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腐臭的气味也让他熏得头晕眼花了。
然而，在这一片死气中，周玄却在低头的那刻，从不远处的牢房中望见了一双明亮的眸。
在这种地方还能双目有神，不难想想想象此人拥有着何等的毅力。
周玄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人原本也是百无聊赖的躺着，但他在周玄一行人进入牢房后，就一直在暗中默默观察，在对上视线的瞬间，他忽而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玩味。
那一眼意味深长，他恍惚觉得自己已然被对方看穿。
他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上前。
“身份尊贵的公子哥也会来这等脏污之地，可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活要做？”
“不如您看看，我怎么样？”
可能是因为许久不曾开口，他的声音嘶哑得仿佛卡了轮轴的风箱，辨不出男女，只让人听着都直皱眉头。
叶成云转头撇眉看那人一眼，但这昏暗的地方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恐此人触怒了周玄，他板下了脸呵斥道：
“大胆！公子身份尊贵，你一届囚徒，如何能替公子做事？”
那人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周玄，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只看得见一双如同枯枝一般的手，莫名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那人盯着周玄半晌，忽然又转头钻回了黑暗中。
“躲在那里，如何让本公子知道你该不该信？”
周玄意料之外地开口，引得几人都惊奇地望着他。
“若公子愿意的话，可亲自来看看。”
那人声音嘶哑的补充道：“只望公子不会被吓到。”
周玄自然是不怕。
但那边一片灰暗，他无法视物，于是便问那带他们进来的狱卒：“此处可还有能用的煤油灯？”
那人颇显尴尬的开口。
“不瞒公子所说，现在就是墙上的那种灯都没几盏了。”
他指了指墙壁上黄豆大点的光。
“也好，聊胜于无吧。”
周玄无奈的叹口气，随即抬腿走向那边。
黑一以为他想换个器具盛放煤油。
毕竟那镶嵌在墙壁中的煤油灯灯芯也只剩一小截，只有如此下策。
于是在一旁请缨：“公子，还是让属下替您找来合适的器具吧。”
言毕，黑一正准备动手离开，却听周玄开口喊住了他。
“慢着，”只见周玄不紧不慢地走到壁灯旁，抬手覆与其上。
而后。
一阵沉闷的断裂声传来，那点烛火猛地一晃，随后便被周玄握在了手中！
不，应当是那上面的煤油灯灯把竟然被他生生的拔了下来！
狱卒一时间目瞪口呆，叶成云倒算是冷静，但一开口，略显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公子您，当真无碍么？”
周玄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自然。”
随后便抬脚走向了不远处的牢狱方向。
倒是之前被吓过一次的黑一青三，二人莫名生出一股得意，昂首挺胸地跟了上去，
叶成云却有些担忧，不知他是否猜得到陛下的身份，如今正是非常时候，绝不能出半点岔子。
这般想着，叶成云眸中溢出一股冷意。
狱卒没来由打了个寒战，转脸讪笑道：“咳，叶大人的友人果真不凡啊。”
闻言，叶成云深深看他一眼，半晌淡淡应声，转身去了周玄身边，因此错过了身后那人仿佛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适应黑暗后，周玄也能借着这豆大点的光，勉强看清牢内的东西。
只看了一眼，身边就传来一道满含急切的声音。
“公子！还请退后！”
黑一是禁卫军鞍部的小队统领，黑夜视物的能力自然是一流，他一下就辨清牢房内四处散落，正散发着腐臭气息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怎么？”
周玄不解，他不过是看了一眼而已，莫非方才那个囚犯在牢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黑一仿佛被人卡住了脖颈，不知如何向周玄解释里头横贯着一具尸体的景象。
他是禁卫军，自然会接收到常人所没接触过的黑暗面。
但陛下乃是天之娇子，这等画面自然不曾入过他的眼。
未免陛下受惊，他自然要阻止，但是陛下发问，黑一又不敢做不知，唯恐触犯欺君之罪！一番纠结，反倒是自己先憋得脸红。
“原来如此，你方才所说的便是这些？”
周玄不等他开口，上前半步看清了里头的景象，却笑得轻松，反倒是显得黑一小题大做了。
狱卒在一边犹豫着道∶“不瞒公子所说，在这里头关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只是……现在好像挺老实的。”
周玄闻言转头一看，牢房中横着一具发臭的腐尸，另一边一群人缩在距离那个囚犯最远的角落瑟瑟发抖。
这哪是老实，多半是被那人吓得不敢造次吧。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周玄开口问他∶“这个人是你杀的？”
“是。”将自己缩在黑暗中的囚犯开口：“这个人我杀的。”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周玄神色如常，淡淡道：“为什么？”
“他该杀。”囚犯的声音仿佛泡在血水中：“我不过用了点手段，他就都交代了。”
说罢，冷冽的视线射向狱卒∶“公子不信的话，尽管问他。”
黑一听完皱起了眉头，转头盯着狱卒，后者显然是被吓到了，点头如捣蒜∶“是，是他说的那样。”
狱卒一面说一面搓了搓胳膊∶“我就觉得这小子邪门，哪有他那样没事审人的。”
这话只引来囚犯的一声讽刺的轻哼。
“我觉得公子你总有一天会需要的，需要我帮你撬开一些人的嘴。”
那人的半边身子都窝在牢房的黑暗处，即便有这点光，周玄也只能勉强看见他说这话时抬起了头。
“区区一个监下囚，你倒是有这个自信。”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怒了周玄，他忽然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见此，青三黑一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
然而陛下喜怒无常也不是一日两日，他们将此时归咎于周玄旧性复发，忙不迭跟了上去。
“这个地方果真无聊透顶，下回还是去京都摘星台游耍好些。”
周玄一脚踏出了地牢，口中抱怨不断。
虽不知道他为何这般，但黑一还是牢记自己的身份，配合着他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