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过几天我们要去国外了，明天开始你就不必给我们家小秋辅导功课了。补课费我一会儿打给你。”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叹息声，韩双挂断电话，掂了掂自己沉甸甸的孕肚，这肚子是越发沉了。
上午她从林燕家出来，林燕奶奶追出来给了自己一笔钱，说他们已经请到了更专业的老师，以后韩双就不必再上门辅导了。
下午付子秋家里要出国，自己又失去了一名学生，真是流年不利啊。
草草吃了一点应付肚子，韩双打车去了稍远一些的西郊，这里住着她仅剩的一名学生。
“韩老师啊，真不好意思，我们家国栋说您教的他实在学不进去，我们已经给他请了新的辅导老师，现在老师正在里面上课呢。”
不等韩双进门，王清燕就在门口忙不迭地道歉，示意韩双现在不方便进去。
韩双捏着包包里还带着体温的测验卷，指尖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那是她前一晚针对黄国栋的几项弱点熬夜赶出的试卷，据她所知，从她开始辅导黄国栋之后，这孩子的数学测验成绩一次比一次好，昨天还跟自己约好，下一次拿了满分，要韩双请他吃“开封菜”。
“王女士，您这边忽然要换人，也没有提前通知我，这个有点说不过去吧？”
王清燕不自在地拢了拢鬓发：“补课费我会双倍补偿给你的，你快走吧。”
韩双上前一步，虽然肚子大得吓人，每走一步都颤巍巍的，但是她的脊背却始终挺得非常直，仿佛没有什么苦难可以压倒她：
“我想知道，是谁让您忽然换了我的。”
这已经是本月第5家中途反悔的人家了。
“这个你不用管，反正你走就是了，要是没钱，打车费我给你出，快走吧。”
王清燕话音刚落，一旁有眼色的保姆已经过来赶人了：“韩小姐，您这边请。”
韩双紧紧盯着对面的女人，心底一横：“补课费我可以不要，您把人的名字告诉我就行。”
王清燕一怔：“真的？”
韩双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名字，我只知道是个女的，好像姓柳。”
最后那个字直入耳膜，韩双险些站不稳。她突然之间，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接受。
抬手招来计程车，呼啸着向市区驶去。
天星大厦旁的一座咖啡馆内，韩双情绪焦急的抱着双臂坐在卡座内，在心里默念，希望是自己搞错了。
自从她未婚先孕后，父亲嫌她丢尽了韩家人的脸，断了她的经济来源，她只能靠做家教维生。
而就是这么卑微的生存渠道，都被如此破坏。
“呦，韩大小姐，今天怎么有空约我出来喝咖啡呀？”
俄而，随着一声阴阳怪气的问候，一名留着大波浪卷的女子款款而来。
韩双骤然见到明显做了医美的柳涵雨，还有些不习惯：“涵雨，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我的家教工作……”
“哦？你终于知道啦？没错，是我，是我让他们不要雇佣你呢。”
这声回答，斩断了韩双最后一丝念想，后半段话卡在嗓子眼，艰难地开口：“涵雨，为……为什么？”
柳涵雨风情万种地坐下，一张漂亮明媚的脸上，是得意的笑容：
“韩大小姐，你先说说，被五个男人伺候的感觉怎么样？那一夜，是不是很难忘呀？”
她此言一出，韩双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自从出了那件事后，自己众叛亲离，而这世上仅剩的亲近者，竟是幕后黑手……
“是你！是你给我下的药？”
柳涵雨慢悠悠地翘起二郎腿：“噗……你傻了啊，明显是啊，还用问么？别这么激动，对胎儿不好呢。”
“话说回来，要不是韩叔叔想把你送给那些老男人，我又怎么会有机会给你下药呢？”
巨大的心痛，令韩双顿时麻木了。
“父亲，父亲……”
“涵雨，我还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对面的人，刚才的平静已不复存在，漂亮的脸蛋上布满了陌生的嫉恨。
“你这种千金大小姐，哪里有什么最好的朋友？”
“在你眼里，我只不过是你用来可怜的对象罢了！”
“你去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对象，我却只能跟在你身后摇尾乞怜，接住你指缝中漏下一点的渣渣！”
“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议论我的吗？”
说到最后，柳涵雨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呵呵，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了，好在老天有眼！”
她忽然凑近韩双，用两人曾经十分亲密的姿势呢喃：“昔日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如今不过是一个被睡大了肚子，还没人接盘的可怜虫罢了。”
韩双顿时觉得有股东西冲到了头顶，抬起桌子上的柠檬水就朝对方泼了过去。
对面的人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就让水泼在自己脸上。
而后，迅速换了一副欲哭无泪的面孔。
几乎是同时，背后便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呵斥：“韩双！你、想不到你这么恶毒！”
张望不知何时来的，大步上前，一把将落汤鸡似的柳涵雨搂入怀中：
“亏得小雨说你现在很惨，让我来给你送钱，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韩双看了看来者，不禁哑然失笑，冷冷地注视着曾经的未婚夫。
这个h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此刻在这里说着如此可笑的话。
“你还有脸笑！韩叔叔平时都是怎么教育你的！你念的那些书，都落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真没想到，你不仅甘愿去给老男人代孕，还如此仗势欺人！”
柳涵雨将脑袋埋在张望的怀里，尽情扮演着一个被欺负的白莲花形象。
张望犹不解气：“你别妄想仗着小雨善良，就这样三番两次地欺负她，再有下次，我绝不姑息！”
“我们走！”
韩双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忽然感觉自己好滑稽。
一种万念俱灰的无力感袭来，耳边咖啡馆内的蓝调音乐倏然变淡了，似乎越来越远，眼前的景物也越发暗下来，就这样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