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带着些冰凉的触感,就这么赤果果地挑在自己的下巴上,夜非离只觉得一股酥酥的麻从皮肤相触的位置炸开,迅速流遍全身。
如此近的距离,楚念昔身上的草药香更加清晰,女人的呼吸带着阵阵清香,炙热的喷洒在他的脸上。
他压抑住内心的不适,猛然抬头,却直接望进了她的眼睛里。
他忽然意识到,成婚三个月,这是他第一次好好地看看她。
女人的脸上还遗留着大块的疤痕,但即使这样,也无法忽视她眼中的光。
她眼中的光好像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仿佛看一眼就能被卷进去一般。
意识到自己的出神,夜非离不觉有些懊恼,不自觉地轻咳了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能治好我的伤?”
“就凭这一上午,来了好几个太医院的老前辈,都没能把你从昏迷状态中弄醒。”楚念昔收回手指,淡定地直起身,“我这几针下去你就恢复了意识,还有力气与我交谈,你说我凭什么?王爷,各取所需不好吗?”
夜非离眯了眯眼,权衡利弊一番后刚要开口,一股莫名的疼痛突然从肩头的伤口袭来!
他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泛着黑色的血便随着咳嗽直接喷了出来!
楚念昔将调好的汤药端过来,塞进他的手里。
夜非离也没有力气跟她再扯些没有用的,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仰头将药尽数喝掉。
苦涩的液体划过喉咙,压下了那股血味。
楚念昔顺手递过来沾湿的帕子,夜非离低头扫了一眼,怔了一下,没有接过来。
新婚那夜,他不情不愿地喝了交杯酒,因为嫌弃而直接将酒杯扔在了桌子上。
楚念昔吓了一跳,急忙从红艳艳的婚服里掏出一块她亲自绣的帕子递给他,他没有接,她便直接拿着帕子替他将溅在婚服上的酒渍擦掉。
当时她的那种小心翼翼,仿佛擦拭的不是她夫君的婚服,而是一个她珍视了十多年的宝物一般。
而当时的他,满心满眼全是嫌弃,厌恶地一把推开她的手,并警告她以后不要轻易靠近他。
一转眼的功夫,距离大婚已经三个月。
夜非离抬起狭长好看的眼睛审视着眼前的女人,脑子中无数想法飞快略过。
楚念昔见他不接,只当他不识好歹,将帕子扔回了桌子上。
帕子落在桌子上,小小的一块布料也没有发出什么太大的声音,可是他总觉得,什么东西重重地落了下来,将他砸得不明不白的。
一夜之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仿佛变了一个人?
“好,我答应你和离,不过至少要在一年之后。”夜非离抬起手,将唇边的血迹随意一抹,血红配着苍白的脸色,反倒趁得他这张脸更加蛊惑了些,“毕竟这是我父皇亲赐的婚。三个月就和离,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
这样一来,也是对她的交代了。
夜非离暗暗的想着。
楚念昔思考了一瞬,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点点头应下来:“但和离书你必须先写好,两份,咱们人手一份,画押签字,然后封存于竹筒之中。若无意外,咱们一年之后将和离书呈于皇上,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夜非离又咳嗽了两声,平复了喘 息之后才慢慢说道:“纸笔给我。”
楚念昔瞧了瞧他现在虚弱的样子,忍不住一勾唇角,“看你现在的状态,估计连笔都拿不住。三日后再写。”
说罢,她将药箱收拾好后重新放回原位,轻轻活动了一下脖子,“为你拔毒这些日子,就劳烦王爷看管好你的下人,最好别再让我费时费力地打发这些人。”
话音刚落,她打开门看了看院落里面精彩的刀剑对决。
夜非离撑起身子,略提高了些声音道:“都住手!”
一到夜非离的声音,所有人都顿了一下,赶紧收了兵器。
上官嫣提起裙摆跑了过来,楚念昔也不拦她,任由她眼角含泪地冲到了夜非离的榻前。
反正和离书即将到手,她为他拔毒成功以后也不会再和这个上官嫣有什么交集。
到时候这离王妃谁爱做谁做去,她定是要踏出这沉闷的王府,游尽这万千山河!
一想到以后自由的日子,楚念昔只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忍不住站在门前仰起头,对着午后的阳光扬起一个笑脸。
从夜非离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门口,她懒洋洋地伸了个还算优雅的懒腰,然后对着那温暖的阳光,笑了笑。
成婚以来,他只见过她为了讨好他而露出的虚假的笑,这般明媚的笑脸像是一道闪电狠狠击中了他,莫名其妙地让他觉得很是不舒服。
上官嫣扑在自己床边说了些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闭上眼睛靠在了软塌上,任由上官嫣拿着刚才被扔在桌子上的帕子,替他擦拭唇角和衣裳上面残留的血迹。
楚念昔完全没有感受到刚才背后的目光,径直走出门槛,对着正在收刀的余家兄弟点点头。
梁元进去查看了夜非离的状态,然后又走出来,重新站在了门口,就像一个正常的近卫一般。
只是看向楚念昔的余光里面,那种厌恶淡了几分。
楚念昔没有闲暇跟这些下人们计较,她扫了一眼刚才拦着自己的几个侍卫,又看向余东。
“近十日我将为王爷拔毒疗伤,你们负责将这个离王府守得死死的,像是今早王爷遇刺的那种疏忽,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遍。”
毕竟他活着,她才能拿到和离书。
不过后面的话,她自然没说。
一旁的梁元,难得没有任何不满,刚要点头应答,只听内寝传来夜非离虚弱却坚定的声音:“梁元,吩咐下去,我疗伤拔毒的这些时日,府上上下一切听从王妃之令。”
上官嫣正拿着帕子为他擦拭,听完了这番话后,拾着帕子的指尖顿在空气中好半天。
“王爷还真是珍爱姐姐,肯把命都交到姐姐手里呢。”
上官嫣笑了笑说到,多亏夜非离没有看她,否则一定会发现她唇角的弧度非常勉强。
“你前几日风寒还没好,这几日也不要过来了,安心在你的院子里养着。”夜非离的声音平静,但落在楚念昔耳中却难得的感觉轻柔。
上官嫣一愣,脸上顿时一阵委屈的样子,“可离哥哥还病着,嫣儿要时刻陪着你才行……”
“刺杀一事还未水落石出,恐生变故,牵连了你。”夜非离声音带着丝丝暗哑,但仍旧轻声细语的劝说着,“听话,你在这里,本王只会分心,无法安心修养,回去吧。”
上官嫣沉默地点点头,心里放松了一些。
原本她以为王爷厌了自己,听着他还是为自己着想,不免好受了许多,面上又重新挂上了往日甜甜的笑,起身行了一礼,道:“那嫣儿便先回去了,晚点再来侍候王爷。”
夜非离闭上了眼睛,没有给出回应。
他遇刺之时,上官嫣百般拖延阻拦他出门,如今想想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巧合了。
上官嫣自然不知道夜非离的想法,她前脚刚刚踏出门槛,那柔情似水的笑容,便一下子减了七分。
她定定地站在隔院的池塘旁,垂眸看着池中欢快的鱼儿,好半天没有说话。
后面的树枝一动,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走上前来,对着上官嫣恭敬道:“主子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