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一向被唐人视作为蛮子。
他们体魄强大,战斗力非凡,却有着嗜血的本性。
而其中最令人胆寒的是,他们喜欢生吃人肉。
显然,李世民遗忘了这一点。
作为中原人,深受儒家思想的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也是很正常的。
“为什么突厥蛮子非要在今年挑事?那可就得从这天气开始说起了。”
韩秋一边饮酒,一边自顾自的说道:
“说来也是奇怪,今年长安城九月飞雪,提前一个多月步入冬季。”
“那想必地处北境的金帐王庭,更是下起了鹅毛大雪吧?”
“温度骤降,冬季已然来临,突厥人这时候再迁徙已经为时已晚了。”
“所以,想要熬过今年冬天,他们就不得不侵袭咱们大唐的边境。”
韩秋的语气把握的很是恰到好处,先抑后扬,让李世民彻底被他的话给吸引住了。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房玄龄猛拍桌子,责问道:“小兄弟,既然你知道这件事,为何不直接上报给官府,反倒说给我们两个平常百姓听?”
韩秋摇了摇头,苦然一笑。
“这话说出去谁信?只怕我前脚刚把话说完,后脚就被官府打入大牢了吧?老房,咱平心而论,假如你是官老爷,你会听一个黄口小儿胡说八道吗?”
被这么一反问,房玄龄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的确,要是换做平时,别说是一个黄口小儿了,就算是朝廷上的百官这么说,他也不会相信的。
可现在.....
啪!
这回是李世民的酒碗落在地上了。
“九月飞雪,突厥蠢蠢欲动,幽州城朝不保夕.....”
身为一国之君,这个消息让他久久不能平静,甚至手都在颤抖。
韩秋属实无语的看着李世民。
“叫你俩别听,你俩非得要听,得,这一个个的激动,又一个酒碗没了。”
李世民如梦呓般说道:“我赔你十个酒碗....”
“只是小兄弟,你说的可是真的?”
韩秋甩了甩手。
“那必须是真的,不过你们最好还是把这消息憋在肚子里,等下传出去了咱哥仨都没好果子吃。”
李世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澎湃的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假若这是真的,那幽州城岂不是要遭受灭顶之灾?
幽州乃大唐北边的门户,是边关重地。倘若幽州被攻破,那往后谁来替大唐守国门?
想到这儿,他也没心思喝酒了,直接从袋子里提出了好几吊钱。
“小兄弟,今日酒不错,还打碎了你两个酒碗,这些钱你先收下。”
“我得托人通知一下我幽州的朋友,下次有时间再来你肆中喝酒。”
说着,李世民便起身要离开。
韩秋见状,赶忙从书案上拿起一捆卷轴,塞到李世民的手上。
“老李,收了你这么多钱,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吧,这幅墨宝你拿着,就当做是我赠予你的。”
李世民收下墨宝后,朝韩秋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书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韩秋又在后面吆喝了一句:“二位慢走,你们也不要太担心,待在长安城内就没事啦。”
说着,美滋滋的把桌上的吊钱全部收入囊中,随后开始收拾起来。
……
……
这边,李世民和房玄龄两人急匆匆的离开了书肆。
旋即,大量禁卫军围拢了过来,将两人保护在其中,并快步向皇宫走去。
在回宫的路上,李世民突然开口道:“玄龄,你说这事朕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回陛下,臣也不知.....”
房玄龄也是微微的汗颜。
还是那句话,换做平时,哪怕是朝中大臣这么说,他都不带半点信的。
甚至,还可以治对方一个妄言罪。
只是这个韩秋,着实有些玄乎,就连吐蕃赞普什么时候死的他都知道。
或许突厥还真有可能要攻打大唐。
李世民沉吟片刻后,忽然猛地抬起头。
“去查!”
“房玄龄,朕命你速派人去查。”
“调动烽火台和此去北方突厥领地的所有驿站,朕要知道突厥王庭是否是天寒地冻,朕还要知道他们是否在整顿军马,有备战的意图。”
“再派人去幽州军营,查探近来的情报,是否抓的有突厥蛮子的斥候。”
“只要查到了,不论有无立即回来禀告朕,朕一刻也不想多等,哪怕马跑死了朕也不在乎!”
房玄龄看着眼前无比威严的李世民,顿感一股磅礴的帝王气息压在他背上。
这还是他为数不多的见到李世民一本正经的样子,直接叫他全名房玄龄。
毫无疑问,李世民这回是彻底的认真起来了。
“臣遵旨,臣现在就安排人去办!”
房玄龄拱手行了个礼后,直接从身旁侍卫的手中牵过一匹快马,随即径直向官衙奔驰而去。
看着快马远去的背影,李世民长长的叹了口气。
“军国大事,容不得儿戏。若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可就要误大事啊!”
“解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是朕毕生的心愿,若连一个小小的幽州城都解救不了,又谈何天下....”
此时韩秋正在肆中美滋滋的抄录诗文,毕竟,只损失了两个酒碗,就挣了好几吊钱呢。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就因为自己刚才的那一番酒后言论,彻底掀起了惊天的波澜。
五日之后,长安城北面景曜门,一骑快马奔驰而来。
而马背上的那人,更是眼眸通红。
他挥动着手中的令旗,大声嘶吼道:“边关急报,速速让开,任何人不得阻拦!”
守城的军士见到那面挥动的令旗,大惊失色,连忙驱散排队入城的百姓。
快马扬起一道尘土直接踏过了城门口,径直奔向城内的皇城。
而此时的御书房中,李世民正为这事愁的焦头烂额。
五天过去了,边关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难道幽州城已经被攻破了?
幽州虽然是边关重镇,有不下两万的兵力把守,但若要面对突厥几十万的大军,这两万人显然是不够看的。
“玄龄,你说这世上真有遍知天下事的人?而且还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
一直陪在身后的房玄龄沉吟了片刻后,说道:“真要说无所不知,臣也只能想到古代的圣贤,可圣贤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没有像小韩老板这般年纪的。”
就在房玄龄刚把话说完,书房外就传来一阵大喊。
“陛下,边关急报,边关急报!”
李世民噌的一下站起身子,大踏步的冲到书房门口。
就见一个浑身沾满尘土,双眼赤红的军士跪在那里。
军士手持一枚小竹筒,向李世民呈上。
等了整整五日,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个时候吗?
李世民不假思索,一把将竹筒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一张绢帛。
仅仅扫了一眼,李世民的双手就忍不住颤抖起来,手中的绢帛顿时落在了地上。
房玄龄将地上的绢帛捡起,扫视一眼后,同样露出骇然的神色。
“突厥金帐王庭金州,提前步入冬季,大雪漫天,颉利部已无法长途迁徙,但仍在整顿马匹,不知所为何事。另幽州军部情报,近日边关地区出现大量突厥斥候,行为实属可疑。”
房玄龄拿着绢帛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才确定事情是真的。
这回轮到他大惊失色了。
还是李世民率先恢复平静,十分严肃的询问眼前这从边关送急报回来的军士。
“这上面的消息,可否属实?”
“回禀陛下,此消息乃幽州军部统一确认,且传回途中前后经过数十个大小驿站从未解封过,小人可用性命担保消息无误。”
李世民点了点头,随后一挥手,让人带领这名军士下去歇息。
待军士叩首谢恩离开后,李世民重新回到御书房中,对一旁还在震撼中的房玄龄说道:“玄龄,现在你对这事有几成把握?”
“回避下,臣有九成。”房玄龄拱手回答道。
听到对方也是这个回答,李世民眼神闪烁。
“玄龄,你速带朕口谕,即刻让兵部尚书杜如晦和鄂国公尉迟敬德前来御书房见我,不得延误。”
“是,陛下。”
房玄龄也不拖泥带水,一拱手,转身便径直走出了御书房。
……
两个时辰之后,御书房外就有侍卫的声音响起。
“陛下,杜大人和鄂国公求见!”
李世民一听,顿时走到房门外,将两人请了进来。
侍卫口中的杜大人,就是有着房谋杜断之称的杜如晦,他现任兵部尚书,手握大唐各地的兵马军政。
而鄂国公自然就是尉迟恭那个门神,有着超凡的武艺,是全大唐一流的武将。
两人进门后,同时拱手向李世民行礼。
随后杜如晦先开口道:“不知陛下召见我二人是为何事?”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如晦,敬德,我要你二人率领十万兵马,即刻赶赴幽州城。”
“什么?幽州那边出事了?”
不仅是杜如晦,就连尉迟恭的那张黑炭脸上,也是写满了震惊。
要知道排除那些正在驻防的军士,现在大唐境内所能调动的兵马,也不过才二十万。
等于说李世民这一抽,就抽调了一半的兵马。
这也意味着即将有强敌来犯。
然而.....
“幽州城暂时没有危险。”
当李世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杜如晦和尉迟恭都用一副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他。
开什么玩笑,没有危险干嘛要调动十万兵马?陛下这是脑子秀逗了?
见两人用这副表情看着自己,李世民方才意识到自己没讲清楚。
于是便把韩秋的原话,稍加改动的传达给了二人,并将书案上的那张绢帛交予两人浏览。
尉迟恭作为一名粗人,当看完绢帛上的内容后,瞬间握紧拳头,恨不得手刃突厥蛮子。
只是杜如晦看完绢帛上的内容后,却是叹了口气道:“陛下,虽说您的推断极为合理,可这毕竟是军国大事,怎能仅凭您一人的臆想,就调动三军啊。”
“十万兵马赶赴北境,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望陛下三思啊!”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杜如晦明显加重了语气,目的就是希望李世民能收回成命。
对此,李世民也是陷入了沉思。
的确如杜如晦所说,仅凭自己单方面的臆想,就调动十万兵马去幽州防守。
可万一突厥人不来怎么办?那岂不是要闹天大的笑话?
那些文臣还不得把自己写成一个不懂用兵之道的昏君啊?
只是不派兵戍守幽州的话,倘若突厥人来犯,幽州城必失,城中百姓更是要受到灭顶之灾。
究竟是派兵,还是不派兵呢?
一时间,李世民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处境。
不知不觉中,他把目光放到了那日韩秋赠送他的那幅墨宝上。
由于这几日他都在为幽州一事殚精竭虑,并没有心情欣赏字画。
所以这幅墨宝至今也还是崭然一新,并未拆封。
不知怎么的,此刻李世民竟鬼使神差的拆开了纸卷,一副充满浓墨味的字画瞬间展现在了眼前。
就见上面写着一首散曲: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