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褚渊凝视着她,他的眼型是狐狸眼,看上去满是算计,可现在微微低垂,竟然款款温柔。
“如果当年还有另一个皇子在世,那绝对不会选择陛下。”
这几年大纥国疫病水灾频发,大齐也赠与了不少药材和金银,幸好大纥皇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不然还真不好说会如何。
蕈和后背冷意攀爬而上,她忍不住缩了缩,这些事她从不知道,戚褚渊也没有和她说过,她突然意识到戚褚渊的意思。
他说:“现在也一样…”
“陛下身上大纥的血统一日还在,满朝大臣就不会真的安心,若是陛下听从太后的话亲近大纥,而大纥一旦有反心,那么我朝就会很危险。”
难怪如此虚妄之事,大臣们也敢信!
“再则,这一环又一环紧扣精密,以漪太妃的手段还做不到毫无踪迹可查,她背后还有汪氏。”
蕈和挑了挑眉:“汪氏不是你的人吗?”
她还记得戚褚渊因为徐程将军意外惊了廷尉汪询的马车被全族发配的仇。
戚褚渊被她噎住,轻咳一声:“不是”
“也是,就像是梁王殿下你说的,汪氏在朝中根基深厚,族中曾出了三朝皇后,两朝廷尉,位列三公九卿之首,家族盘根错节,看来梁王殿下也奈何不得啊。”她的笑意不纯,充斥着讽刺。
还有您梁王殿下抓不到手的人呢?
她难得抓到他的痛点,像是开屏的孔雀,戚褚渊不高兴搭理她,“汪询离世以后,汪氏大有没落之态,眼看他大厦将倾,朝中无人可用,漪太妃腹中的灵胎是他们最后一搏。”
蕈和冷哼:“汪氏表面上装得秉公清明,实则早已经安排好一切,现在就等着流言发酵,神迹深入百姓心中,那么一旦灵胎降世,陛下就会被逼退位。”
她浑身发寒:“可那个孩子都不是皇室血脉!”
戚褚渊笑了:“重要吗?”
不重要吗?
戚褚渊随意道:“只要皇上禅位,新帝出生,汪氏就是新帝的母家,皇帝年幼由母摄政,他们便是大齐第一权臣,皇室血脉还重要吗?”
“卑鄙!”
这不就跟戚褚渊一个道理,相当于扶持一个唯命是从的傀儡皇帝,汪家还真的孤注一掷!
她不屑于汪氏此举,“汪氏如果真的衷心贤德怎么会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何须用这种低劣的手段。”
戚褚渊:“手段不用多,有用就行。”
这不,已经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漪太妃有孕到现在不过几天时间,蕈和已经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将重点从漪太妃身上转向神迹,可到底没有从一开始想到打得是皇位的主意。
神明仙迹一旦深入人心最难推翻。
等等,蕈和湿漉漉的眼睛捕捉到戚褚渊的目光,愤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话语很密:“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制止!”
蕈和气昏了,大逆不道地抓着戚褚渊的衣领一扯,他毫无防备,真的被她拉了来。
他下意识撑在床沿,顺便重新掀翻了蕈和,她还在喋喋不休:“我都想到了你没道理不想到,但你毫不作为,梁王殿下你就是等着我来找你,你卑鄙无耻!”
戚褚渊伸手去捂她那张尖利的嘴,直接换了个话题:“万国花会还有不到十日,长公主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好好的提什么万国花会,她弟弟的皇位都要危险了,她还有什么心思去管万国花会!
她呜呜地说不出话,狗男人故意不松手,他眉目认真,“长公主,神迹易破,人迹难寻。”
蕈和被这几个字弄懵了。
他重新俯下身去,吻落在她的唇侧,再度混乱了她本来就很乱的思绪。
……
隔天一早回宫的路上,蕈和还没想清楚,戚褚渊所说的人迹究竟是什么?
正好走到了皇城千秋门,蕈和喊停了轿撵,撩开帘子,岁雪问:“公主,有何吩咐。”
被漪太妃的事情一冲,她都快忘记万国花会主宴后有驯兽表演,蕈和想着换一副心情,“去司乐局看看吧。”
司乐局的司正没想到明华公主驾临,赶紧带着一群宫人在正堂迎接蕈和,“恭迎长公主殿下千岁。”
整个驯兽班都在司乐局里,为着万国花会加紧训练,木格中关着几只活泼的猿猴,都训练有素,看见了生人也不怕,三两只冲过来对着蕈和作揖。
“启禀长公主,这些都是精挑细选的,可确保万国花会当晚的表演万无一失,最近宫人们都在加紧训练。”
蕈和被逗乐了。
猿猴见她笑了,也“咯咯咯”的笑,几只性格温驯从围栏中伸出手,可见平时主人也很照顾。
远处的十几排木栅栏中还有假寐的狮子老虎,都是猛兽,蕈和也就没有过去。
逗了逗几只刚出生的小奶猫,蕈和展露笑意,司正恭敬地应答,但蕈和也没认真听,最后兴致缺缺,可踏出司乐局的一瞬间她看见:
刚才摸到的那只小猫追着一个宫人直跑,那宫人手上拿着一叠小麦草,小猫穷追不舍,怎么都不肯罢休。
岁雪看了一眼问:“公主,怎么了。”
蕈和眼前迷离,感觉就快抓住了什么,迷雾笼罩了她,伸手怎么也挥不散,千鲤池的鲤鱼,鱼…兽…
“去千鲤池!”她喃喃道。
岁雪忧心说:“公主,千鲤池的鲤鱼都死了,又传言四皇子的魂魄出现过,宫人们怕惊扰已经废弃,漪太妃在那竖了好多鲤鱼牌位。”
蕈和深深吸气,“既然是神迹那又怕什么呢?”
鲤鱼池早已经干涸,才过了多久,从一方生机勃勃的鱼池变成了肃穆甚至有些阴森的埋尸地…
四皇子显灵投胎到底是桩离奇的事情,宫人们对神仙灵胎又敬又怕,平时都不敢从这里走。
眼看几天工夫,踏平的草地都生出嫩芽。
长廊的尽头连接假山,千鲤池就在假山南面,她们没有进去,一行人假山后陪着长公主罚站。
这一张张鲤鱼的牌位排列有序,呈整片的方形,阳光踏过叶片,稀稀松松地落在地面,蕈和被激得眯起眼睛。
“不过是一些鲤鱼,漪太妃怎么如此宝贝,就算是四弟显灵时出现的神迹,为什么还需要设立牌位?”
岁雪皱着眉,盯着看:“可能漪太妃觉得鲤鱼是四皇子的心爱之物?”
“是啊,四皇弟最喜欢鲤鱼,小时候总是闹着要去看,一看就不哭了。”蕈和想到了那个抱在她怀里的小人,奶声奶气地喊,“姐姐,鱼鱼!”
三岁早夭,死后还不得安宁,被利用做出这些事来。
蕈和眼睫颤动,四周的风凉意甚重,万籁无声。
那一张张鲤鱼牌位,静静地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