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隆帝闻言，瞬间虎着脸：“朕说有就有！”

“当然有，圣上说有，那肯定是有的。”杨能也附和着。

纪明暄已经不想看他们了，见这会没有自己的事，正要告退，那边嘉隆帝就招了招手。

见纪明暄走到他跟前了，嘉隆帝才试探道：“你看，你哥哥弟弟都封王了，你还是个世子，这差一大截儿，以后可怎么抬得起头呦……不如，你们兄弟们一块办了，多喜庆！”

杨能有些无语，没见封王还扎堆办的，想罢，他偏头悄悄看了纪明暄一眼。

果然，对方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却垂了眸，避开了嘉隆帝的视线。

“不必。”

“这不是你几个兄弟都有赏，就你没，这传出去外头还不得说朕偏心？”嘉隆帝看起来，颇有些死缠烂打的味道，“就办了吧！迟早的事不是？”

纪明暄面色冷了些：“不急。”

杨能见他情绪不对，刚伸出劝人的手，嘉隆帝就又开口试探了：“你觉得秦这个字不好，那咱改个封号？”

纪明暄面色更冷了：“不用。”

要不是顾及尊卑，杨能都想堵住嘉隆帝的嘴了，没看连脸色都变了？要真惹急了，他来个冒犯君上，你生气了，舍不得打孩子，遭殃的不还是他杨能？

他这番心声，嘉隆帝肯定是听不到，不过看人脸色他还是会的，见纪明暄实在不愿意，也就不提了。

纪明暄默了默，轻声道：“我知皇伯父是为我好，不过此事……日后再说罢。”

嘉隆帝有点小感动，这孩子平日里甚少说话，开口也大多是公事，像此时轻言自己知道他的好，这种机会，太难得了。

他刚要煽情几句，纪明暄就开口了：“当值时辰已过，明暄告退了。”

纪明暄抬头，见嘉隆帝有些眼含热泪的老父亲模样，心下微暖：“皇伯父保重身体，早些歇息，明暄明日来看您。”

“好孩子，好孩子，”纪明暄走了，嘉隆帝也更感动了，“这孩子真是没白疼……”

杨能有些无语，您六个儿子个顶个的会说漂亮话，不当一回事，这秦世子一句体贴话，您感动的跟什么似的，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唉，不过这一向淡漠的人，一旦用了心，即便一句关心话，也叫人心里熨帖的很呐……

嘉隆帝叹气道：“这孩子，看着一声不吭的，苦倒都自己咽下去了。”

“如今也幸好有挂念了。”杨能提醒道，”奴才瞧着，提起魏姑娘时，世子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对，年轻人还是要活的轻松点。”嘉隆帝点点头，“得帮这孩子一把，有个知心人到底不同，像朕与皇后这般，心有灵犀，举案齐眉，不是乐事一桩？”

“您说的是，可不就这个理儿？”

“你去钦天监跑一趟，让他们赶快算婚期。”嘉隆帝眼含深意，“好好算！”

这么明显的意思，人精一样的杨能怎么可能领会不到？当即就应了声，乐颠颠的跑去钦天监了。

说句大不敬的，要说心有灵犀，他杨能也不差哩！

他可看得清楚，什么举案齐眉，那纯粹是圣上一厢情愿，人家皇后嫌弃你，你可不知道哩！

纪明暄这会还不知道自己有两个猪队友在扯后腿，方才本要开口求延迟婚期，结果被嘉隆帝一番打乱，成功忘了自己的目的。

也不知后面婚期出来，看到自己承诺的一年，眨眼间减了半，被“帮忙”的秦王世子是何心情了。

这边，魏锦也从老太君处出来了，魏卿急着回去看她院子里的百灵鸟，早早便走了，同路的便只剩魏绮。

同方才在屋里不同，这会的魏绮，安静极了。

魏锦也有些好奇：“你怕我做什么？”

“哪有！”

见魏绮不承认，魏锦笑了笑，摇摇头。

今夜的天格外好看，月光星星点点洒下来，照得脚下的路分外清晰。

很快到了分岔口，魏锦往左，魏绮往右，道了别，魏锦便转身准备离开。

“长姐——”

魏锦回头看她。

“我、我是有点怕你，长姐你七岁便才艳京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连不常上手的女红都比旁人出色许多……你一出现，我却觉得你好远。”月光下，魏绮红了的脸也格外明显，她却不自知，自以为有黑夜掩护，便将心底所想一一道出。

自己样样普通，连女儿家最擅长的女红都拿不出手，性格又不讨喜，这些她自己也明白，可她并不愿改变。

她就是她，即便不完美，她也愿意接受自己，管那么多做什么，活的开心就好。

可对着长姐，到底有些气短。

而魏锦闻言，低头失笑：“你还真是缺个心眼，一起长大，你就只看到我哪哪好，我就没缺点么？”

魏绮却误会了，忙道：“长姐，我不是嫉妒，我——”话没说完，就被魏锦打断。

“我是说，不必妄自菲薄。”魏锦偏头笑着，魏绮敢肯定，这是十多年以来，她听到的，长姐最温柔的一次声音，“你有自己的闪光点，我不如你。”

虽然觉得长姐大概率在哄自己，可魏绮还是很开心，她从前觉得长姐很远，可到现在才知道，只是自己固步自封，不肯交心罢了。

“嗯……”魏绮笑了笑，又道，“方才在祖母处，我的话也是真心的。”

“嗯，我知道的。”

“若是日后长姐受了委屈，可不要自己闷在心里，一定要回来告诉我们，叫哥哥们去揍他！管他什么天潢贵胄！”说了没几句，魏绮本性毕露，又是什么话都敢说。

没等魏锦开口，她又道：“当然，三妹妹肯定是冲在最前面的，她那么粘你，肯定不会眼看着你受欺负。”

不知为何，魏锦听她说完，原本脸上温和的笑容慢慢放大，笑得险些停不下来，不过心里却暖极了。

魏绮从没见她这么笑过，有些看呆了，回过神来，有些羞恼：“长姐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魏锦堪堪止住笑，点头道：“我知道，你也会冲在前面，保护长姐的。”

“那当然，我们定国公府的姑娘，可不能凭白受人欺负丢人。”魏绮理所当然道，何况长姐这么美，谁不珍惜，简直是瞎了眼！

对付瞎眼又瞎心的人，可不需要留情。

魏锦又被她逗笑，摆摆手道：“天色也不早了，快些回去歇息吧，明日带你们去珠宝阁挑首饰。”

魏绮闻言，眼睛亮了亮，当然不是缺首饰，而是缺出门的机会。

老太君管的严，轻易不许姑娘们出门，当然，这个“们”仅限于她和魏卿，对魏锦老太君却是从不限制的，想出门就出门，说一声便是，就像先前去宝华寺，也是说走就走的。

不过下头两个姑娘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所以魏绮一听到可以出门放风，眼睛都亮了。

清脆应了一声，魏绮高高兴兴回院子里去了。

看着她兴冲冲的背影，魏锦失笑，从前只觉得这个妹妹约莫有些怕她，她主动搭话，她也答不上几句，倒是整日里跟魏卿吵吵闹闹的，未曾想是这么可爱别扭的性子。

翌日，四皇子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太子之下，五位皇子的册封圣旨。

没见过这种骚操作，文武百官都惊呆了，自古封王就是极慎重的事，毕竟还涉及到封地等一系列后续问题，所以历代帝王那都是斟酌再三思后，才会下达，更别说一次封五个，弄得这亲王爵位跟不要钱的大白菜似的。

你是一劳永逸了，可吓着人家小心脏了！

御史们倒是提起劲儿来了，毕竟是靠怼皇帝吃饭的，嘉隆帝平时滑不溜丢跟个老狐狸似的，这可算给他们逮着个机会，他们忙彻夜翻查史典，试图找出错处，可找了许久，愣是啥都没挑出错儿来！

人家封的是自己儿子，封地封号都合适的很，最小的瑜王都十六了，封王也不突兀，要知道因为受宠，幼年封王的也不在少数，这才哪到哪儿？

要说唯一不合的，就是一次封五个了，可也没哪个史典说不能一次多封。

得，老狐狸还是老狐狸！御史们偃旗息鼓，只能拿多封来做做文章，可也得看嘉隆帝鸟不鸟他们！

有心人研究了一下，发现在封地方面，只有淮王与祁王的最为富庶。不过也能理解，淮王嘛，先天残疾，人家亲爹肯定多疼几分。

祁王那更不用说了，那是嫡次子，太子之下，就属他最尊贵，而且人家这会还在北边上阵杀敌呢，没人说出个不是来！

不过封号可有意思，别的就不说了，就安王这个“安”，就很有深意啊！也不知道安王自己能不能体会到。

只是要说幸运儿，那倒是瑜王了，这人虽然风流了点，可架不住运气好啊！母家不显，个人能力他们也没看到多少，除了风流不靠谱，可再没别的特点了，就这么一个人，却捡了这么好的封号，确实让人感叹啊！

这日一早，魏锦同老太君说了声，本想带两个妹妹去珠宝阁，却不想皇后的人来了，要接她与魏卿进宫叙话，出门的事只能延后了。

到了鸾凤宫，皇后正同秀云嬷嬷在说话，见她们来了，招呼她们坐下后，就问魏锦道：“你如今及笄了，前些日子去宝华寺，该求了签罢？”

“求过了的。”魏锦将寂空大师的评语告诉了她。

皇后同老太君一样，连声道好。

她抚掌笑道：“甚好，如此甚好。”

京都女眷们大多信这个，尤以得到寂空大师的评语为荣，魏锦这般的签，也能堵上一些人的嘴了。

“对了。”皇后仿佛突然想起来一般，道，“本宫听说，明暄那孩子也送明玉去了宝华寺？”话里有一丝揶揄的意思。

魏锦无奈点头：“姨母不是知道么？”

皇后掩唇轻笑：“本宫从前竟不知，那孩子有这般主动的时候。”

见魏锦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笑，起了旁的话题：“你同明玉丫头相处过了罢？如何？”

“明玉姑娘是极好相处的人了，我与她，倒是相谈甚欢。”

皇后点点头：“那丫头向来不爱出门，更不爱说话，能叫你说出此言，也是有心了。”

魏锦微微一笑：“我同她相处时日虽短，不过却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姑娘。”

“但愿罢。”皇后眼眸微转，又道，“听下面人说，寂空大师解签时，那丫头也在？”

宝华寺毕竟是皇家看重的地方，有眼线再正常不过。

明白皇后的意思，魏锦直言道：“明玉姑娘与佛有缘，所以大师也为她解签了。”

“寂空大师从不为未及笄的姑娘解签，我记得这位明玉姑娘才十五？”魏卿惊讶道。

魏锦笑道：“所以说与佛有缘啊。”

“哦？如何？”皇后也道。

“是上上签。”

这是纪明玉的签，她也不好说太多，皇后也明白，所以只是浅问了问。

“你也别多想，本宫只是多问几句。”皇后怕魏锦误会，温声道，“那丫头向来低调，也从没起过什么幺蛾子，不过到底是皇室中人，又同你关系匪浅，总要确定那丫头是不是真的无害。”

魏锦明白皇后是好意，笑道：“锦儿明白的，不过姨母不必忧心，仅从我这番相处看，明玉姑娘是可以结交的。”

“你心中有数便好。”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毕竟日后你们免不了相处，皆大欢喜自然好。”

魏锦点头，转而道：“对了，锦儿有一事求姨母。”

想到纪明暄，她心里微动，从赐婚后，这人就出现的很频繁，照这个频率，也能多相处熟悉些。

“何事？你直说便是。”

魏锦迟疑道：“现下婚期未定……”

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打断：“你想延迟婚期？”

她笑了笑道：“这个不必你烦心，便是你不说，我也要叫钦天监延迟的。”

魏锦早就忘了第一次见，纪明暄说的延迟婚期一事，当然，她也不知道，就算皇后现在出手，也晚了。

“姨母也不想姐姐这么快嫁人么？”魏卿双手捧着下巴道。

“什么话？”皇后轻拍了她一下，才道，“你父亲有诏命约束，不过你母亲与兄长这边，总要给些时间安顿好诸多事务，回来也能多住些时日。”

提起母亲兄长，两人眼里颇多感念，魏卿还好，定国公夫妻离京时她才三岁，记事不多，长到现在，最亲近的反而是姐姐与祖母。

可魏锦那时已经七岁，她又早慧，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在记忆里格外清晰，所以也格外想念。

皇后摸了摸魏卿的头，温声道：“安心些，你们父亲……也大抵要回来了。”

两人闻言，皆惊讶又欣喜，魏锦心知怕是嘉隆帝在皇后面前透过口风了，此事大抵八九不离十。

即便赶不上自己的婚期，不过……回来就好！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尖细的通报声：“圣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