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院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苏涵最后不装了，自然也就还魂了，苏老夫人这才捧着被她吓得乱跳的心脏离开。

离开前，那个耳背的大嗓门老郎中也被请到苏老夫人院子里去。

苏涵估摸着这是要给老夫人抓压惊的安神药。

“让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苏涵嘟囔一句。

这些个苏家人，太不把苏君斐当人了。

鸡蛋丢得巧，还那么巧被引泉从李婆子屋里翻出来，精明又强势的苏老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苏君斐被针对。

只不过是在和稀泥，认为把人收拾了，就给她出气了，装模作样给清婉看了就完事。

没吓昏老太太，已经是她修养极好！

苏君斐正侧着身让引泉给自己脸上敷药膏，听到她小声嘀咕，心道小丫头气性挺大。

不过今儿纵着她闹腾那么长时间，差不多了。

清婉同样紧张苏涵脸上的伤，已经细细帮她敷好药，说道：“姑娘，您用些粥，已经让人铺好床，用过粥后您先去歇会吧。”

老郎中交代，虽然没有伤及牙齿，但这两日还是吃些软和的东西比较好。不然咀嚼牵动伤口，还是会疼。

睡觉的事不提还好，这一提，苏涵便打了个哈欠。

她确实累了。

从在宫里到苏家，精神高度集中，太费精力了。

她顶着糊了半张脸颊的药膏，呼噜噜喝光了一碗肉糜粥，跳下椅子，打着哈欠和苏君斐道：“哥哥，我先去睡觉啦。”

苏君斐还在慢条斯理地喝粥，闻言点点头，侧耳听她离开又进了东厢房。

引泉帮他夹着腌菜放到勺子里，美滋滋地说：“二姑娘太好了，特意帮公子您出气，还说要帮着修缮院子呢。果然二姑娘才是公子的嫡亲妹妹。”

引泉那句亲妹妹是有原因的。

真公主宋漪被认回去前，在苏家没少被大姑娘欺负，好几次都是苏君斐碰上，帮她解的围。但宋漪听多了府里有关苏君斐是灾星的传言，即便苏君斐帮了她，她也会被吓得哭上一宿。

几次后，苏君斐便淡了心思，路上遇到宋漪都是远远就转道拐到别处。

在引泉眼里，能主动亲近苏君斐，还出手相护的苏涵可不就是活菩萨，自然好感满满！

此时屋外夕阳渐斜，照进屋的光影柔和。

苏君斐坐在那片柔光中，唇角一牵，露出浅浅的笑。

小丫头不对他耍心机的时候确实不错。

“我去歇一会。”他慢腾腾地把粥和小菜用完，也不要引泉扶着，自己便熟悉的绕过一切障碍物进屋关上门。

引泉早已经习惯自家公子在屋里活动自如的事。

他们公子看不见东西，但在熟悉的环境里从来没磕过碰过。

关上门的房间光线越发昏暗，苏君斐衣摆逶逶，宽大的长袖拂过妆台。

他对着镜子坐下，伸手把蒙眼的黑布巾摘下。

铜镜里倒映出他的身影，少年俊美的五官亦展现得一览无遗，右眼下一颗小小的泪痣殷红。

“公子。”

铜镜里又映出一道修长的身影，正是先前在关禁闭里小屋出现的男子。

苏君斐依旧闭着双眼，闻声慢慢侧头，瞌着的双目缓缓睁开，深幽的黑色瞳孔如古井般无波澜。

前来的男子与他相视一眼后垂眸：“苏家的人今日过分了，那位最近频频有小动作，公子真不处理吗？”

他闻言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伸手在自己眼前，将手掌翻来覆去地看，良久才轻笑一声：“处理了，小丫头找不到好玩的，她好动的性子，不得嚷嚷闷得慌。”

“啊？”男子一愣。

“锦风，她说要保护我呢。”苏君斐放下手，抚平膝头那块布料堆起的褶皱。

锦风却在他极为轻柔的动作中打了个寒颤。

保护？他们主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小丫头来保护了，更何况，他们主子是要被保护的人吗？

从来都只有被他盯上的人要去寻求庇护！

不然准死得不明不白！

锦风眼皮跳了跳，硬着头皮明示：“您不觉得她太过娇纵了吗？如今还要和您住一块，属下以为，她亲近您带着目的。”

“你也看出来了啊。”他似诧异地抬头，嘴角却有着淡淡的笑意，“小丫头演得挺好的。”

锦风：……

现在是讨论她演技好不好的时候吗？

不应该讨论她亲近您有什么目的？！

“无碍，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坏心思，顶多是想在我这儿套出苏家人的事。”苏君斐无所谓地笑笑。

锦风见自己劝不动，直接放弃，把贴身带着的小瓷瓶取出来，双手递过去道：“公子今日的药。配好后您身边一直有人在，晚了些时辰，明日公子不能再让她缠着您了，耽搁了用药的时辰。”

这药是治苏君斐眼疾的。

他虽然不是真瞎，但有眼疾是事实。

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素，影响了视力，白日几乎看不清东西，反倒在暗处视力会有异于常人的敏锐。

而药必须每日配，配好了不能放太久，不然会失了药效。

他接过，拔开木塞仰头喝光，再把药瓶子丢了回去。

“神医说这个方子再喝上半年，就可以再进行一次逼毒。”锦风把空瓶子又塞回袖子里。

“行。”苏君斐淡淡点头。

用药那么多年，他前阵子即便是在白日，但光线不是太强烈的情况下已经能看清东西的轮廓。

进行第二次清毒后，应该可以看得更清晰。

锦风见他冷淡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发现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公子从来不会听他们的劝。

劝不动，再惹得他心烦，当差还得战战栗栗的。

锦风永远不会忘记苏君斐七岁那年。

那年他们终于从暗处现身，告知他的身世，却被当时瘦弱的孩子所震撼。

一个孩子听到自己真实的身份，怎么也该先哭一场怀念父母吧，苏君斐却是笑着的，淡淡地说：“所以，我要杀了仇人，给父母报仇对吗。”

冷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从那天起，他们都知道，总是安静不闹事的小主子其实有一颗狠厉的心。

至于这个性格是怎么形成的，或许是来自苏家人对他的苛待，又或许是虎父无犬子。

他们的故主，何尝不是一个狠辣的人。

“还有事？”苏君斐侧头看还站着不动的模糊轮廓。

锦风收起回忆，拱手告辞：“公子若无别的吩咐，属下先告退。”

说罢，从朝着院墙的窗户翻出去，还回头小心翼翼把窗子再关上，才彻底不见了人影。

梅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被从衙门喊回来的苏大老爷却在苏老夫人那边又搅起一场风雨。

“母亲您要儿子去讨好那个骄蛮的丫头？！”他不敢置信地拔高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