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三婶没有感情,她生前总是仗着娘家人的权势,在周家作威作福。
那时候的我虽然年纪还小,却忘不掉三婶薅着我娘头发,骂她是贱人的画面。
只是奶奶他们,是真的被吓坏了。
看着三婶那副浑身裹满淤泥,死状凄惨的样子,奶奶脸色惨白,蹦起来对我爹说,
“肯定是那个贱人,她、她是不是回来了?”
我爹没说话,同样被吓惨了,像只鹌鹑一样发抖。
“不行,得找太公过来看一看。”
最终还是奶奶拿了主意,去厨房捡了一筐土鸡蛋,硬塞给我说,
“周玄,你婶儿死了,我和你爹要张罗家里的事,你去东村找太公,叫他来我家帮忙,这次一定要好好治一治这个贱人!”
我很不情愿,奶奶一口一个“贱人”,却忘了这个贱人是我娘。
可奶奶的性格很强势,家里什么都事都归她做主,那年我才12岁,没办法说不,还是拎着鸡蛋去了东村。
刚到村口,我就看见了匆匆赶来的太公。
三婶暴毙的事传得很快,十里八村早就传开了,太公一早就接到消息。
他用力拉着我的手,满脸严肃说,“你三婶怎么没的?”
我被他的眼神吓住了,后退两步说,“是淹死的。”
“走,带我去看尸体!”
太公硬拽着我的胳膊,一通小跑去了我家。
望着摆在地上的尸体,他狠狠抖了一下胡须,满脸惨白道,“报应,果真是报应……”
奶奶哭天抢地,跑到太公面前,追问这到底是咋回事,
“不是你说的,只要风光下葬就没事了吗?”
“唉!”
太公跺脚叹气,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道,
“周玄他娘是穿着血衣上吊的,吊死鬼怨气最重,老周家对不起她,当时我让你们全家人在灵堂上磕头,可你家三媳妇却……唉,我没想到她怨气这么重,都三年了还不肯离开。”
奶奶吓得脸都变黄了,哭喊着问怎么办?
太公恶狠狠地抽了口旱烟,“怎么办?都是你家造的孽,现在才知道后悔,早干嘛去了!”
奶奶唯唯诺诺,被训得不敢搭腔。
太公辈分很高,连村长见了也要叫声“太爷”,奶奶还指望太公救命,又是磕头又是作揖,求他再给出个主意。
太公脸都黑成了煤炭色,说事到如今没别的好办法,先给三婶入殓,把灵堂搭起来,
“你去镇上的棺材铺子,找一个叫姓王的棺材匠,让他准备两口棺材,一口普通的寿棺,另一口棺材必须用梧桐树芯来打,要尽快!”
奶奶不太理解,说死的只有三婶一个人,为什么要打两口棺材,还必须用梧桐树芯打造第二口棺材?
“不想家里出事,你就照我的话去做!”
太公挤出凶巴巴的眼神,吓得奶奶不敢还嘴,赶紧叫上我爹,一起去了镇上的棺材铺。
在太公的张罗下,家里灵堂很快就搭建起来,太公叫上我,说要先给三婶上柱香。
我没动,用带着怨恨的眼神看向三婶的尸体,忘不了她当年是怎么欺负的我娘。
太公叹气道,“人都死了,还计较什么?”
我被太公逼着上了香,事后他找来一块白布,正要盖住三婶的脸,却猛然发现什么,惊呼一声丢开白布,伸手去摸三婶的头皮。
摸索几下后,太公脸色越来越难看,把手伸进三婶乱糟糟的头发后面,生生拔出一枚三寸长的绣铁钉!
铁钉只有三寸长,表面锈迹斑斑,在三婶头皮里扎得很深,被抽出来的时候,居然带出一股墨迹一样的黑血。
“这是什么?”
我目睹完全程,脸刷一下白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根钉子。
太公说话声音明显带着颤抖,说这是当年给我娘入殓时,他亲手楔在棺盖上的棺材钉!
“你娘戾气太重了,接下来肯定会找其他人报复。”
本来我还不怎么害怕,听太公这么说,才变得紧张起来,“那下一个会是谁?”
“不知道!”
太公无奈摇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一字一顿道,“周家造的孽,必须拿命去还,别人倒还罢了,只是你小小年纪……唉!”
太公的话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难道我娘会害我?
太公扫了我一眼说,“你也是周家的人,而且是你娘被人强迫所生的,你活着,她的冤孽就永远洗不清。”
我瞬间感觉脑门“嗡”了一下。
“唉,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次见到怨气这么重的鬼。”
太公咬牙站起来,拍拍我的脑袋瓜,“你家麻烦太大了,我一个人未必搞得定,得去找个帮手,你先待在家,千万别乱跑。”
临走前他给了我一枚铜钱,让我挂在脖子上,
“这个收好,关键时候能帮到你。”
“你娘不会罢手的,只希望在我回来之前,周家别再死人了。”
“嗯。”
我茫然地应着,却不敢相信我娘会害我。
太公一走,灵堂就没人了。
三婶死得太邪乎,村里没人帮着守灵,我一个人对着三婶的尸体,越看越怕,赶紧跑回房间,用板凳顶住大门。
可等了很久,奶奶他们都没有回来,天色渐渐黑了,我眼皮沉重,靠在墙上打起了瞌睡。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屋里空气冷下来,我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地想爬到床上去睡。
可睁开眼我却看见了我娘,正披头散发地挂在我家房梁上,头发长长地垂着,眼角还在大滴大滴地渗血,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眨也不眨。
我瞬间就吓傻了,靠在墙上动也不动,我娘好像在哭,房间回荡她冷幽幽的声音,
“周玄,快起来,跟娘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太公刚说我娘不会放过我,这么快就应验了?
我浑身冒汗,吓得呆滞动不了,我娘伸出鸡爪一样的手,慢慢向我伸过来,她手上冒着一股寒气,让我呼吸发紧,汗毛全都竖起来。
不知道从哪儿蹦出一股力气,我靠着墙大喊一声,“娘,你不要害我!”
砰!
屁股下的凳子倒了,我一个跟头栽在地上,摸着脑门恍惚了一阵,抬头时发现我娘不在,屋里静悄悄的,跟我睡着前一模一样。
“原来是做噩梦。”
我长舒一口气,用力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回想刚才那个梦好真实,我吓惨了,想去厨房洗把脸,可推门后却看见一道朦胧的身影,正靠在院外的门框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三婶的尸体发愣。
天太黑,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隐约觉得那应该是三叔。
“三叔,你白天去哪儿了?”
自从三婶出事后,三叔就一整天没出现,我刚要走上去,却发现三叔耷拉着脑袋,衣服湿哒哒的,袖子还传来滴答滴答的流水声。
山里湿气重,一到晚上就起雾,三叔就这么站在浓雾中间,脸色白惨惨的,好像一张白纸。
冷风飘过,吹熄了灵堂上的长明灯,三叔麻木地向我招了招手,
“周玄,过来扶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