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惊龙之策
子孙互相拆台，家不安，国何以安？
国祚不安，那大秦的万世基业最终便是泡影。
也罢！
大秦可以亡，华夏不可灭！
始皇嬴政心中又燃起了决心。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子婴身上。
奋六世之余烈！
到了嬴政这儿，他的后世子孙们貌似没一个卓越的。
没办法，嬴氏江山不可轻易中断。
选拔继承者，那也只能在矬子里面挑将军了。
扶苏优柔寡意，过于宽仁。
他当一个富贵闲王还好。
若是统御八方，便不能长久。
胡亥敦厚无智，当皇帝容易被佞人利用。
其他公子尚且不如胡亥。
相比起来，唯独皇长孙子婴的优势比较明显！！！
其狂放不拘的性格，让始皇帝想到了当年处处受制的自己。
那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随着一阵叹息，始皇帝嬴政转身进帐。
良久，持戟廷尉顿弱掀开帐帘，朗声宣道：“婴公子，陛下着您入帐。”
“子婴参见陛下！”
“陛下万年！”
进入帐内，子婴捋直了素净整洁的青袍，对着帐上的秦皇嬴政深施一礼。
“喊朕一声皇爷爷是否觉得很拗口？”
嬴政仪容泰然，语气之中却透着些许无奈。
黄图霸业，使的尊卑有别，温情不复。
六国灭，天下安。
他本该享受天伦之乐。
策马、射箭、曲酒流觞、泛舟逐浪巡游蓬莱，亦或是咸阳穹顶吼两嗓子秦腔。
身后儿孙满堂，金玉华彩。
八荒来使朝贺，同祝天齐！
然……
现实与理想，终是天堑鸿沟，落差甚巨。
嬴政看着帐下的皇长孙，没想到其对自己如此恭敬。
那些繁文缛节，反而让他产生了些许恍惚与厌恶的感觉。
“陛下，礼法不可废。”
子婴再施一礼：“礼法存，方能让纲常存，世人以三纲五常为准，才会懂人伦，知廉耻。”
“儿孙尊敬老人，士兵尊敬将军，君子逐圣人而居，有如万物崇尚太阳，黎民百姓尊敬君王。”
“这便是礼法的魅力。”
此一言，并未让嬴政产生明显的反应，仅是轻语发问：“照你的话说，依靠礼法就能让六国遗民信服？依靠礼法就能让荆轲、张良之流摒弃芥蒂？”
当年刺秦之事，至今仍是秦皇嬴政心中的魔障。
张良在拨浪沙刺秦。
受雇于他的力士惊天一锤，差点将秦始皇和大秦帝国葬送。
荆轲在秦王殿内假以奉山河图，实则图穷匕见，防不胜防。
嬴政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是心存余悸。
六国虽灭，但是人心依旧割裂。
若是按照子婴的策略，在咸阳建立举贤馆，收拢六部勋贵。
还真有引狼入室，惹火烧身的可能。
万一，举贤馆里面聚集的人，不仅仅才华横溢，还特么熟谙刺君之道呢？
嬴政越想越觉得举贤馆属于小儿之见。
反观子婴，却是面色无波。
心底已然多了几分思量。
显然，面前这位千古帝王对自己谏言的初心仍然存有疑虑。
之前胡亥喋喋不休的阴谋论，多少扰的秦皇思绪不宁了。
“回皇爷的话，孙儿以为仅凭礼法还无法安定六国遗族，方才孙儿在帐外未能言尽，便遭公叔打断。”
直接甩锅吧！
都特么怪胡亥，他打断了我的长篇大论，导致陛下只听了我的片面说辞。
嬴政微微颔首，心意甚慰。
确实！
自家皇孙受胡亥干扰，未能述以万全之策，以至于错怪了他。
“说来听听。”
“皇爷，孙儿以为凭礼法教化世人，自然能筛出一批冥顽不化之士，积仇凶恶之徒。”
“他们多为六国余烬，妄想恢复旧制，撼我大秦。”
“对待他们，得用我大秦律例。”
“孙儿觉得我朝目前的秦法太过严苛，虽然有杀一儆百的惩戒效果，却又显得本末倒置，治标不治根。”
“六国余部但凡有一人伏诛，其余族人尽数愤怒，最终反而让那些世家门阀的仇秦之心愈演愈烈。”
“是以，当务之急乃消缓六国部曲心中之恨。”
子婴言语一顿，抬头看向始皇嬴政。
此刻的大秦皇帝端坐御案之后，宽厚的手掌摩挲着案前的传国玉玺，神色近乎朦胧。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矛盾！
纠结！
难以抉择！
世间之恨，无外乎夺妻之耻，杀父之仇，亡国之恨。
此恨绵延。
何以消缓？
黎民并非圣贤。
再说圣人便真能放下一切？
似乎是觉察到子婴的目光，秦皇嬴政心神聚敛，便又提道：“你且继续说来。”
“皇爷爷，我大秦历代变革，方有今日辉煌。”
“常言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皇爷爷若想治理六国旧部，首务便是弄清楚他们想要什么。”
“对他们而言，六国的国都被我大秦铁骑覆灭，他们世袭的功勋爵位也不复存在，在我大秦治下，六国遗族就是樊笼之中的困兽。”
“他们自己都知道，复国已成奢念，门庭若市、锦衣玉食的辉煌岁月已经一去不返。”
“可他们为何要在处处起义？无非是生活颓唐，苦命挣扎罢了。”
“此刻正是皇爷爷施仁政，拢人心的绝佳时机。”
子婴说到此处，躬身再施一礼，神色愈发肃穆。
“继续！”嬴政独特且低沉的豺声，略显沙哑。
子婴点了点头，继续秉承先抑后扬，先褒奖后提意见的陈述思路。
“陛下车同轨，书同文，造化万世，福泽苍生。”
“奈何，六国子民修习秦文，却无升迁步仕之路径；同轨行车却没有入关的资格；我大秦关内沃野万里，秦人丰衣足食，素无忧虑，而六国百姓却生活在被战火毁坏的荒芜贫瘠的故土，他们被画地为牢，只能抱膝长叹，缅怀祖上勋贵的峥嵘岁月。”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时日久长，六国子民心中的落差感愈发强烈，他们就是一簇簇干柴，稍有一点火星，便能引发燎原之势，自然也就有人揭竿而起，啸聚各地了。”
营帐之内，祖龙的霸气身躯骤然一怔。
威严无比的目光落在子婴身上，示意其继续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