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明亮的厅堂内一片寂静。

苏家人面面相觑，明白冤枉了苏君斐，但谁也没站出来为自己的恶意道歉。

春日夜里的风凉浸浸，刮过庭院，再钻入室内，发出低低的悲鸣声。

苏涵背对着门，指尖微凉，她忽地弯唇笑了。

不管是置身小说，还是真实世界，总有一群像苏家人这般。

自以为摧折恶类，实则愚昧自私，发现错的其实是自己，也不会感到愧疚。

就是大写的双标狗呗。

“你！”苏涵冷笑一声，抬手指向正抓着母亲袖子的苏芸。

苏芸忽然被点名，吓得一激灵。

“你、你什么你！你规矩呢，得喊我大姐姐！”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说我什么？！”

苏涵无视她的色厉内荏，瞪着一双杏眼质问。

“娘！你看看她！”苏芸被她凶恶的表情吓得直往后缩。

“躲什么躲！你刚才骂我沾了大哥的霉运？！然后传给祖母？！你含血喷人，有脸喊娘？！”

只有成年人腰一般高的小姑娘迈前一步，气势逼人。

不是都说她刁蛮么，今天就让她们都见识见识！

她往前一步，苏芸后退两三步，直接藏到了母亲身后，发出低低的咽呜声。

苏芸哭是因为知道自己怪错人了，另外就是被凶巴巴的苏涵吓的。

苏涵比早上拿包子砸她时还刁蛮！

二夫人余氏见女儿害怕得鹌鹑似的，心里对苏涵的咄咄逼人不满，可不得不打圆场。

“二侄女，我们谁也不知道老夫人是被奸人下毒，更遑论年纪小的芸儿。她不是有意针对你的，只是为祖母心焦，一时情急说错话了。”

苏涵闻言直在心里叫好。

瞧瞧，苏家又一个能说会道的，再让说两句，就该是她不懂事。

毕竟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

呵呵，可她有坏心呢。

“原来大姐姐是年纪小，才口没遮拦。”她收了凶巴巴的眼神，恍然大悟似的道，“二婶娘是大人，明白刚才大姐姐冤枉人不对，那就该给被冤枉的人赔礼道歉吧。大人不都是明事理的吗？”

清婉在一边紧张盯着，本来想着若是小主子吵不过就立刻反击，结果被她话音一转给逗笑了。

小主子真是个小机灵，拐着弯直接把整个苏家的人都骂了，骂整个苏家的人冤枉苏君斐，却没担当勇敢承认错误。

——白瞎活了那么多年！

苏家众人：……

有被内涵到。

二夫人脸上骤然就腾起一阵热浪。

这个刁蛮的搅事精，太不给人面子了！

“芸儿，快，跟你二妹妹赔礼。”二夫人心里好气，气得咬碎牙，但还是得把女儿推出来。

不然她就是那个不明事理的大人，这些年都枉为人了！

苏芸哇一声就哭了，苏涵觉得真吵，正想要再骂苏家人几句，却听到哭得哇哇的女娃说：“对、对不起！”

她挑挑眉。

一个女娃娃都比这些大人有担当，她看向苏芸，觉得她比其他苏家人顺眼多了！

“又不是我被骂灾星，和我说对不住有屁用！”

她呸一口，再次被内涵的苏家人难堪得青了脸。

“姑姑，我们接哥哥去吧，祠堂很黑吧，好冷哦……哥哥别被冻着了。”骂爽了的苏涵扭头就走。

众人目送二人离开，听见清婉温柔地说：“姑娘不可以学那些粗鄙骂人的话，有失身份。”

苏涵：“没骂人呀。”

她无辜又甜美的嗓音让众人恨得牙痒痒。

他们连人都不是了！

“大哥，涵儿这性子，也太、太……唉！”二夫人憋得一肚子怒火没处发，只能找苏大老爷告告状。

还欲言又止的，更显得苏涵顽劣得让人找不到形容词。

可苏大老爷只是站了起身，“我去看看母亲如何了。”

居然根本没有接腔，也没有为女儿出言不逊勃然大怒。

哪里还是往日那个要面子爱训斥子女的苏玄青！

二夫人愣了，苏家三房的夫妻俩也跟了进去，余下她们母女，厅堂里只有她女儿惭愧的呜呜哭声。

——长房什么意思！

他们就任凭那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白骂了？！

寝室，苏老夫人将朱砂吐出来后好了许多。

肚腹还在绞痛，却少了那种要命的剧痛，她脸色苍白靠在床头，见儿子沉着脸进来，先叹了一声。

“今日这事若传出去了，苏家啊……得沦为笑柄，满京城的人都得看我们家笑话。”

遭人暗算，却怪罪到批命怪力乱神的事上，一群人，还没有一个孩子有用。

苏大老爷胸口仿佛堵满了棉花，喘不过气。

他缓了片刻道：“儿子会查清此事。”

“那丫头，是凶了一些，有些话不好听，却也让人瞬间清明。你也别吵吵她了。”

苏老夫人再次长叹，二夫人领着女儿进来就听见这话，太阳穴随之重重一跳，忿怨在内心深处渐渐沉淀。

连重规矩的婆母都偏向那个死丫头！

苏涵此时神清气爽。

贱人就得直接骂到她脸上，才能让他们知道自个儿多讨人嫌。

“姑娘慢些。”

夜里露水重，地面湿滑，清婉见她跳着小格小格的地砖，挑着灯在她脚下照亮提醒。

“祠堂是走这边吗？”苏涵左看右看，四周黑乎乎的，分不清。

清婉道：“奴婢白天的时候打听过府里各处，是走这个方向……”

方向正确，苏涵更不担心了，想着一会见到反派哥哥要怎么安慰他才对。

而要被安慰的苏君斐正慵懒靠着祠堂门，听锦风汇报刚探听的消息。

“二姑娘用牛乳解了毒，还把苏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只是听，苏君斐脑海里就已经描绘出小丫头神气活现的模样。

肯定是瞪眼一双大眼，又奶又凶。

“还挺可爱。”他轻笑。

锦风：？？

什么可爱？骂人的二姑娘可爱？！

公子这是什么古怪的想法。

“公子，此次投毒诬陷针对的还是你，还是彻底查清比较好。”锦风道。

苏君斐亦觉得这次过了。

“查吧，找到证据。”

锦风双眼一亮：“是！”公子准备要和苏家人算账了！

离开苏家指日可待。

正是此时，一声模糊的哥哥被夜风送进苏君斐耳中。

小丫头来接他了。

锦风是习武之人，耳目更是敏锐，当然也听到苏涵的声音，便要告退藏起来。

苏君斐却绊住了他的脚步，忽然发问：“你说小丫头会去查这件事吗？”

锦风：“可能会？”

毕竟她在讨好和亲近公子。

“锦风，你们保护我，会上瘾吗？”

“啊？”

什么上瘾？

他怎么听不懂公子的话，那不是他们的职责吗？

“没事。”苏君斐双唇有柔和的弧度，“不要查了。”

嫉恶如仇的小丫头会帮他追查，而他对被她保护的感觉……上瘾了，滋味有点儿像小丫头喂他吃的糖，甜而不腻，使人心情愉悦的还想再尝一颗。

锦风一脸莫名其妙地离开，苏涵终于推开了门，在月色下小跑着，远远就朝他喊：“哥哥，我来接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