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老话,叫“望山跑死马”,意思就是很多路你看着觉得没多远,一溜小跑就走远了,可真走起来能把你累到脚抽筋。现在陈翰章、萧焱他们也遇到了这种情况。从地图上来看,他们距离目的地不到二十公里,一个壮小伙撒开了走的话顶多半天就到了,然而,这是山区!上山、下山、绕过陡坡、绕过河流、穿过密林……真走起来二十公里还不知道要乘以几。
现在萧焱、陈翰章他们碰到的就是这么种情况。现在他们站在山顶上已经可以看到三道崴子了,然而真要走,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惨白的夕阳缓缓西斜,山间气温开始直线下降,一个难熬的黑夜即将到来。
萧焱将自己珍藏的压缩饼干拿了出来,每人分了一块,在山林里跑了一天并且与日军爆发了数次战斗的抗联队员马上便狼吞虎咽,一口压缩饼干一口雪,吃得那叫一个猛。
萧焱啃了一口压缩饼干,又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团了团塞进嘴里。雪团在嘴里化开,原本极为干燥的压缩饼干吸饱了水,在他嘴里变成了一团稀糊糊。这玩意儿的味道真不怎么样,头一回吃的话可能会觉得味道还不赖,但多吃几次你就该腻了。好在萧焱在吃这方面并没有太多要求,营养充足、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吃半个月的压缩饼干,再随便啃几口蔬菜便将一日三餐给打发过去了。
他问陈翰章:“还有多远?”
陈翰章正将几个干巴巴的木耳塞进嘴里和压缩饼干一起嚼。有了压缩饼干的香甜,那干巴巴的木耳忽然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呢。他说:“还有十一二公里。”
萧焱说:“他娘的,还真是望山跑死马!”
陈翰章说:“可不是么!好在现在天黑了,在山里围剿的鬼子会少一些,我们可以……”
话音未落,在外围放哨的一名战士便叨着压缩饼干跑了过来,喘着气低声说:“总指挥,鬼子上来了!”
陈翰章愕然:“刚说到他们他们就来了?”
萧焱喃喃说:“你可真是乌鸦嘴!”将手中那一小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抄起一挺96式轻机枪跟着那名战士猫着腰走了过去,想看看有多少鬼子摸上来了。
这挺轻机枪是他在与日军交战的时候抢过来的。用三八婆一枪一个固然挺拉风,但用惯了自动火器,用回这些打一发拉一下枪栓的栓动步枪,他始终觉得很不得劲,所以在缴获一挺轻机枪后果断将那支三八婆给了一名在战斗中枪械损毁的抗联队员,在对方幽怨的目光中扛起了这挺轻机枪。
陈翰章跟了上去。
来到一丛枯死的荆棘后面,萧焱小心的探出头去,果然看到一支日军以一条站起来比一个成年男子还高的军犬开路,踏着积雪朝着这这艰难地走来。那条军犬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正兴奋地朝着这边狂吠着,日军也随即拉开了战斗队形,加快了脚步。
这就有点儿不妙了。
萧焱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支日军人数在一百五十人以上,接近一个满员的中队了,对于一支不足十人的游击队而言,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眼下双方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了,他们想要撤退肯定是来不及了,打?那更不可能,人家那兵力,那火力配置,分分钟能将他们打成渣!
打也打不赢,跑也跑不掉,这就是目前他们的处境。
陈翰章微微色变:“这支鬼子打哪冒出来的?居然这么多人!”
萧焱说:“管他们打哪冒出来的,干就完了!”指向四十米外一棵大树:“老陈,那个位置不错,你带两名战士到那边去潜伏下来,放过鬼子的尖兵,以我枪声为号,在我开火后马上扫射鬼子队列的蜂腰位置!”
陈翰章看了看,那个位置确实不错,可以居高临下,以萧焱所在的位置为基准,在那里部署一挺机枪,枪口对准的是日军行军队列的蜂腰位置,一旦突然开火,能叫鬼子首尾不能相顾。他点了点头,说:“好!”
萧焱又叫来机枪手小雷,指向右边一块大石头:“那个位置也不赖,可以与陈总指挥的机枪形成交叉火力,你带上三名战士到那边去潜伏着,陈总指挥机枪打响后你马上开火,狠狠地揍那帮狗娘养的!”
嘴里说着,手也没闲着,飞快的打出了背囊。
陈翰章问:“那你呢?你怎么办?”
萧焱说:“我就在这里,给小鬼子一点小小的惊喜。”说话间,他已经从背囊里取出了一个被涂成绿色的、形状看上去有点像香蕉的绿色盒子,用一个三角支架固定在雪地上,将对外弯曲那一面对准了日军即将冒出来的方向。暮色中,陈翰章分明看到那一面有四个白色小字:
此面向敌!
这又是什么鬼玩意儿?
陈翰章心中好奇,却没有多问什么。这两天一夜下来,萧焱掏出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着实不在少数,每一样都让他大开眼界。不过现在鬼子已经逼近,真没时间去一探究竟了。他问:“这一仗你想怎么打?”
萧焱说:“鬼子人多势众,火力凶猛,硬拼我们肯定是拼不过的,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狠狠地干他们一家伙,打到他们摸不着北,然后趁机跑路……等一下我开火把他们的军犬击毙,将鬼子的先头部队引过来,你们先不要动,等鬼子一窝蜂的往前冲后再开火,那时候鬼子兵力最密集,两挺轻机枪交叉扫射,可以在短时间内给敌军造成极大的伤亡。”
陈翰章点头表示认同:“这战术好。鬼子跟野猪似的,听到枪声便嗷嗷叫着往前猛冲,这个时候在他们左右各出现一挺轻机枪,交叉扫射之下,他们肯定得死伤惨重。”
萧焱说:“千万不要恋战,打乱鬼子的阵脚后就跑,有多快跑多快!甩掉鬼子之后我们到三道崴子会合!”
陈翰章扭头对众人说:“都听清楚了吧?”
众人压低声音说:“听清楚了!”
陈翰章掏出一个满当当的弹匣给机枪装上:“行动!”
这支小小的游击队兵分三路,各自猫着腰朝自己的战斗位置摸去。由于山峰棱线阻隔,日军没能发现他们的小动作,还在一边咒骂着一边往上走,倒是那条军犬的吠声,是越来越响亮了。萧焱竖起耳朵倾听,哦,原来这支日军是负责搜救被击落的侦察机飞行员的,他们在山里找了一天,最后在一棵参天大树上找到了这个倒霉蛋:他被一根手臂粗的树桠刺穿了腹部,挂在距离地面二十几米高的地方,等到被发现的时候早就死透了。费了这么大的劲只找回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大伙都觉得很晦气,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该死的抗联,不止一名日军发狠的表示如果抓住抗联,就要将他们绑起来剥皮抽筋!
萧焱暗暗冷笑:还不知道谁剥谁的皮呢!
日军越过了山峰的棱线,出现在他的射界之内了。
他将机枪枪托轻轻顶在肩胛上,右手食指扣上了板机。
军犬放声狂吠,拉着军犬的日军士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一松,军犬便如离弦之箭般直窜出去,扑向萧焱。
换作一般人,看到一条军犬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锯齿般尖锐的朝着自己猛扑过来,那铁定是要慌了手脚的。然而萧焱却从容自若,因为他在训练基地里系统地学习过如何对付凶猛而狡猾的军犬,更在实战中无数次与军犬狭路相逢,那神经早就磨练得比钢丝还粗了。区区一条军犬算什么?他还试过同时被五条军犬围攻,差一点点被撕成碎片的呢!
他冷漠地盯着那条以连博尔特都瞠目结舌的速度朝着自己猛冲过来的军犬,微微压低枪口,扣动板机。
哒哒哒!
短促而清脆的枪声响起,打破了山林的寂静。一个极其精准的三发短点射,那条军犬的头颅爆开一团血雾,三发子弹都准确地击中了它的头部,血液、脑浆、沫状碎骨飞溅出去,这条军犬给打得栽倒在地连滚几滚,大半个脑袋都给打没了,当场毙命。
枪声一响,原本有些懒散的日军顿时就像一群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狮子一样,瞬间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他们几乎是以光速卧倒,就地寻找掩护。而萧焱的动作也不慢,在击毙那条军犬之后火力迅速延伸,板机一扣动底,弹匣里的子弹刮风般猛扫出去,打向那些来不及卧倒的日军,一时间噗噗噗噗的闷响接连不断,一瞬间就有三四名日军被弹雨击中,厚厚的防守棉服被无情地撕裂,血沫飞溅,棉絮飞扬。96式轻机枪的火力还是挺猛的,被击中的日军往往瞬间连中数弹,在弹雨中触电般抽搐着,痉挛着,还没等他们倒地就已经死透了。
但萧焱也只得意了那么几秒钟,因为在短短几秒钟后,日军好几挺机枪便开火了,子弹密密麻麻的照着他猛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