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梁蒴正陷在梦境之中，而栾华却在借酒浇愁。
深夜，这座房子就变得更加安静了。
栾华不想睡去，也不敢睡去，他怕一闭眼就想起他已沉眠于地下的蒴蒴。
若不是顾良闵......
要不是这个人，蒴蒴也许还能活得好好的。
即便发生了意外，他也不是孤独的。
栾华已经记不起来得知梁蒴出车祸去世时的消息时有多痛苦，也记不清楚知道梁蒴身上还有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时有多愤怒。
在给蒴蒴下葬的那个雨天，顾良闵还敢出现，他恨不得当场让人下去给蒴蒴陪葬。
但他不能。
栾华拼了命地控制自己，想让自己看开一点，就像梁臻说的，人死不能复生，蒴蒴也不会愿意看到他的家人为了他而变得憔悴颓唐。
他也幻想过，之前和自己通电话时候的蒴蒴明明还很开心，去救下那个小女孩也一定是蒴蒴愿意的，他不会后悔。
哪怕他患上了抑郁症，也会好好吃药治疗自己，也会高兴地说要去给他接机。
可老天偏偏不肯再给他一个机会。
一向不信奉神佛的栾华第一次有了去求神拜佛的冲动，即便不能再让他回来，也保佑他的蒴蒴下一世过得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可是啊......
心里的痛又怎么控制得住呢。
栾华喝下最后一口啤酒，只觉得毫无作用，起身去拿了一瓶烈酒。
从前蒴蒴不准他喝这么烈的酒，说伤胃，可如今他不在了，喝上多少瓶烈酒，也再没人管他了。
倒不如说他早已经失去了梁蒴，在顾良闵走到他身边的那一刻。
栾华随意地坐在地上，靠在身后的沙发沿角上，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屋外的风雨声不绝如缕，在安静的夜晚一点点侵蚀着人心。
栾华听着雨声，沉默地喝着手里的酒。
梁蒴葬礼那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
栾华撑着伞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人，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看着一束又一束的黄白菊被放在墓碑前，一句又一句节哀在耳畔回响。
天气不好，墓园里渐渐没人了。
天色已晚，雨势也渐渐大了起来。
梁蒴大哥梁臻将父母送到车上，吩咐司机开车小心些。
梁臻撑着伞往里走，不远处是两道黑色身影，黑色大伞被随意丢在地上，草地上一片凌乱。
“你他妈有病啊，你是谁啊有什么资格？”
“我和小蒴的事轮的着你管吗？！”
顾良闵狼狈地倒在地上，怒吼着。
梁臻慢慢走近，扔开雨伞，慢条斯理地将西装外套解开，挽起袖子，露出劲壮有力的手臂。
“阿华。”他喊住正在动手打人的人。
栾华按着人脑袋压在地上，扭头看他，满脸怒容。
梁臻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顾良闵，挥挥手示意栾华起身。
“顾良闵，你说他没资格，我这个做大哥总该有资格了吧。”梁臻蹲下身盯着他。
顾良闵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解释道：“大哥，小蒴的事我也很难过，谁也不想发生这种意外！”
他要是知道会出事，怎么也要把人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
“是吗？”话音刚落，梁臻的拳头已经落在顾良闵脸上。
“你不想发生意外，那小蒴身上的药是怎么回事？！你当初是怎么和我保证的！他和你谈恋爱八年，住在一起四年，怎么就患上抑郁症了？啊！”
“你在这惺惺作态给谁看？！”梁臻双眼猩红，手上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他一想到小蒴这些年可能经历了什么，就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想要打死面前这人的冲动。
小蒴是那么温柔那么阳光的人，是他那么好的弟弟，这抑郁症怎么来的百分百和眼前这人脱不了干系。
草。
顾良闵被打的头脑一阵发昏，先前和栾华打他还有还手的余地，如今却是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任人拳打脚踢。
“刚刚在爸妈面前不想闹得太难看，你也不必在这说什么难过的话了，以后我弟弟和你也没有任何瓜葛，你最好也离我远一点，不然......…”
梁臻拍了拍顾良闵的脸，“我就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些什么让顾大影帝为难的事了。”
“梁臻，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不惜拿梁家来要挟我？”顾良闵不解地看着他。
他是不比梁臻有权有势，可顾家在峒城也差不到哪里去，梁臻竟然拿这个来威胁他。
还有，抑郁症......
小蒴什么时候有抑郁症了？
顾良闵满身伤痕，雨水不断打在他脸上，神色迷茫不解。
梁臻捡起一旁的伞和外套，走到等在一旁的栾华身边。
“走吧。”
栾华还盯着地上的人，满目怒气未消。
“行了，你总不能真的杀了他，回去吧，别扰了小蒴清净。”梁臻劝道。
听到这话栾华这才肯走。
如果可以，栾华何尝不想杀了顾良闵。
栾华提着酒瓶灌了一大口酒，喉结微动，小半酒液顺着进入肚。
如今再度听到顾良闵这个名字，还是很愤怒，那天还是下手轻了吧。
就算车祸不是人能控制的，可蒴蒴一定过的不开心。
他那时听说自己要回国时那么开心，还说要给自己买礼物呢，要来机场接自己呢。
也许，也许蒴蒴已经想通了，要放弃顾良闵了呢？
可是，这一切都没可能了。
蒴蒴。
我好想你啊。
好痛......
雨夜冰冷的泪水，漫天大雪里一地的鲜血......
不......
梁蒴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惊恐未定地喘息着，茫然地盯着一片漆黑的房间。
这是哪儿？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一声轻响，屏幕随之散发出一点微光，堪堪照亮床头一角。
梁蒴迟钝地看向那处微光，拿过手机看到消息才从那阵恐惧中恢复过来。
原来，是梦啊。
梁蒴勾起唇角勉强苦笑着。
还是梦到从前了，还以为自己能忘干净，结果今天只是听到了顾良闵的名字而已，就又梦到了那些不堪的往事。
梁蒴再没了睡意，拿起手机起身去了客厅。
在后来顾良闵时常不回家的那段时间，他早习惯了独自一人坐在客厅渡过漫漫长夜。
后来，他经常性的失眠，躺在床上也只是徒劳地干熬时间。
对他来说，深夜的卧室远不如客厅来得有安全感。
梁蒴坐在沙发里，也没开灯，只随手打开了电视放了个节目，散发着点点莹光，有些声音出来也不至于让客厅显得太寂静。
刚才难得的深眠让他稍微得到了一点休息，可若代价是这样的噩梦，他倒情愿一直失眠。
梁蒴轻嘲了声。
明明已经换了一个身份，今天还是忍不住跑去公司偷偷地跟着大哥回了家。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他再也回不去那个名叫梁蒴的人生了。
梁蒴的一生早已被埋葬。
而他和顾良闵之间，如一曲悲歌，半生的缘分，唱完一生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