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流晔从云家离开后不久,天羽三皇子、亦是如今被封为恒阳王的南流简,便急急地走了进来。
他一袭白衫,长身玉立,翩翩贵公子气质尽显。
只是在看到跪在地上的云梦牵时,星子一般的眸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心疼。
她即将成为定南王妃,他皇兄的女人,他作为皇弟,应懂得避嫌才是。
凭吊了罗寄风,他走到云梦牵面前,犹豫再三,却还是忍不住蹲了下来。
“牵牵……”
听到南流简的声音,云梦牵的身子微不可见地一抖。
哭得红肿的双眼,拼命忍着、忍着,两滴泪水还是从眼眶滴落,砸在了地面上。
她始终没有抬头,只淡淡一句:
“臣女与王爷身份有别,叫牵牵不合适,请王爷莫要失了分寸。”
她向他叩首答谢,又道,
“多谢王爷来送母亲一程,王爷慢走。”
听到她口口声声叫自己王爷,冷漠而疏离,南流简的心好像被人插了一刀,疼得抽搐。
从前,她都是叫他阿简的。
“牵牵……”
泪水在眼眶里涌动,可南流简只能生生忍着,
“你要保重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过分忧思,夫人在天上看着你,会心疼的。我……也会心疼。”
尽管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再对这个男人心动,他已经不属于她,并且永远也不会属于她,可云梦牵还是为他的话而难过。
前世,从六岁那年她被南流简所救之后,南流简就成了她生命中唯一的那道光。
在云梦蝶的算计下,她成了所有人眼中放荡成性、不知廉耻的女人时,只有南流简相信她,一直对她不离不弃。
曾经,他们那么努力地向彼此靠近,视彼此为生命中的唯一,暗暗许下誓言,要忠于彼此、相伴终生。
可是最后,她却成了定南王妃,而他也娶了吉胡家的嫡小姐。
前世,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而这一生,她把自己嫁与玄苍,他们之间仍旧只能形同陌路。
然而此刻,从母亲去世到现在,除了碧春,他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所有的委屈与心痛,似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好恨。
死死咬着唇瓣,她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泪水却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她不会再让人看到她脆弱的样子,她会很好,很好的。
看到她颤抖的肩膀,南流简多想伸出手去抱住她,从始至终,他们都发乎情、止乎礼,他从未抱过她一次。
可是今后,他怕是再也抱不到她了。
“牵牵,难过就要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我知道你委屈……我,也委屈。”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生为皇子,他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包括婚姻,这个时候,他已经被赐婚了。
听着他哽咽的声音,她的泪流得更凶了。
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眼泪咽回肚子里,抬起头,她朝他淡然一笑:
“王爷,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牵牵……”
“滚……”
一个字,好像将他们之间的情分,无情地吞噬。
看着她冰冷淡漠的眸,他的心好像碎成了一片一片,泪水滴落的瞬间,他狼狈地逃走了。
云梦牵的眸光更冷了,无意间,她瞥见了玄苍。
他正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她。
只是看了他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继续低垂着头,做她该做的事,好像刚才在看到南流简时的情绪波动,从未发生过。
玄苍的眸光冰寒,南流晔,南流简,她到底还勾引了多少男人?
果然放荡成性,令人不耻!
…………
云梦牵为母亲守灵七日,寸步不离。
前世未能为母亲做的事,这一世,她都要做足。
前世,失去了母亲之后,她整个人便如同行尸走肉,即便母亲在临终前将她的身世告知,她不仅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那不是真的,还妄想证明母亲说的都是错的。
于是她听信云景天的话,按部就班地嫁给南流晔,走她未来的路。
她不明白自己前世为何会那般执着于做云家的好女儿,好像能得到云景天的一句肯定、一句赞扬,她会比摘到星星月亮还开心,好像那样云景天就会更爱她一些,而不是云梦蝶。
直到一件一件事情都证明了母亲所言非虚,她却悔之晚矣。
如果母亲生前知道,云景天养着她,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要夺她的血、挖她的心,母亲会不会心痛得去杀人?
此刻已是夜深,灵堂里安静得很,除了跳动的烛火,她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没有了白日里的假意关怀,母亲与她仍是孤孤单单的鬼魂。
看着母亲的灵柩,她绽开了一抹甜笑,就像母亲在世时,每每笑给母亲看的那般:
“娘,虽说应该唤您一声母亲,可我还是喜欢叫你娘。娘,您放心,这几天,女儿一直都很听您的话,每顿饭都不落下,吃得饱饱的。还有,您总说,让女儿不要总是绷着脸,女儿家就是要多笑笑才能惹人疼爱,如今,女儿做到了!女儿每天都在笑呢,就像这样……”
说着,她又将嘴角扯得更开了一些,看起来那么那么开心,可那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却还是出卖了她。
她努力地吸了一下鼻子,接着说:
“娘,您看女儿笑得好看吗?”
笑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偷偷朝四下里看,如今是深夜,为母亲守灵的只有她一个人,碧春刚刚被她支开了。
见四下无人,她才一步一步地跪着挪去灵柩旁,将头轻轻地靠在上面,就像从前靠在母亲的肩膀上,跟母亲说起了悄悄话:
“娘,您在那边……遇到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