她梦里常叫的烨郎。
木槿熙不听还好,一听这称呼瞬间暴怒。她猛然高举手臂,抡圆了扇下,那一巴掌瓷实地打在了木槿淑脸上。
巴掌声清脆,看的灵堂里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夫人完全不给宣王妃面子,那是皇家的媳妇,这一巴掌可就是忤逆犯上了。
众人刚要过去拦着,只听木槿熙张开嘴道:“木槿淑,你不配这么叫他。这一巴掌是我替他打的你,自此以后我们姐妹情断,我们镇国侯府高攀不起宣王府这门亲戚。你走吧!”
话音刚落,只见木槿淑鼻尖躺下一道血痕,黑色的浓稠的鼻血止也止不住地流下。她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却不想鼻子先有了反应。木槿淑掏出帕子,擦了血,可刚擦完又流下,如此往复不一会儿地板上一大摊血迹。
木槿熙也慌了,她的确想出了心里这口恶气,说那些恩断义绝的话也是气话。尤其是那巴掌,她本没有想打,可自己姐姐怎么就这样了?
“姐姐…姐姐…”木槿熙是真的慌了,“你怎么了?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去叫郎中啊!”
木槿熙这声令下,镇国侯府忽地忙乱起来,有的去请郎中,有的赶紧搀扶木槿淑去屋里躺好。
木槿淑此时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发软,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好像满身全是血,红的刺眼,血腥味更是刺鼻。她看见木槿熙急哭了的样子,心底里忽然生出几分暖意。这个跟自己一直对着干的妹妹,居然能为自己着急,实属不易。
她努力抬起手,想去抓木槿熙的手,却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如断了线的木偶,轰然落下。
木槿淑死了,死在了镇国侯府,她这辈子最爱却一直得不到的男人的府里。可打死她的竟然是她的亲妹妹,这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屋内顿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木槿熙疯了似的抓着木槿淑再没有一丝反应的身子,使劲儿摇晃着,好像这样她就能叫醒自己的姐姐。
宣王府来了人,领回了木槿淑的尸首,破天荒的是,饶是木槿淑脸上那巴掌印明显到扎眼,王府竟然没跟镇国侯府掰扯王妃的死因。
三日后,宣王府发丧,对外宣称宣王正妃因恶疾暴毙。宣王玄溥心在送葬的队伍里,哭的悲切,险些从马上跌落。京城百姓无不感慨,宣王夫妇伉俪情深,可惜王妃年纪轻轻就没了,是个短命鬼。
木槿淑的魂魄坐在自己的棺材上,撇撇嘴冷哼一声,朝那议论的人群吐了吐舌头,他们这群人懂什么,张口闭口的就说别人短命鬼。还有她的夫婿宣王,为何一定要隔了三日才发丧,总感觉这里透着古怪。
望着自己在阳世的身子葬了下去,尘归尘土归土,木槿淑心里多少有点感慨。这一世她母亲生她难产而死,父亲续弦了母亲的堂妹,又生了嫡次女和嫡子,让她总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再之后谈婚论嫁,阴差阳错亲妹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子,让她怨了半辈子,也跟妹妹势如水火。没想到最后,自己竟然死在了妹妹这一巴掌下,当真讽刺,可更讽刺的是,地府不收她,说她怨气太重八字透着邪门,硬是把她赶回了阳间。
现如今,她木槿淑竟成了孤魂野鬼,被世人嘲笑短命,更被鬼怪嘲笑不能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