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锐利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那,那什么,你发烧了,我给你熬了点退烧药……”顾昔年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在那双眼睛的逼视下,小声嘟囔了一句,“……还要上个药。”
霍昀低头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草药,他常年行军,一眼便看出顾昔年手里那些,确实是外敷的良药。
他抿了抿唇,默默坐起身,一声不吭地开始脱衣服。
“不不不……你你脱衣服作甚?”
顾昔年惊得猛地从床上弹起,险些把手里的汤药都撒了。
想她穿越前后两辈子,还没见过男人光着。
唯一一点这方面的经历,还因着原身当年脑子受伤,忘得一干二净。
霍昀脱衣服的动作微顿,转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瞬,“上药。”
顾昔年忙把手里的汤药草药往床头一搁,“行,你加油。”
她转身就想跑,腿才迈出一步,那道清冷的声音便追了过来。
“回来。”
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顾昔年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不动。
“嗖——”
一阵劲风掠过,顾昔年感觉脸颊微凉,一缕发丝便颤巍巍地从她头上慢慢飘落。
“上药。”霍昀凉凉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
“好勒!大佬,您想从哪边开始?”
顾昔年狗腿地飞奔回去,一手抄起草药,大有战场士兵炸碉堡的架势。
霍昀抬手揉了揉发晕的额角,点了点那碗汤药。
顾昔年立时端了过来,汤药山黝黑难闻,泛着一股极为酸涩的气味。
霍昀顿了顿,突然睁着那双寒潭一般的眸子,问了一句,“有蜜饯吗?”
顾昔年茫然地摇摇头,“这穷乡僻壤,我饭都吃不饱,哪来的蜜饯?”
像是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荒唐,霍昀再没多话,一声不吭地把药一饮而尽。
顾昔年尽职尽责地在背后给他上药,这会子她才瞧清,霍昀身上的伤有多严重。
大大小小,百来道伤口,横亘在他肌理分明的背部。
霍昀的身材原该是极为漂亮,肌肉线条优美,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显出底下氤氲的力量,他使力的时候,背部弓起,上方蝴蝶骨形状漂亮,只是现如今都被这狰狞的伤痕,现出了一丝可怖的形容。
他新伤不多,最可怕的是背后的一条寸长的滑过蝴蝶骨的伤口。
伤口不深,但因为长期摩擦布料,四周已经微微发炎了。
顾昔年定了定神,帮着他把伤口敷好伤药,仔细包扎好。
“喝碗鸡汤吧,正好补补身子。”
霍昀极能忍耐,包扎伤口的过程,疼得脸色发白,他却一声不吭,靠着被褥,淡淡瞧着顾昔年忙碌。
顾昔年给他舀了一大碗鸡汤,又去照顾着顾煜安入睡。
正打算给自己打个地铺,等霍昀吃完就睡觉,一转头,瞧见霍昀端着个空碗,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顾昔年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对,大佬到底是成年男人,一碗鸡汤怎么能够?
她连忙又去给霍昀盛了一大碗。
等着霍昀吃完,又去帮他添了,来来回回四五次,锅里鸡汤见了底,顾昔年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这芦花鸡原是她攒了好久钱,特特挑的一只个头极大的,熬成鸡汤,给寻常三口之家吃个三顿也是尽够,更何况她还炖煮那么多菌子,可瞧大佬半点不见慢下来的速度……
寻常人生病,有这么能吃吗?
好容易在一锅菌子吃完,汤也尽干,还剩一个鸡腿和小半边肉的时候,霍昀停下了进食。
他意犹未尽地看了碗一眼,方抬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评价,“你手艺很好。”
顾昔年欲哭无泪地惦念着那只硕大的芦花鸡。
但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恹恹地道,“大佬,你吃饱就休息吧。”
霍昀瞧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似是也意识到自己吃的太多。
顿了顿,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定定地瞧着顾昔年。
“我不会让你吃亏。”
他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吃完东西,便往床上一倒,死死地昏睡了过去。
顾昔年早已没了胃口,把自己随意收拾了一下,方抽张草席躺在地上,研究眼下境况。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温饱问题。
她采菌子时,瞧见这山上珍鲜野味不少,日后都可拿去贩卖,等到手里有些闲钱,还可试着做几样小吃去卖,最好是能在酒楼寻一份差事,做自己的老本行,只是身边要带一个顾煜安,可能有些麻烦。
现下燃眉之急未解,倒是天上掉了一个大佬。
瞧着这大哥一身煞气,刚刚凑近了,还能瞧见他贴身穿着一件软猬甲,端的是非富即贵的出身。
也不知跑这穷乡僻壤作甚,瞧着今晚架势,倒像是被追杀?
东想西想半日,顾昔年便困得上下眼皮打架。
她今日经历之事太多,这会子已是熬不住,没多久便睡熟,
明月高悬,凛凛在黑幕上挂着清清朗朗的余晖,直到日出升起,方把那轮弯月挤了下去,透出净澈的晨意。
“贱妇,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