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警局。
会客室。
宋予安把五六个小饭盒堆到陆亦程面前,语气强硬:“还没吃饭吧?先把饭吃了,小祖宗,你自己的破胃什么情况自己心就没数吗?吃饭总没有个点,都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还瘦的跟麻杆似的。”
话说宋予安也是个肌肉猛男,可碰到陆亦程就自动转化为了老妈子,唠叨个没完。
陆亦程撇撇嘴打开饭盒,竟都是他爱吃的,心情瞬间大好。
就这会功夫。
宋予安已经一目十行的看起了信件:“小程,的确如你所说,乔欣没有理由在这么短时间内性情大变,我们也核实了她近期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困难,她能一毕业就找到你,究竟是通过谁,是很大的疑点,如果能挖出,将会是重要线索!”
随后。
宋予安起身。
将写有案件线索的画板推到陆亦程面前,一路还毛毛躁躁的划拉倒不少东西,跟要拆家似的。
宋予安也不管一路狼藉,一本正经道:
“对方嫁祸的条件,除了你和乔欣的情感冲突引发作案动机外,只有以下几条,”
“熟人,而且你有精湛的人体素描能力,熟知人体构造,满足把被害人一击毙命的条件。”
“除此之外,嫁祸你的人,也很了解你吸烟时的情绪及习惯需求。”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您在被害者遇害期间,还在小区逗留。”
“如果真是你猜测的买凶杀人的话,陆亦程,你可以自己想想,有没有大概的几个怀疑人选?
“这样我们也好针对调查,既然对方不惜这么费尽心思的做这些,一定就还有后招。”
“如果无法尽快破案的话,不仅你自己可能会因其他线索暴露,再次被牵扯,甚至还可能会出现更多被害人!”
陆亦程低下了头吃着饭,躲避对方炙热兴奋的目光,难得的态度诚恳:
“安哥,你也知道我平时工作很忙的,不太能注意到这些。”
“集团员工因为各种心理,注意到我习惯并无意中泄露的很多。”
“而且考虑到集团的正常运作和清誉,以及员工的身心健康和工作效率。”
“在没有明确证据前,我无法允许警方大规模的正式审讯我的员工和股东。”
“再者,即便我与这件案子有关,可凭着我的身份,我也有权要求在事情未查明前保密吧?”
宋予安用笔头敲了敲桌案,语气低沉:“所以你的确有怀疑的人,但为了你的集团名誉和发展,不想告诉我?”
陆亦程抓着筷子的手一顿,目光越发躲闪:“抱歉,我没什么刑侦天赋,怎么会有什么…嗯,所谓怀疑的…”
宋予安突然吼了起来:
“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担心你的集团利益?陆亦程!这是一桩命案,被你牵连的是一条活生生,正值花季的生命!”
“我不想懂你们资本家的难处!我只想让你明白,乔欣是那么好的女孩,她刚毕业,从名牌大学出来,前途无量!”
“可她却因为你,不仅毁了一辈子,连命都丢了!”
“陆亦程,尽管你有‘意志缺失’的问题,但你看这些信的时候,真的没有感觉到乔欣是多么敬仰爱慕你吗?”
“而且你也给她回信了,我能理解你是想鼓励她,但这恰恰成了她对你抱有幻想的第一步!”
“催眠和心理暗示我就算不太懂,但如果有人真的催眠了乔欣,也是基于她的确爱慕你,而你又给了她足够幻想的前提!”
“你难道真的除了你父母的事,对别人的死一点愧疚和自责都没有吗?如果不是因为你!乔欣真的会被害吗?”
“你平时怎样都无所谓,可现在面对一条无辜生命被害,你竟然还在说你的狗屁公司!”
陆亦程的身体瞬间僵住了,连嘴里的饭菜也忘了咽下去。
不管之前他怎样作,宋予安都没有对他发这么大的火,更没有这么歇斯底里的指责过他。
可这次……
陆亦程是真的有些被吓到了。
紧接着。
宋予安竟粗暴的拖起了他,往会客室外走去:“跟我来!”
“你干什么!”陆亦程用尽全力挣扎,可换来的却是宋予安越发粗暴的对待。
宋予安是真的发火了!
陆亦程就这么被拖着走。
同时。
手腕的疼痛,与相似的境遇,也再次让他想起了那些狗都不如的过去,身体的感受与那种密密麻麻的恐惧,在这一刻重叠了起来!
他没有其他亲人。
所以父母离开后,年幼的他除了要面临一个人生活的现实问题,还要被学校的同学霸凌。
毕竟他已经没了父母这个保护伞,集团的人为了谋权,巴不得他早点死,霸凌和欺辱来自哪些人,他很清楚。
昔日好友的背叛已不足为道。
毒打,侮辱,孤立……
这些几乎占据了陆亦程生命中大部分记忆,就连父母在时的温情,也逐渐被掩盖。
要不是他对夺回父亲的集团,和报复伤害过他们一家的人有着执念。
他这样高傲的人,怕是根本无法在没有尊严的日子中,坚强的活到现在。
宋予安此刻粗暴的对待,无疑是勾起了他最不堪,最不愿提及的回忆。
他沉浸在过去黑暗的记忆中,想要挣脱却又深陷。
等再次回神时,他已经到了法医室,站在了尸检台前。
宋予安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陆亦程不愿去听,总之都是指责与谩骂。
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尸检台上的乔欣。
本该鲜活的人,就那样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
不只是美好的未来,这个他曾资助过,希望能拥有与他完全不同人生的女孩,已经失去了全部选择的权利。
乔欣死了,死的彻彻底底。
一如陆亦程父母离开时一样,再不可能活过来。
除此之外。
他们都相同的一点还有,真正的凶手还未被找到。
陆亦程知道自己应该同情乔欣的,并因此自责,用尽全力帮宋予安破案。
但他真的无法用集团冒险。
那是他艰难夺回来的集团啊!
是他的爸爸妈妈唯一的遗产啊!
是他能存活至今,唯一的念想啊!
一旦与命案牵连,不管结果如何,媒体都会大肆宣扬。
轻则股价下跌,短时间内无法回涨。
重则……
重则有心之人会借此大做文章!
他们会捏着他这个集团掌权人牵扯命案,行为不端不放。
到时候他好不容易掌控在手的权利,将面临置喙,甚至被剥夺!
失去集团掌控权,是比嫁祸,更让陆亦程感到极度危机,感到恐惧的事!
他…不敢冒险……
“陆亦程!你是没有心吗?怎么这么冷血!别拿‘意志缺失’说事!我不相信一个小小的精神疾病,会真的让一个心怀炙热的人这么冷漠!”
宋予安最后一声怒吼,将陆亦程从自己的思绪唤回。
但这一次。
陆亦程没有用刻意的伪装情绪,掩盖自身‘意志缺失’的事实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又冷漠的看向宋予安,眼底满是对这个他曾抗拒又渴望之人的失望与疏离:
“宋队,您说对了,不是因为‘意志缺失’,我本来就是个没有心,冷血无情的人!”
“我根本感觉不到弱者的悲哀,更没有您那么强的正义感,强到可以赔上自己的全部!”
“所以在没有确切证据前,我绝不会允许你大规模审问集团职员,导致集团运作出问题。”
“你自己也该清楚,这么做不合规矩,你唯一的筹码只是我愿意配合而已。”
“但我配合也是有底线的!破案是你们警方的事,宋队别忘了,我被嫁祸冤枉,也属于受害者。”
“怎么?你现在是要强迫我作为被害者,不顾后果的协助警方?”
“那之后呢?我面临的问题和困境,又有谁来帮助?难道要我求老天爷高抬贵手?”
“算了,说这些你也根本不懂!对!我是自私,是资本家!但宋队,您又何尝不自私?”
“刚才你身为公职人员对我的粗暴行为,我这次可以不计较,但愿下不为例。”
陆亦程最后深深的看了眼乔欣,便离开了警局。
他其实不想怨宋予安什么,毕竟他也能平静的理解宋予安作为一名刑警的心情。
他只是羡慕乔欣,能有宋予安这样的人来讨回公道。
可他爸妈的公道,却只有他能讨回!
宋予安的正义感和嫉恶如仇,以及敏锐的案件嗅觉,唯独不属于他爸妈的案子。
陆亦程曾以为宋予安是有什么苦衷和理由,才在当初直接否认自己爸妈是被害的可能。
可现在……
已经不重要了,他也懒得再想什么了。
因为今天他彻底明白了,宋予安从不了解他什么,更不理解他什么。
这个人只是蛮横的走进了他的生活而已,仅此而已。
……
第二天。
陆亦程在集团处理工作的间隙,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他的心理医生,也就是宋予安的母亲,姜慕禾打来的。
“亦程,新闻我看了,你要不要…来我这一趟?”
陆亦程疑惑:“新闻?什么新闻?”
他赶忙搜索,很快便找到了一条和他有关的新闻。
【陆氏集团总裁曾资助过的女学生于昨日被害,该女学生被害前,疑似与陆总发生了不正当关系,内情究竟如何,我台将持续跟踪报道!】
报道中,还有那些乔欣曾用来威胁陆亦程的照片!
这些无良媒体竟然一点都不尊重死者,只是简单的打了几个阴影!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陆亦程很气愤,更懊悔因为自己,让乔欣这个无辜的女孩死了都不得安宁!
“亦程,亦程?你还在听电话吗?”姜慕禾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嗯,我在,姜姨,我先不过去了,这件事我需要先…”
“来吧,有个人想见你。”姜穆禾的声音温柔至极,让陆亦程难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