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怎么会只属于女孩子呢?”
宋轶很认真地为自己的恶趣味做冠冕堂皇的解释:“流芳百世听说过吧?芳字,那是代表着美好的德行或名声,你的元呢又是最初,这不就是最初的德行,元芳你看啊,这一下子返璞归真,变成老庄思想了呀!元芳啊,老庄你懂吗?”
狄元哪里能懂?但他听宋轶说得好像头头是道,心中不免浮现出这个名字能带来的无限美好未来,不由露出欣喜之色,但他竟然还含蓄起来,扭扭捏捏地说:“不过名字是爹娘起的,再好听,再有意义,当儿子的也不能乱改不是?”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狄元很明显得抬头看着他和蔼可亲的母亲狄柳氏。
狄柳氏笑了笑,对狄元说:“娘和你爹都没文化,当年你的名字还是请一个路过的郎中起的,既然现在你表舅重新给你起了个好听的名字,那你以后就叫元芳吧。”
彼时的狄元此时的狄元芳心里乐开了花,但表面上还是很克制,乖顺地说:“全凭娘做主。”
宋轶也很开心,于是乎,他就开始了“神探狄”的模式,但凡有任何事情,都会来一句——元芳,你怎么看?
“今天的太阳不错,元芳,你怎么看?”
“那只麻雀飞得挺厉害,元芳,你怎么看?”
“嘿,县尉大人挺敬业啊,元芳,你怎么看?”
……
狄元芳听得耳朵快炸的时候,狄柳氏却忽然觉得这还真的挺有意思,时不时也来上一句:“缸里的水没了,元芳,你怎么看?”
狄元芳很苦恼,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这一天,宋轶就在调侃狄元芳的快乐中度过了,入夜之前,黄文定特地到狄家来拜访,将已经做好的询问结果告诉宋轶,也就四个字:暂无收获。
这件事本身工作量就很大,宋轶也没指望能一下子问出个结果来,就让黄文定带人先回去好好休息,或许明天会有新的发现,黄文定会意,就先回县衙,顺便也将牛舌案的处理安排下去。
那一晚是宋轶在北宋很有主观的一晚,之前他都是无知觉昏迷在床,此时躺在床上,望去窗外天色,众星捧月,被他在现代时候去过的任何地方的夜晚都美,唯一不舒服的是,狄元芳小小年纪,呼噜声却异常的大。
宋轶睡的是狄元芳的房间,从他被送到狄家的第一天起就是睡在狄元芳的房间,狄家不过普通农户,只有夫妻、儿子两个房间,平白多出宋轶一个人,只能暂时安放狄元芳的房间,连那张床也还是问三婶家先借的。
躺在床上,宋轶先是回想自己在现代社会的种种,随后又努力回忆自己多年接受的义务教育里的那些能用得上的知识,以期将来一展宏图、大放光彩,最后就是想胡三夫妇的这桩命案,线索理了一遍之后,他忽然冒出一个疑问,为什么凶器和胡三都被埋在了院子里,而胡刘氏的尸体却在屋里?
线索实在太少,有些口供也还在确定,一时之间,宋轶也无法想明白这个问题,反而是一边琢磨,一边在狄元芳的催眠呼噜声中不知不觉地安然睡去。
宋轶在现代社会是属于一线干警,工作辛苦自不必说,在穿越到北宋之前,他们支队更是在办一桩人命案,因为嫌疑人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且带着自制的枪支武器,案情紧急,他们支队已经快一个星期没休息过,而如今到了北宋,一切都放松了,他疲惫的身体得以休息,一觉竟然睡到了中午,要不是狄元芳进来喊他起床吃饭,他可能还要继续睡下去。
迷迷糊糊又带几分浑浑噩噩,宋轶终究算是起床,以古人的方法进行简单洗漱之后,宋轶就落座,吃起来狄元芳做的午饭。
狄柳氏一大早已经出门,她要去镇上帮人做活,家就留给狄元芳看顾,狄元芳很早就会做饭,一样粗茶淡饭,但手艺一般,不过好歹能咽下肚。
吃着饭,宋轶又推敲起胡三夫妻的案子。
黄文定真心算得上一个好官,一大早就带着人又在向村民问话,但宋轶知道,这量大的工作即便完成了,也未必就能找到确认凶手的线索和证据,最重要的线索,恐怕还是得再去命案现场看看。
说起来现场,宋轶又想到了胡阿当,胡阿当家中父母被杀,作为命案现场,胡阿当自然不能再住进去,于是就询问狄元芳,问他是否知道胡阿当昨晚睡在了哪里。
狄元芳告诉宋轶,就算胡家没死过人,胡阿当也不会睡在家里。
“阿当哥和隔壁村的六子关系好,他离家出走后,每次回来都睡六子家,昨天他肯定也睡在六子家了。唉,阿当哥也挺可怜的,我娘说,阿当哥从小就被胡三叔打,小时候跟我们玩多了也得挨揍,后来离家出走了,也就只跟胡婶亲,每次回来都会带糖炒板栗给胡婶吃。”
“每次回来都会带糖炒板栗?”宋轶灵光一闪,他可分明记得,这次胡阿当回来的时候什么礼物都没带!
狄元芳没注意宋轶的神情,只是顾自回答:“是啊,胡婶可喜欢吃糖炒板栗了。他们家本来就是盱眙的,盱眙的糖炒板栗挺有名气,所以阿当哥从盱眙回来的时候肯定会带一些过来,有时候我们也能吃上,味道还不错。”
宋轶也没搭理狄元芳,他终于找到了破绽,打破了习惯的行为,必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而胡阿当的这个特殊原因,或许就是为了撒谎掩盖真相!
案情终于有了转机,宋轶也兴奋地吃不下饭,放下碗筷,让狄元芳自己收拾,赶紧跑出院门去黄文定。
黄文定此时正在询问一户宋轶没照过面的人家,他听宋轶说有新进展,急忙带上两个人跟宋轶一块出去,再叫了个人去将胡阿当带来。
胡阿当确实还沉在悲痛之中,宋轶可没那么软心肠,他直接就问:“胡阿当,我听说你每次回家都会给你娘带糖炒板栗,这次怎么没带?”
“带了。”胡阿当回答,“小人昨日已经禀告大人和先生知道,小人回来路上遇到一砍柴老翁,老翁搬不动柴,小人帮了个忙,因此才耽误行程,而小人到了老翁家中,见老翁家中艰苦,所以就把带的糖炒板栗留下,心想略帮个忙,也算为我阿娘积福,谁曾想……”
胡阿当眼看着又要恸哭,黄文定急忙叫人安慰他,自己则对宋轶说道:“先生,胡阿当所言,似乎并无不妥。”
宋轶点头,胡阿当的话,看着确实顺理成章,但他并不感到失望,因为胡阿当回答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犹豫,没有犹豫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事实确实如此,另一种是早就想好了谎言措辞。
对于胡阿当的话,宋轶更偏向于后者。
“妥不妥不着急定论,你们衙门里应该有画师吧?你去把画师叫来,把胡阿当的相貌画下来。”宋轶已经有所打算,吩咐完之后,就走进了院门,再去查看现场。
黄文定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办,随后就去现场找宋轶。
宋轶先进的屋里,屋里虽乱,但线索或许就在乱里藏着,只可惜的是,这位也算老刑警了的宋轶,在找了两遍之后,也始终没能在乱糟糟的现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其实证据和线索是很明显存在的,只可惜这是北宋,宋轶空有现场勘查的本事和经验,但无奈他连指纹都提取不了,更何况其他诸如dna之类的线索。
“唉,落后的年代,办案确实有些辛苦。”宋轶叹息一声。
黄文定以为宋轶薄了信心,急忙要鼓励几句,宋轶却摆摆手,先顾自走到了院里。
院里因为两次翻动泥土,使得场面更加狼藉。
宋轶原本也不抱希望,但职业习惯推着他往泥里走了两步,也就只有两步,他一脚踩在一颗不起眼的板栗上!
“板栗!”宋轶急忙蹲下,将那颗被自己踩中的板栗拿了起来,“熟板栗!”
他就差咬一口尝尝是不是甜的了!
宋轶喜出望外,急忙左右再看,只见那一坨坨翻起的泥里,竟然七七八八,都裹着一颗颗跟泥土颜色已经非常接近的板栗!
“来啊!快把泥里的板栗全都给我搜集起来!你们这些人啊!工作效率低,而且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们吗?有什么发现都报给我,为什么发现泥里有板栗也不上报?证据啊!这些都是证据啊!”
宋轶又喜又怒,抓着板栗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冲出院子,将板栗拿到还在外面候着地胡阿当面前,质问:“你说你这次没带板栗,那这又是什么?”
胡阿当脸色一变,正不知作何解释,就见一匹快马奔驰而来,眨眼睛到了宋轶的面前。
马上是一名捕快,是黄文定按照宋轶的意思派去盱眙县调查的捕快,那捕快下马,拜了宋轶,急急回报:“按照大人和先生吩咐,小人特地去盱眙调查,胡阿当所言不假,确实是在胡三夫妇死的当天早上从盱眙县出发,而来的路,以步行,确实也需要一天一夜,再按胡阿当所说,中间有事耽搁半天,确实也在情理之中!”
宋轶一愣,时间上完美的不在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