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怀中身体的颤抖，楚奕辰突然后悔让方雪把人引到这里来了。

从后门出去，车子就停在路边。

他直接把人抱到了后座，放下后声音轻柔地问：“吓到了？”

林舟眼圈红了一点，轻轻点了点头。

楚奕辰一手帮他安抚，另一只手正要摸他的头，却被林舟躲开。

楚奕辰伸出去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林舟唯唯诺诺地抬眼看他，小声问：“你早就知道郝飞宇受人指使？”

楚奕辰和他对视，点头。

林舟抿唇，“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没有问是谁，或许是他潜意识已经有了答案。又或者不管想害他的人是谁，事已至此，得到答案也再没意义。

楚奕辰收回了手，缓慢摸着手腕上的表带，“你离开京都之后，我派人去查了点东西，对方做得不干净，被我抓到了把柄。”

林舟低着头不说话。

楚奕辰看不清他的表情，紧张的氛围似有若无地在两人间蔓延开来，他不喜欢这样毫无生气的林舟，于是伸手挑起对方的下巴眯起眼睛问：“在想什么？”

林舟眼里划过一抹楚奕辰看不懂的悲凉。

即使此刻最心爱的人在关心自己，林舟眼里的光也少得可怜，他苦笑：“在想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他的心很小，能力也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只愿平平淡淡地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但这世界太大，大到无穷尽的恶意涌向他，拥有权势的人动动手指就能毁掉他的人生，而他甚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奕辰护着他，但也瞒着他。

在他们的棋盘上，他注定只能做一枚弱小的棋子，战战兢兢地被操控棋盘的人摆弄。

傍晚的风微凉，楚奕辰不语。

他伸手替林舟拢了外套，才道：“你不需要知道，我会保护你。”

林舟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算是回答。

楚奕辰以为他这是放下了，也恢复了往常的姿态。

他又哄了几句，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完全没注意到车后座的人在他离开后，笑容缓慢消失。

因为公司的事还没处理完，他先将林舟送回别墅，而后自己又原路返回。

离别前他在别墅门口，当着众多出来迎接的佣人的面，在林舟脸侧印下轻轻一吻，劝慰道：“好好在家里待着，别多想。”

林舟受不了这么明目张胆的示爱，连心底的阴霾都被羞涩冲淡了些许，红着脸微微推开他，“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楚奕辰笑了笑。

林舟望着他即将离开的背影，又想起了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他没来得及说出的那句话。

情急之下，竟一把拉住楚奕辰的袖子。

楚奕辰回头。

林舟迎上他的目光，顿了一下，低头小声说道：“还有，路上小心。”

一秒后，一声轻笑传来。

林舟不安地攥着手掌，然而却只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拥抱没有持续很久，最后楚奕辰缓缓松开他，充满磁性的成熟男人的声音在林舟的耳侧徘徊。

楚奕辰：“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这次是真的分别了，林舟站在门口，直到车子变成远方的一个点，才慢慢回神，走进别墅。

别墅里面好像正在进行大改装，两三个工服穿着的人正从二楼搬下一个大纸箱，看着很吃力，康叔在旁边指挥。

纸箱子封得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林舟正诧异着，康叔快步朝他走过来。

“这些人来来往往的太吵了，”康叔笑道，“书房已经重新装修好了，要去看看吗？”

林舟微怔，一向平静的眼睛里总算起了点波澜。

他踩着楼梯走到二楼。

站在书房门口推开门，只见里面的装修风格果然完全改变。灰质的色调全换成了暖色，地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设计独特的书架靠墙摆放，旁边就是柔软的沙发。

夕阳的微光透过窗户洒进书房，窗外依稀可见摇曳的绿叶，是极适合看书打发时间的氛围。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楚奕辰收到了康叔的消息，声音低缓地询问：“看到新书房了？喜欢吗？”

“喜欢。”林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眶已经红了大半。

这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书房摆设，亦是儿时的梦想，他过去明明只在楚奕辰面前提过一次，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记得，甚至为他实现了。

“真的很好，”林舟攥住衣服下摆，低低道，“谢谢你奕辰，谢谢。”

无论是这间书房，还是他记着自己的那份心意。

楚奕辰不喜欢听林舟说谢谢，但他知道小孩此刻是真的开心，便道：“能让你喜欢就好。”

通话结束，林舟一个人站在书房里出神了许久，他轻轻抚摸过墙上的每一寸冰凉，透过指尖传达到内心的温度却是暖的，那是名为爱的琐碎。

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落山。

他被康叔叫下去吃饭。

晚饭结束后，林舟本想继续在客厅等楚奕辰回来，但是康叔说晚上客厅冷，便替他将毛毯之类的搬到了书房。

书房更暖和，沙发也宽大，他就窝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打发时间。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和楚奕辰第一次确认关系，也是在一个这样等待的夜晚。

当时他刚刚成年，正是准备高考的关键时刻，却被林家以已经成年可以自立为由，赶出了门。

楚奕辰知道后就将他接到自己身边，每晚都陪他复习功课。

但是某天晚上，楚奕辰直到凌晨都没回家。

林舟在客厅等着，却只等来楚奕辰的同学们打来电话，他们说楚奕辰喝醉了，让林舟过去接人。

林舟立刻打车到了地方，却见喝醉的楚奕辰正半闭着眼站在路边，谁都不让扶。

见了他二话不说就将他抱住，分都分不开。

同学们起哄兄弟情深，林舟红了脸，只好将人半拖半带地拉上车。

那也是林舟第一次知道，楚奕辰喝醉后会神奇地变得很黏人。

即使上了车，他还要保持半抱的姿势，一旦林舟有想要挣脱的动作，就收紧胳膊。

带着酒意的清浅呼吸喷洒在林舟的脖颈间，林舟本来就处在暗恋阶段，被他这一撩拨顿时感觉发情期都要提前了，红透了脸让司机再开快点。

好不容易把人送回卧室，林舟想走，转头又被对方压在身下，两人紧贴在一起，楚奕辰用唇摸索着他的侧脸，他一动不敢动。

房间内松柏信息素逐渐变得活跃，暖黄色的灯光映出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林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开始颤抖：“奕辰哥哥？”

楚奕辰直接吻住他，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林舟清醒后，原本睡在身边的人却消失了。

楚奕辰整整三天都没出现在他面前。

其实林舟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躲着自己，因为他曾经侧敲旁击地联系过楚奕辰的同学，只得到了楚奕辰要参加科研竞赛培训的消息。

他们都说至少三天后训练营才能解放，不回家是正常的，让林舟不要担心。

林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家等着，但是等他再次见到楚奕辰的时候，对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帅气的青年笑着和同学挥手告别，余光看到他的时候脚步坚定地走了过去。

虽然依旧会温柔地喊他舟舟，会暖心地关心他的一切，然而对那一晚的光景却只字不提。

“这些天想我了吗？”英俊的少年如是问。

林舟看着他，嘴唇张了又张，最后却也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万语千言憋在心口，只笑着回了一句，“很想，欢迎回来，奕辰哥哥。”

他们似乎果真都遗忘了那一晚的纠缠，又回归到往常的相处模式。

这周周日下午，林舟坐在书桌前做着习题。

随着高考越来越近，老师布置的作业也越来越多。

学校直接把周六和周日上午也划入了上课时间，多数时候他都必须待在学校里，只有周日下午半天可以喘息一会儿，回到这个有楚奕辰存在的小公寓。

过去这个时候，楚奕辰会专门为林舟进行课余辅导，查漏补缺。

林舟很珍惜这每周一次近距离的亲昵。

然而这天，楚奕辰偏偏因为有事，不得不出门。

书房里的空调缓慢地输送冷气，四周是安静得不能再安静的氛围，但是林舟的心却始终平静不下来，越是这种一个人的时候，他就越是容易想起那个晚上。

圆珠水笔黑色的墨在草稿纸上留下一串不明所以的公式，最后都被恍惚回神的主人划掉。

楚奕辰……等林舟写到一半猛然惊醒，再看向草稿纸的时候，他留下的已经不是公式，而是一个林，一个未完成的楚。

滴答，滴答，书房里的石英钟在走。

林舟把笔丢在一边，靠在椅子上捂住了脸。

忘不了，越是想要遗忘，那晚的对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的触感就越发鲜明。

空调的制冷仿佛在此刻失效，林舟的视线逐渐从屋顶离开，缓缓移到桌面另一侧楚奕辰经常使用的那些东西上。

楚奕辰挑选经常使用的东西都很讲究，实用是要义，优雅的外观也必不可少。经由他精心挑选的东西，就算是一只笔也要符合审美。

但有一样东西是例外。

那是一枚刻着楚奕辰名字的小巧印章，此刻正静静地矗立在书桌的一角。

从实用来说，这东西不值得购买。从审美的角度来说，它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收藏之处。

但因为是他送的，所以楚奕辰很珍惜，甚至提出想要穿根线挂在脖子上，不过林舟觉得很危险拒绝了。

此时，林舟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用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这只楚奕辰经常把玩的印章。

他想象着楚奕辰用手把玩这东西的模样。

是否也如那晚，对方触碰自己的身体？

林舟漫不经心地走神，不知不觉那枚印章已经落入了他的手心，楚奕辰送了他很多东西，而大多是实用的，像这样可以收藏把玩的几乎没有。

凭什么他可以时刻把玩自己送的东西，而自己身边却没有对方的纪念品？

他突然像个陷入困局的孩子，执拗地认为这不公平。

笔筒有只楚奕辰尤其偏爱的深蓝色金属钢笔，楚奕辰的占有欲极强，林舟还记得上一次有人来家里做客，想碰这只钢笔，都被楚奕辰直接用眼神盯退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将这支笔从笔筒里拿出，但是刚把它握在掌心抚摸，书房门口就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这间公寓不会再出现第三个人。

林舟慌忙要把笔放回去，谁知敲门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只是简单示意，下一秒门锁便开始转动。

林舟手足无措之间，竟直接把钢笔塞进了衣服口袋。

等门被彻底推开，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作业本上的习题。

“我回来晚了，最近大学里活动太多。”楚奕辰顺手关门，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没，没关系的。”林舟的眼睛有一瞬间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口袋里的东西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皮肤，但是楚奕辰好像没有察觉。

对方像往常一样几步走到他身边，俯身单手撑在书桌上，将他和习题都框在身前。

两人贴近的时候，林舟几乎能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松柏气息。

这是一个极其亲昵的姿势。

从前暗恋时，林舟会因为对方的靠近而觉得开心。但自从有了切实的肌肤之亲后，他反而受不了这样的撩拨，身体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

楚奕辰在这时候回头看他，“这题你似乎停留了很久，是因为不会么？”

他指着草稿纸。

那个未完成的“楚”字还留在上面，林舟的脸颊瞬间红了，但他不敢让楚奕辰看出端倪，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回答：“……是，不太懂。”

“是吗？”楚奕辰似笑非笑地问，将头转过去，好像是在认真看题。

半晌，他自顾自地缓慢点头，沉吟道：“嗯，好像是有点难度。”

他自然地接过林舟手里的笔，将草稿纸拖到自己身前，又朝林舟招了招手，“坐过来点，我给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