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手臂的黑色护腕下,仿佛有湿湿黏黏的液体流出,隐隐作痛,不知道是血还是汗。
选手休息室,金铭将球服换下,穿上干爽的纯白t恤。手臂上的护腕他还是决定先不摘下来,他是一个很怕解释很怕被琐事麻烦的人,如果伤口真的破皮出血,那也等到回家之后自己再悄悄处理便好。
向队友们打过招呼之后,金铭将耳机又挂在了耳朵上,单肩挎着手提式运动行李包,匆匆走出体育馆……
球员通道出口处,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已经等在门口。车门外,老赵微笑着等候着。
车里。
空调的温度稍微有些低,田菲菲打了一个寒颤。
她的手指在衣服角上拽紧,手心却冒出了冷汗。比赛结束后,金铭特意走到她身边,让她在车里等他。没有说明具体的原因,也不知道他找她有什么事情。
他语气中透出的凌冽让她不寒而栗……
曾几何时,她对他的感情从未有交集之前的盲目倾慕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从前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光辉形象在与他渐渐相熟后变得有些黯淡下来,她开始接触到他的缺点,开始了解到他性格上的霸道,开始认识到他的任性与强势,那些不一样的金铭变幻莫测的交替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就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面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神秘与恐怖……
她也不是讨厌他、厌倦他了,她很清楚,自己深爱着他……当他在美术楼前的树荫下真情的告白时,当他或温柔或放肆的亲吻她时,当他在星光下紧紧的抱着她时,她未尝不是兴奋至极与深沉的着迷,即便这一切突如其来的有些荒唐,让人眩晕得感觉不大真实,但就算是做梦她也宁愿就这样长睡不醒了……
然而,他所说的话和他的所谓的感情是否只是在玩弄或欺骗,亦或即便是真情实感那会不会只是稍纵即逝的花火,她无所知晓,隐匿在骨子里的不自信令她总是诚惶诚恐。
再者,金铭的冷酷与霸道时常会让她毛骨悚然,他的强势荒谬得没有丝毫的道理可言,而她本人又恰恰是一个独立又不喜欢服从的强势少女……两股强势在一起免不了会有些冲突和摩擦。
她完全没有打算听之任之无条件的服从于他,可是……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会彻底激怒他导致他提出分手?……那么这可真是一段脆弱的恋爱啊,如泡沫般美丽、短暂、易碎……
老赵恭敬的将车门打开,金铭面无表情的进入车内。
田菲菲僵硬着身体,不敢看他、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呼吸。
他坐到她的身边,她的沉默让他心头一滞,心里痛楚得竟也说不出话来。
她就这么对自己打不起精神来吗,她看韩啸时的目光却可以那么的炙热,她难道没有听到自己命令过她不准理韩啸吗?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坦然的置男朋友的命令若罔闻呢?也许自己在她的心目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吧……
汽车在熟悉的道路上轻驰,车里一片沉默。老赵不时的从反光镜中瞄着后座的两个人,他试图说些什么来改变一下古怪的气氛,在还没有想好要说的话前,车子已经到达目的地。
“小铭,到了。”
老赵的话第一次打破了车内的沉默,金铭这才从心事重重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下车吧——”
轻飘飘的几个字从金铭口中脱出,似乎是对她说的又似乎不是,他头都不回的打开身侧的车门,径直走出车外。
田菲菲愣愣的坐在车里,无所适从,直到老赵将她身侧的车门打开来绅士的邀请她下车。
放眼一望四周,空旷的公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原野里空空荡荡没有高大的植被,只有泥土里窜出的大片大片的嫩芽,并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小苗。
金铭走到公路边上,伫立、凝望,西天的红霞散漫开来,夕阳像醉酒的美女,晕染着粉色的面颊,意兴阑珊的准备谢幕。
清风偏爱俊美的少年,轻盈的在他的发丝间跳舞。他逆光而站,背影显得修长而落寞。
田菲菲望着他的后背,悉心打量着,只有当他背对着她时,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他。
她的眼睛落到他的右手臂,黑色的护腕下,似乎有一条深色的痕迹。她走上前去,仔细一看,竟是血迹!
“你受伤了——!”
田菲菲大叫一声,小心而又迅速地将黏湿的护腕从他手臂上脱下,只见红肿的皮肤上,血迹从磨破的地方渗出来,已经模糊成了一片。
老赵急忙从后车厢内拿出一个常备的药箱,匆匆走上前来准备给金铭包扎,“先做紧急处理,然后马上去医院!”
“不用了,我没事……”金铭推辞,往前走了几步,越过公路低矮的护栏,穿越斜坡下到田野中。
老赵见状,将药箱交到田菲菲手中,示意她去为金铭处理伤口。他太了解少爷一旦固执起来的脾气了,现在估计也只有菲菲才能够劝得动他。
田菲菲提着药箱,跨过护栏,穿过斜坡,来到金铭身边,只见他席地坐在田干边,注视着泥土里长出的新苗发呆。
她蹲下身来,打开药箱,从里面找到了医用棉签、纱布、剪刀和消毒碘伏。
“来,先止血消毒……”
田菲菲用手扶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用棉签轻轻的抚着伤口,伤口周围的血渍已近干涸,新渗出的血迹已不多,只是模糊的一片让她的心瞬的一揪。
“为什么不听话?”
金铭的声音像是从峡谷里传来,空荡而又可怕,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些绿色的小苗身上。
田菲菲心里十分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却不知如何作答,她只是默不作声的继续处理着他的伤口。
自己的问题半天没有得到回复,金铭不满转过脸来,“为什么不回答?!”,他蹙着眉头,目光死死的锁住田菲菲。
田菲菲将纱布小心翼翼的裹住他的伤口,在纱布的末端打上了一个结。
“为什么不说话?!!——”
不耐烦的金铭用刚刚包扎好的手抓起田菲菲的手腕,用力紧紧的抓住,像是在发泄对她沉默的不满。
“放开,很痛欸!”田菲菲终于破口出声,眼睛愤怒的盯着旁边的少年。
可是他却越抓越紧,像是快要捏碎她的骨头,白色纱布下隐约有了一抹红色。
他看着她痛苦的表情,睫毛间似乎被水雾糯湿了,他又心疼的放松了右手。她难道还不明白吗,他的情绪是因为她才会波澜起伏,因为她才会在比赛中丧失理智,因为喜欢她才变得专断又霸道……因为已爱上了心头才会那么的在意……
可她却一脸无辜的像是个局外人,真的是可恶之至!
作为男朋友的尊严,他的命令应该是被绝对服从的才对,可倔强的她却不是被轻易征服的对象。他貌似从没有完完全全的征服过她,反而是被她一点点的改变……
他的嘴角攀上一丝古怪的笑意,像是在自嘲。
田菲菲从他已放松的手中挣脱出来,金铭的手被悬在了半空中。
他缓缓放下那只手,目光又转回到田野中的小苗身上,嘴边轻轻的说道:
“知道这些是什么植物吗?”
田菲菲不解的看着那些绿色的小苗,摇了摇头。
“是向日葵……”
田菲菲微怔。
“好大的一片葵花田啊!”她抬头遥望四方,脑补着这些小苗长大后的模样,迫切的想知道这些小苗长大开花的时间。
“7月份,这里将会变成金色的花海……”金铭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
“所以你今天带我来就是要看这些还未长大的葵花苗?”
金铭没有马上回答,他将目光抬向天际,夕阳的光辉下他美的让人惊叹。
“如果说我是太阳,”金铭忽然开口说道,“那么你就要成为阳光下的向日葵……你只须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我……之前怎么样我无所谓,但一旦被我真正喜欢上了,就专属于我……”
金铭简单轻柔的言语之中透出一股深沉的专断强横,几乎不给她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呆呆的望着天边渐渐黯沉的墨蓝色彩,眼睁睁的看着世界被夜幕逐渐吞噬、包围,自己仿佛被卷入到一个美丽而又危险的漩涡之中……。
而她已深陷其中,无可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