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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省天野市原市委书记乔织虹在澳门赌博被抓捕,市委副书记王步凡成为代理书记。市长该换届了,常务副市长文史远是省委任命的天野市人民政府代理市长,市委副书记林涛繁是人大代表推举的市长候选人。关于天野市市长竞选的问题,天野市代理市委书记王步凡和人大主任向天吟专门去省委晋见了省委书记马疾风,马疾风快退休了,他不想得罪推荐文史远的老干部,也不想得罪大多数人大代表,就模棱两可地表了个态:民主还是应该尊重的,这个事情你们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我再考虑考虑……
共产党历来都十分重视统战工作。天野市要召开人代会了,按照以往的惯例,王步凡和向天吟邀请天野市各民主党派和文艺界的人士召开座谈会,就这次人大会和政府领导人征求大家的意见,尽管谁都知道这只是走走形式,但必要的形式还是要走的,少了这些形式就似乎不民主了。座谈会召开时市委主要领导都来了。
王步凡的同学夏侯知现在是国民党党员,他以民主党派的身份被邀请。闻过喜是九三学社的中央委员,新近被提拔为《天野日报》的副主编,也在被邀请之列。
在座谈会上,夏侯知大谈天野经济的发展和开发得道山的重大意义,最后才扯到正题上,表示对省委确定的市长人选很满意。王步凡知道夏侯知只提得道山的开发而不提“石榴工程”,实际上是给他脸上贴金,因为得道山的开发是王步凡提出来的,而“石榴工程”是原来一个市委副书记强力推行的。闻过喜接了夏侯知的话茬,认为“石榴工程”就是劳民伤财的花架子工程。王步凡不想否认别人,没有表态。
一个姓李的民主党派老干部说话没有什么具体针对性:“市委确定的几套班子,年富力强,很有开拓进取精神,特别是在人大常委中,各个党派的人士都照顾到了,比如夏侯知和闻过喜是政协常委,我这个老朽是人大常委,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呢,中国的体制是在共产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制,我们只有好好干,才能不辜负人民的重托和共产党的信任。”
文史远说:“李常委的书法可是一字值千金哩,啥时候给小文写一幅吧?”
“内容我已经想好了,‘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我写幅字是很容易的,不过要等文市长干出成绩之后我再专门给文市长送去。”
文史远听了李常委的话脸上产生了微妙的表情,好像李常委是在旁敲侧击他,却仍表现出很愉悦的表情:“我一定不负李常委的厚望,干出一番成绩,报答党和人民。”
夏侯知也凑热闹:“李常委什么时候也得给我写一幅字。”
“你的我想只能写‘慈善为本’了,你们这些企业家沾了政策的光,发了改革开放的财,可不能为富不仁啊。”
夏侯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听了李常委的话没有脸红,反而大笑起来。
闻过喜望着文史远说:“我认为市长应该竞选,就像工程应该竞标一样,如果只有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往往体现不出民主性。不知文市长的竞选口号是什么?”
文史远想了想说:“我就借用别人的话吧,人民选我当市长,我当市长为人民。”
“那么你的施政方略是什么呢?”闻过喜望着文史远让他回答,文史远憋得脸色通红,最后以官腔官调回应闻过喜,闻过喜有些失望,望着李常委说:“李常委什么时候给我也写一幅字呢?”
李常委说:“小闻的我也想好了,内容要么是‘讷言敏行’,要么是‘疾风劲草’,其实我的书法不如步凡书记的。”
王步凡急忙摆手说:“岂敢,岂敢,在老师面前我永远都是学生。”
李常委这么一说,大家都又向王步凡讨要书法作品,王步凡只好说等开过会之后给每人写一幅。
林涛繁一直没有说话,刚才文史远回答不了闻过喜的问话,他脸上就表现出了讥笑,但文史远是组织上钦定的候选人,这样他就占了绝对的优势,如果有人想与他抗衡,就要披上违背组织原则的恶名,弄不好还会使自己陷于被动。尽管这样,从文史远被定为代理市长的那天起,林涛繁的心理上就不平衡了,总想与文史远比个高低,但是这个想法他没有对任何人说,现在大家都向李常委要书法作品,他也只好凑个热闹:“李常委什么时候给我也写幅。”
“你林书记的内容我也想好了,就写‘大器晚成’或者‘金子总要发光’这样的字。”李常委的话让文史远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这笑声是什么意思,见没人附和文史远才止住了笑声。座谈会就在文史远阴阳怪调的笑声里结束了。王步凡认为现在还不是宣布林涛繁参与市长竞争的时候,因此他没有透露省委书记已经同意林涛繁与文史远竞争市长的意见。
二〇〇三年三月十八日,天野市十一届人大六次会议在天道宾馆召开,按照惯例,在人代会召开前,市领导和各代表团的团长要召开人代会的预备会议,预备会议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采用举手表决的方式通过大会主席团成员名单。那次会议因为王步凡去执行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命令,没有参加。会上人大常委会主任向天吟作了《天野市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工作报告》。他的报告在代表们中间引起了巨大反响。市长是等额选举,副市长是差额选举,现任的副市长除上届被选上的一名副市长外,其他七名都是组织上任命的,必要的形式还得走一下,因此把组织上已经考察过的人大秘书长秦时月也定为主席团成员。
预备会议结束后,紧接着是召开主席团成员第一次会议,王步凡和林涛繁都是主席团成员。在这次会议上秦时月的举动让文史远很吃惊,他坐在向天吟的后边,频频与向天吟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说话的内容文史远一句也没有听到,而向天吟不时地点头,似乎所说的事情还非常重要。
人代会正式召开那天是文史远作政府工作报告的,报告分为三部分:一、一年来工作回顾与总结;二、二〇〇三年的主要工作任务;三、加强政府自身建设,推动天野经济发展。他的报告很长,整整占去了上午的所有时间,作完报告已经该吃午饭了。
下午是安排代表分组讨论文史远所作的报告。人代会是按行政区划分成若干代表团的,王步凡是东城区选出的代表,要参加东城区的代表团的讨论。在讨论会上,东城区委书记是这个代表团的团长,他率先发言,发言的内容照例是歌功颂德的那套空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对文史远的赞美之词。王步凡是代理市委书记,因为身份特殊,他可以到各代表团去转悠,因此就离开东城区代表团,来到西城区代表团的讨论会场,一进门就听见刘畅在炮轰文史远:“我很赞成向主任的话,二〇〇二年确实是天野历史上最灰暗的一年,先是代理市长欧阳颂同志落选,后是贪污腐败分子被抓出来,再后来就出现了天野影视城的大爆炸,死亡二百九十八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令人触目惊心。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文史远同志为什么要出面给腐败分子说情,并且给他弄了个保外就医?我看其中就有猫腻。”然后刘畅话锋一转说,“前边发生的事情要说与文史远同志有牵连,他只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么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能不说文史远同志自身有问题了,他老婆有病还没有死的时候就与魏酬情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等他老婆一死,魏酬情为了达到与文史远结婚的目的,不惜告发自己的丈夫,把牛荃送进了监狱。可是文史远同志这时已经又有新欢了,那就是前段时间被毁容的叶慕月。最让人痛心的是,二〇〇二年天野是河东省上访案最多的一个市,而群众上访的原因也与文史远同志有直接关系。一是纵容弟弟文史达在南山县胡作非为,迫害民营企业家石三金,致使石三金下肢瘫痪至今仍卧床不起。二是支持同学叶慕月在北远县搞虚假形象工程,而这种背离为人民服务宗旨的做法导致了严重的后果,群众能不上访吗?不知文史远同志吃喝玩乐的时候,是否想到过有人在哭泣?是否想到过有人在骂娘?是否想到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背离了共产党员廉洁奉公的宗旨?”刘畅一连用了三个反问句,然后情绪激昂地说道,“我是人大代表,代表着人民群众的权力,我有义务把天野官场存在的问题说出来,有权力对政府工作提出批评,我们党历来是提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嘛,我就是希望文史远同志不管当选市长与否,都不要忘了自己是人民的代理市长,不要忘了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如果我有话不说,采用明哲保身的方法的话,我认为有愧于人民,是一个失职的人大代表。”
刘畅现在是一个有后台的人,省委副书记刘远超是她的义父。她知道自己不能沉默下去,沉默就预示着自己政治生命的死亡,她要爆发,要在爆发中为新一届市委市政府领导立下汗马功劳,这样的话,也许自己就是个功臣了。另外,根据组织上的有关规定市政府要有一个女副市长,只要她刘畅这次表现得好,能够赢得代表们的认可,选上副市长应该没有问题,她想到了“赤脚的不怕穿鞋的”那句话,因此她要豪赌一把。
王步凡身为代理市委书记,不得不先强调组织原则问题,然后说:“当然啦,人代会要充分发挥民主性,让代表们畅所欲言。不过我可有言在先,任何一位同志发表意见都可以,提出建议也可以,这是你们的权利,但你必须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我敢说,就敢于负责。王书记我还有话要说呢!”刘畅说。
“那你就接着说吧。”
刘畅环视一下在座的人说:“同是市委领导,王书记的官品人品和工作作风我就不说了,林书记与文史远同志相比就很容易发现谁优谁劣,林涛繁同志一年四季在农村跑,机关干部笑他是泥腿子,而人民群众都说他是知心人,这是区别之一。林涛繁同志的办公室里至今除了旧沙发和办公桌之外别无他物,而文史远同志的办公室是何等的气派?装修花了二十万,光摆放的各种盆景和花草就值几万,谁廉洁谁腐化?这是区别之二。林涛繁同志的爱人至今还是西城区一所中学的教师,因为工作成绩出色,几次被定为副校长人选都被林涛繁同志否决了,而咱们的文史远同志呢?连情人叶慕月都提拔了副县长,并且还是在群众的告状声中提拔的,谁公正?谁自私?这是区别之三。文史远同志桃花源里有别墅,市政府那边有住房,据说省城还有一套房子。而我们的林涛繁同志至今还在学校里住,他们的住房面积也只有八十多平方米,市委给林涛繁同志分了住房他却让给老同志向天吟了。谁清正?谁自私?这是区别之四……”
“打住!打住!刘畅同志,这是开人大会,不是开声讨会,说话要讲究用词,不能随心所欲。文史远同志毕竟是组织上钦定的市长候选人!”王步凡不得不提醒了一下刘畅,然后离开会场,到其他地方去。他认为自己再听下去,就有合谋算计文史远的嫌疑了。王步凡一走,代表们更是一个个说文史远如何如何的生活腐化,说林涛繁如何如何的清正廉洁,把讨论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讨论会是有会务人员做记录的,按会议要求各个代表的发言记录要上交会议秘书组整理后以简报的形式发到各位代表手中参考。会务人员把记录整理好后,代表团团长刘畅又看了一遍,认为还满意,就签上自己的名字,让会务人员及时上报。她这时心里觉得很痛快,也觉得代表们看她的眼神与往日不同,好像在那一双双眼睛背后都藏着敬佩和什么秘密。
讨论会结束时该吃饭了,吃饭的地方在天道宾馆的用餐大厅里,摆了二十多张桌子。王步凡和文史远坐在一起。以往开会代表们坐单间,这次为了营造团结和谐的气氛,王步凡与向天吟商量后决定与代表们在一起吃饭。今天晚上文史远有些蔫,可能刘畅在讨论会上向他开炮的事他已经知道了。饭前墨海告诉王步凡其他几个代表团在会上都批评文史远了,难怪文史远今晚的情绪这么不好。而林涛繁的情绪有些兴奋,举着酒杯到处敬酒,每逢有人向他敬酒,他都来者不拒。王步凡知道林涛繁的酒量很大,在机关干部中号称“林二斤”,但他平时不怎么喝酒。等他来到王步凡坐的这一桌敬酒时,文史远举起高脚杯回应,在两只杯子碰撞的那一刻,他不阴不阳地说:“祝贺你,林书记。”
林涛繁故作愕然地反问:“文市长,这次人代会是选你当市长的会议,本该我祝贺你,你怎么祝贺起我来了,本末倒置了吧?王书记,是不是该罚文市长一杯?”
“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可不当这个裁判。林书记你就坐在这里吧,我也该去和代表们见见面了。”王步凡说罢拿了自己的高脚杯到其他桌子上去敬酒。敬完酒与李常委坐在一起说话。文史远也是很有酒量的人,加上心中有气,就把林涛繁的敬酒视为挑战了,立即和林涛繁叫起板来,两个人用大杯在比酒量,其实是在暗中较量,较量的结果是文史远醉了,而林涛繁还比较清醒。
会议期间王步凡仍住在贵宾楼,在往贵宾楼走的路上,王步凡不自觉地就想起了温优兰。这个女人与叶知秋一样漂亮,但是她的勇敢和智慧又超过了叶知秋,王步凡见到她时总有一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感慨,而见不着她时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像丢了钱的那种感觉。他是下决心不与温优兰发生肉体关系的,但是他仍然想见到她,只要见到她,他的心里就像丢掉的钱包又找回来了。这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弗洛伊德的话:性欲冲动是人的最基本的原动力,人的深层意识或者说潜意识来源于性冲动。他正往贵宾楼走,温优兰又悄悄来到他的身边,告诉他东方姐妹已经安全到达南方某省,并让她转告王书记勿念。王步凡点了点头,温优兰小跑着前边走了。
等王步凡来到房间时,房间里的灯亮了,茶水也泡好了,茶几上放着一个精美的盒子,上边打着一行烫金字:祝贺天野市十一届人大六次会议胜利召开,落款日期是去年的十月九日。王步凡一看就知道是去年侯寿岩给大会赠的纪念品,没想到给别人做了嫁衣。
“这是会上发的纪念品,手机。”温优兰说。
王步凡点了点头,然后说:“我有手机,你拿去用吧。”温优兰笑了笑说:“我也有手机啊!”
“那就捎回去让你爸爸用。”
“嗯,我爸爸还真没有手机呢!”温优兰拿了手机退了出去,在她离开时丢给王步凡一个眼神,那眼神是很让人玩味的,眼神里包含有爱,有感激……
望着现在的温优兰,王步凡为自己有超人的自制力感到自豪,他每次看到已经怀孕的温优兰都想问问胎儿的情况,硬是忍住没问。
温优兰刚走,刘畅进来了,她很谨慎地扭回头看后边没有人才说:“王书记,我已经联系了一百多名代表推举林涛繁书记与文史远竞选市长。向主任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我看他是默认了,是不是省委已经同意了。”
王步凡很严肃地说:“小刘,这事儿一定要慎重,即使有代表推举林涛繁同志为市长候选人,也还得过了上级审批这一关,你要知道如果过不了组织上这一关,即便选上了,组织上不承认,林涛繁就被动了。这个事情你要沉住气,到评议和酝酿候选人的时候再提出来,给文史远弄个措手不及,如果提出来的早了,呼延书记从中插一手就不好办了。道理很简单,呼延书记会运用手中的权力,在省里为文史远活动,给省委施压,最终也许用上级党组织的名义,通过各代表团的团长给代表们施压,因为大多代表是党员,他们如果提出让党员们以党性做担保,必须投文史远的票,那样林涛繁就没有胜出的把握,时机一定要把握好啊!”他始终没有透露省委书记马疾风模棱两可的意见。刘畅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点点头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刘畅走后,王步凡在揣摸向天吟其人,现在代表们在下边搞小动作,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这个人的城府极深,没人找他说这事儿,他就一直装糊涂,就连王步凡当上代理市委书记后,其他人纷纷表示祝贺,向天吟只是私下里打了个电话,尽管彼此心照不宣,但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明,毕竟王步凡只是个代理书记,变数还是很大。这样一来,王步凡就有些吃不透向天吟的心思,不过从他不露声色这一点来看,他是支持林涛繁的,就像当初李直任人大常委会主任时支持雷佑胤与欧阳颂竞选是一样的,并且极有可能把自己的想法透漏给马疾风,争取到省委书记的支持。
这时林涛繁愁眉苦脸地进来了,不及坐下就说:“王书记,看来这次要弄假成真了,我已经得到消息,刘畅联络了一百多名代表要我与文史远竞选。另外刘畅选为副市长的可能性很大,只怕秦时月要落选的。大会总共只有四百九十五名代表,有人预计会有四百名代表投我的票,你说这事组织上能通过吗?我真有些担心。现在打退堂鼓吧,心有不甘,不打退堂鼓吧,真怕弄成雷佑胤第二。”
王步凡觉得此时应该给林涛繁鼓鼓劲儿,就编了个谎言:“林涛繁同志,政声和业绩对于一个参与竞选的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你怎么能拿自己和雷佑胤比呢。雷佑胤政声不好,又没有什么政绩,尽干些不得人心的事,是一个贪污腐败分子。而你就不同了,在下边你是老百姓公认的好干部,在上边省委认为你是个有能力的干部,就拿你写文章这件事来说吧,马书记很赏识你哩。至于刘畅的事顺其自然吧,难道你不知道她和刘书记的关系?况且组织上已经把她作为副市长候选人了,就是全票当选也还是副市长嘛!”
不待王步凡说完,林涛繁说:“现在谁去重视一个笔杆子呢?你可别把政治游戏当真。”
“非也。你写的《对一把手腐败和党政领导体制的思考》文史远能写出来吗?你可不要小看那几篇文章,影响大着哩,我在***学习时,提起林涛繁的名字无人不知,那天去见省委马书记时,连他都夸你是个人才呢,我想马书记是否认为***的领导已经发现你这个人才了?”
“真的!马书记真的知道我写文章的事?”
“不光知道,还读过你的文章,说《对一把手腐败和党政领导体制的思考》这篇文章很好,说你这个同志很有思想,很有见地,可惜让他发现得太晚了,不然早就让你当市长了。”
林涛繁点点头:“有马书记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林涛繁脸上的愁云已全部消散了。他望着王步凡说,“感谢王书记的提醒!”
王步凡这时又说话了:“老林,你要被选上市长,人大常委会主任那里也是一关啊,在没有接到人大代表正式提名之前,这些都只能作为道听途说的马路消息,我去找向主任不合适,你应该主动去找他,把你听到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是个什么态度。你要弄清一点,要想当市长,就必须得到向天吟同志的支持。只要他支持你,你就有希望了。”
林涛繁点了点头说:“我现在就去找向主任。”说罢离开了。林涛繁走后,各代表团的团长不时到王步凡这里汇报情况,王步凡像对待刘畅一样,既没有表示支持林涛繁,也没有表示支持文史远。只有与个别关系特别好的谈话时流露出支持林涛繁的意思。久在官场混迹的人,哪一个也不是傻子,最近文史远又出了一系列丑闻,谁都能猜出来,这次文史远的市长只怕当得不会很顺利。
夜深了,王步凡没有回家里去,而是在贵宾楼住下了。躺下后,他辗转反侧睡不着,对于天野出现的新情况他也吃不准该怎么办。马疾风暗示过尊重民主,呼延雷也在电话上强调过组织原则,那么他究竟应该听谁的?最后他选择了马疾风模棱两可的默许。他也想好了,如果将来呼延雷在河东主政,他可能要为林涛繁竞选市长的事付出代价,一旦到了那一步,他也有恨无悔。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闻过喜打来的,说是他写了一篇《假如我当市长》的文章要在明天见报,主编怕担责任,让请示一下王书记。王步凡深思了一会儿说:“小闻,我们不是强调言论自由吗,只要你的文章中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我看可以发表吧?你让宣传部部长把一下关,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会向我汇报的。”闻过喜没有再说什么,只与王步凡说了再见。
第二天,人代会代表团正式收到一百多名代表联名推荐林涛繁为市长候选人时,向天吟眉头皱起来了,王步凡在心中暗笑了,文史远有些头懵了。更让文史远头疼的是《天野日报》上登了篇闻过喜的文章《假如我当市长》。
……
如果人民选我为市长,我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在我的任期内,不搞花架子工程,杜绝以下不良现象:通过企业违法贷款炒卖地皮,向企业推销物资吃回扣,把工程承包给不具备施工条件的工程队而搞出豆腐渣工程……我将和人民群众一道监督班子内部所有成员,不允许一个领导干部以权谋私、贪污受贿、公款旅游、大吃大喝,更不允许一个公务员在市委领一份工资,再在其他单位领一份工资,然后去包养情妇,败坏人民政府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
如果人民群众选我为市长,我将不愧于人民市长的称号。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上狠下工夫,全面加强基础建设措施,不断改善经济发展环境,让全市上下团结一致,使干事创业的积极性空前高涨,把各方面的积极性和创造性调动好,引导好、发挥好,力争使天野的经济发展得更快一些、更好一些。不光自己要扑下身子抓工作,也会带动身边的人,求真务实,不尚空谈,不让人们说我只务虚不务实……
如果人民选我当市长,我将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从我做起,做个好官,与腐败现象展开殊死的斗争,使政府班子内不出现坑国害民的腐败分子。我会与我的同仁一道树立科学的发展观和正确的政绩观,不搞虚假误民工程,不搞劳民伤财的害民工程,牢固树立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观,既要重视经济建设,又要注意社会进步;既要注重城市建设,又要注重农村发展;既要注重近期发展,更要注重长远发展……充分了解民情,尊重民意,努力使人民群众得到更多的实惠,让政府工作经得起实考核,经得起历史和群众的检验,不让人们说我是花架子市长……
如果人民选我为市长,我将力争做个廉吏。我会不断完善人才市场网络体系,大力推进人才市场信息化建设,加强劳务输出和人才交流,使近年来毕业的大中专毕业生尽显其才,都有岗位,都有施展才华、奉献社会的机遇,进一步消除人才流通中的城乡、区域、部门、行业、身份、所有制限制,不断加大对人才市场的监管力度,清理和取缔非法人才吸纳现象,严肃查处伪造档案、虚假招聘、乱收费等扰乱市场秩序的行为,不让人们说我是“官老爷”……
如果人民选我为市长,我将做好火车头。像林涛繁书记那样,扑下身子深入基层,带领天野人民在改革的大潮中乘势而上,加倍努力,在继续保持国民经济快速增长的同时,切实加大投资力度,全面推进建设项目,确保实现如下目标:生产总值增长百分之十一以上;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百分之三十以上;城市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百分之十以上;农民人均纯收入增长百分之六以上;城市登记失业率控制在百分之四以内;人口自然增长率控制在百分之七以内。让人民群众说我是个带头人,而不让他们说我是个庸官……
如果人民选我为市长,我将在天野市推进民主进程,承诺让人民当家做主。也许人民群众会认为我这只是一句漂亮话,但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角色定位:在市民面前,市长不是官老爷,而是服务者,既然是服务者,就不能仅仅承诺在口头上,而是要把政府职能向社会管理和公共服务型转变。公仆这个词语谁都不生疏,而真正做到当人民公仆,与群众心连心,市长有几个?北京的副市长不当公仆,当了罪人,沈阳的市长、副市长不当公仆也当了罪人……这样的事例很多,因此人民群众有理由怀疑我的承诺,但我再次承诺:人民选我当市长,我为人民做公仆!也有人说,少说漂亮话乃藏拙之一道,但我不想藏拙,是金子我就要发光,是黄铜我就要发热,愿与一千二百万天野人民共同建设新天野,不让老百姓说我是靠走上层路线爬上去的庸才,也不让老百姓说我是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
闻过喜的这篇文章有明显的针对性,矛头直指文史远,因为天野人现在已经给文史远起了个绰号叫“花花公子”。文章一见报立即引起了广大代表的密切关注,虽然这也是官样文章的一种,但是文中很多话是针对文史远的所作所为而发的感慨。于是代表们都私下议论:闻过喜肯定当不了市长,如果林涛繁当了市长,肯定要比花花公子文史远好。
16
向天吟和王步凡准备就天野市长选举的事情再去见一次马疾风,在他们去省城的同时,文史远已经到省城了,等省委的***休会吃饭时,文史远通过呼延雷的秘书把呼延雷约到滨海别墅区他的别墅里,向呼延雷汇报了天野市人大代表们要推举林涛繁为市长候选人与他竞争的事,情绪显得极其低落。
呼延雷听罢文史远的话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停了一阵子,他才一反常态地批评道:“小文,你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会让人民群众失望吗?在那个企业家保外就医这件事上我责令天野市委不予深究,总算是压下去了。你倒好,现在让两个女人争风吃醋差点儿坏了大事,又得让我出面给你捂盖子。你想过这个事儿的后果没有?那是生活作风败坏的恶劣行为啊!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遇事怎么就提不起放不下呢?在天西县时因为一个有夫之妇,让人放炸药包,差点儿送了命,就这你还不吸取教训,难道魏酬情和叶慕月这两个女人你就不能放下一个?为了自己的前程,你到了该痛下决心的时候了,叫我说谁也不要。如果非要娶其中一个,你应该考虑政治因素,应该娶魏酬情。可你偏偏非要娶叶慕月,事情闹大后市民现在对你是如何评价的?你在他们心目中还有一点儿威信没有?还有,你的弟弟文史达那样为非作歹,你为什么就不出面干预干预呢?你以为共产党的天下是你们家的吗?叶慕月的民愤那么大,你顶着压力硬是把她提拔起来了,这样做对你是很不利的,大丈夫割舍不了儿女情长还能成什么大事?你说说你做的哪一件事是体面的?在哪里留下了廉洁无私的形象?像你这样的人除非是没有竞争对手,如果有,你肯定必败无疑。好在人大代表中有很多是党员,他们会以组织原则为重的。我现在也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了,竞选市长的事只有听天由命吧。文主席一再强调让省委关照你,可你也真不为他争气!另外我劝你一定要稳住那两个女人,今晚你回去后就分别找她们谈话,至于怎么说那就是你的事了。为了你和侯寿山这两个宝贝,我在***上已经受到人大常委会主任杨再成的严厉批评,说我拿权力做交易,害得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工作中的失误。哎,让我怎么说你们啊,你们也让我太失望了,让老百姓太失望了!”
呼延雷为什么对文史远的态度出现这么大的变化也是有原因的。省委这次***是中组部责令河东省委召开的,中组部还派了一名副部长到会旁听,因为人大常委会主任杨再成已经把马疾风和呼延雷的问题反映到中组部,说马疾风没有开拓精神,不具备驾驭河东局势的能力,说呼延雷有贪污腐败行为,生活作风也糜烂至极。呼延雷已经在***上作了自我批评。他此时更多的是思考自己的保身之策,哪还顾得上文史远的事。所幸的是东方霞现在不知去向,他又把侯寿山给他买的房子卖了,以为自己只要做事谨慎些,还能够躲过这一关,即使升不了省委书记,将来退到人大常委会去当主任,要么调到其他省去当省长,看来与马疾风的明争暗斗也该到此结束了。
文史远在聆听呼延雷训斥的同时,向天吟和王步凡正坐在马疾风家的客厅里向马疾风汇报天野市市长选举的突发情况,并将一百多名代表推举林涛繁为市长候选人与文史远竞选的事向他作了详细汇报。
马疾风听后说:“中组部已经批评我们河东省在选拔任用干部上的随意性太大,缺乏民主监督,没有把群众对干部选拔任用的知情权、参与权、选择权和监督权落到实处。中组部的同志还特别强调说让我们对群众举报的问题要分级负责,归口办理。批评我们的觉悟没有老同志觉悟高,作风也没有老同志的作风正派。唉,仔细想想,河东省的工作是在我主政期间没有做好啊!当前一些地方和部门在用人上确实存在不正之风和腐败现象,就连省委也不例外。我虽然没有超人的能力,但是我在用人上是公正的,用你向天吟是公正的吧,你向天吟从来没有向我伸手要过官,而是我求你出任天野市的人大常委会主任的,在任用王步凡同志这个事上我也是出于公心,王步凡既没有请我吃过一顿饭,也没有给我送过一次礼,我是看重了他的能力。但是我作为一个省委书记,不是只管住自己就万事大吉的,我的责任重大啊!比方说刘远超在任用乔织虹时我虽然不同意,但没有果断地予以否决,呼延雷在重用侯寿山、文史远等等那些不称职官员时我也没有据理力争,有时候还妥协了,结果呢,这些人就出了问题。仔细想想,这就是我的失职啊!固然河东政局不稳定的因素很多,但失之于宽、失之于软是我的最大失策。中组部的同志还捎话给我,中央领导让我最近进京述职,看来我这个省委书记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在下台之前就做一件果断的事吧:我原则上同意林涛繁同志作为市长候选人,与文史远一起竞争,谁选上谁就是市长,谁落选谁就去***学习。只要你们市委和人大是出于公心,是站在人民群众利益上办事的,我都会大力支持,在这一点上我相信我的老同学,也相信你王步凡同志。王步凡的书法至今还挂在省委会议厅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我们就尊重人民的选择吧。不过我要说明一点,有时候省委书记的意见就代表省委,有时候只是个人意见,关于林涛繁参与竞选这个事情,我仅仅代表我个人的意见。”
马疾风这番耐人寻味的话让向天吟和王步凡没法回答。马疾风送向天吟和王步凡离开时已经晚上七点钟了,向天吟和王步凡在古都路路口的小吃摊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往天野返回。路上他们揣摩马疾风的话,觉得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也只能那么说,不反对就是支持。
当天夜里,王步凡刚到天道宾馆,温优兰就转来东方姐妹的一封信。
敬爱的王书记:
我们姐妹俩已经在省城找到了适合我们干的工作,一切都好,勿念!
初识王书记,是在花花绿绿的天涯海角,曾怀疑你与众多贪财好色的官员一样,不然不会与民营企业家打得火热……后来诸多的事实证明我们当初的判断是错误的。随着交往的增多,我们为王书记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尚情操所折服。在物欲横流的时代,一个人想顶住诱惑,守住自己的节操,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是何等的难啊!而王书记和林书记守住了节操,不为诱惑所动,是天野为数不多的好官,这一点我们为天野的百姓们庆幸,为党和祖国感到欣慰。因为建设伟大的事业,必须依靠具有高尚情操的人来主政,而天野人民现在已经得到了这样的人……
君子有君子的不足,小人有小人的高尚,不知王书记同意我们的观点否?我们的为人可能让王书记很鄙视,但我们之所以成为别人眼中的“怪物”,是雷佑胤、侯寿山、文史远等等这些贪官污吏逼出来的。本是良家之女,父母都是与共和国同龄的工人阶级,过去他们是先锋,后来他们竟成了可怜的下岗工人。父亲得了胃癌,四十九岁就过早地离开了我们,母亲得了乳腺癌,曾做过三次手术,欠下几万元巨债,最后才五十岁的她就撒手人世。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不复存在了。我接了父亲的班,妹妹接了母亲的班,可是我们从接班之日起,就没有上过班,从我们参加工作开始,就成了下岗职工,站在了弱势群体的行列中……
我们愤恨贪官污吏,愤恨社会的不均。贪官们为什么能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大老板们为什么就敢挥金如土无所不为?他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不就是靠挖社会主义的墙角,靠吮吸人民群众的血汗得来的吗?我们虽然是无权无势的弱女子,无能力制服贪污腐败分子,却有办法从他们那里套出钱来救济那些为生计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人们……
乔织虹是我们告倒的,呼延雷的问题我们已经反映给老干部了,听说老干部已经进京告状,乔织虹已经去了她应该去的地方,呼延雷最终是个什么下场,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深信,共产党的天下是人民的天下,绝不是贪官污吏的天下,贪官污吏长久不了,也不可能长久……
别了,王书记。我们不会再回天野了,因为那里有我们太多的伤心往事,也有我们太多的羞辱,如果我们在天野生活下去,肯定不会被任何人所理解,甚至还会被人们视为荡妇,视为外星人。因此我们决定离开天野,离开生育我们养育我们的故土,到省城来谋生。然而,风筝飞得再高,牵绳总要在放风筝人的手里手攥着,我们虽然离开故土了,但仍然魂系家乡,祝愿家乡父老在王书记和林书记这样的干部领导下,早日过上小康生活,也祝愿家乡在经济建设中取得辉煌的成就。如果有缘分,我们肯定还会见面的。
顺祝吉安!
东方姐妹于三月十七日
王步凡看了东方姐妹的信,从心底升起一股敬意。她们姐妹是好人,是善良的女性,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反腐英雄,尽管她们的音容历历在目,但也许还有见面的机会,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王步凡面对东方姐妹的信,感慨万千,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文史远从省城回来后按照呼延雷的指示,正忙着安慰魏酬情。在他为魏酬情买的桃花源别墅里,魏酬情见面后就瞪着眼睛质问文史远:“老文,你还爱我吗?我可是为了你把牛荃告进去了,你如果敢背叛我,我会把你的一切丑事全部抖搂出来!”
“要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酬情,我是爱你的,如果不爱你我会动用呼延书记给王步凡施压,让公安局把你放出来?”
“你是怕了,是为了保全自己!”
“你想错了,我是真心爱你的,叶慕月陪呼延雷上过床,你想即使我想娶她也不能娶省委副书记的女人啊,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真是个傻瓜!”文史远说完这话用指头轻轻地点了一下魏酬情的头,嬉皮笑脸地坐在魏酬情的身边。
魏酬情从内心是非常爱文史远的,爱他的位置,爱他的外表,因此她才做出大义灭亲的举动,把自己的丈夫牛荃告进了监狱。这时面对文史远的安慰,她所有的气全消了,就多情地望着文史远说:“你真坏。”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不就是爱我的坏嘛!”
魏酬情这时像疯了似的扑进文史远的怀中,狂吻着文史远,大声喊着:“我要,我要……”
文史远此时确实没有那个心情,但他为了稳住魏酬情,还是很勉强地给了她。她有些不尽兴,要求文史远住下来,再给她一次。文史远长叹一声说:“市长选举在即,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多保重吧,等市长选举一结束,咱们就结婚。”说罢推开仍依偎在他身上的魏酬情,穿好衣服准备离开。
魏酬情并不是个对官场一无所知的女人,她没有再阻拦文史远,而是像个送郎出征的新媳妇,依在门口,一直到文史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楼梯下,她才回房休息。
文史远离开魏酬情之后,又赶到天野医院里来安慰叶慕月。当他看到叶慕月脸上裹着纱布躲在床上的样子,心痛得掉泪了,他拉住叶慕月的手问她面部还痛不痛。
叶慕月知道是文史远来了,就咬牙切齿地说:“魏酬情太狠毒了,我一定要杀了她,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这个事你怎么就敢断定是魏酬情干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我不会放过她的,只是我已成这个样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傻丫头,爱一个人是爱她的心灵,不是爱她的外表。你放心,等你伤养好了咱们就结婚,魏酬情是个什么东西?破鞋一只,我能看上她?让她做梦去吧!”
“老文,你的话我不敢相信,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可能把我送给呼延雷。当然这种事我在小说里也看到过,一个政客为了能够高升,他是不惜一切代价的,这个事我也认了。不过我要你跪在我的床前发誓,只要你发了誓,我就不再告魏酬情。我们都是女人,她毕竟也是个受害者,她付出的代价并不比我小。”
文史远看病房内外没有人,就跪在叶慕月的床前发誓说:“我文史远此生只娶叶慕月一人,如果食言,让我不得好死。”
叶慕月拉一下文史远的手说:“傻瓜,谁让你发这种毒誓呢?”
文史远又说:“慕月你放心,我就是花多少钱,也要让你恢复过去的容颜,国内如果不行咱就到外国去做美容手术。”
“真能这样,也算我没有白和你好一场。”说到这里叶慕月伤心地哭了。
文史远急忙劝道:“慕月,你脸上有伤,千万不能哭,你要多保重啊!”
叶慕月强忍住哭声把文史远的手握得更紧了,生怕失去文史远。
文史远这时忽然想起一个阴谋来,就问:“慕月,你想不想让我当选市长?”
“当然想啦。”
“想让我当市长,你就得帮我。”
“我现在已成了这个样子,还能帮你什么呢?难道你还想利用我?”
“对,我让你告林涛繁。”
“告林涛繁?凭什么?”
“你说是他强奸了你,因为怕你告他,他就指使人要害你。”
“这不是诬陷人吗?谁不知道林涛繁是个正人君子?这样的谎言谁肯相信。”
“这你就不懂了,只要你一告,就会弄得满城风雨,林涛繁在代表们心目中的形象就会大打折扣。现在市长选举在即,谁有工夫去落实这个事?就像当初欧阳颂和莫妙琴的裸体照片那样,有谁去落实了?等落实清楚后,欧阳颂也落选了。我反复在想,论政绩,论口碑我都不如林涛繁,要想顺利当选,必须出奇制胜,必须把林涛繁搞臭!这个忙你一定得帮我。”
叶慕月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说:“我从来没有与林涛繁接触过,我怎么能说人家强奸我了呢?”
“编故事你也不会?你就说某月某日到林涛繁的办公室里去汇报工作,正是下班时间,他道貌岸然,其实是个色狼,迫不及待把你按在了沙发上……”
“这不是咱俩的事吗?”
“你只要把男主人公一换不就行了。”
“有人会相信吗?这个事我得考虑考虑,明天再答复你吧。”
文史远走后,叶慕月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诬告林涛繁。在她的心目中林涛繁是个好人,文史远才是个坏人,更何况她一旦那样做了,文史远为了自己所谓的名声更不会娶她了,因此她决定骗文史远一次,嘴上答应要告林涛繁,而不是现在,她要等文史远娶了她之后再告林涛繁,如果文史远不娶她,她就不告林涛繁。
第二天,文史远得到叶慕月结婚之后再告林涛繁的回答时,心里很不满意,长时间闷着没有说话。最后几近哀求地说:“慕月,你难道真的不能再帮我一次吗?你和林涛繁非亲非故,你告他对你有什么损失?”
“你把我当成工具了?先是让我陪呼延雷上床,现在又让我去诬告林涛繁,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从中又得到什么了?现在谁对告状的不是敬而远之?只怕我的名声越坏咱们两个的距离会越远,你是不是盼的就是这种结果?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我看咱们的关系就是一种交易,你一直在利用我,那么我也有个交易,那就是等将来你娶了我,我才会告林涛繁,不然我何必去落恶人让你得利呢?”
文史远听叶慕月把话说到这份上,就脸色非常难看地说:“我看你早晚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然后拂袖而去。当他走出病房的时候听见叶慕月在哭泣,那声音像从地狱里传出的幽幽之声,无限的凄婉悲枪。
在天野市人代会正式选举市长之前,主席团又召开了一次会议,宣布主席团成员八十人,实到七十五名,符合开会的法定人数。省委组织部仍然派了一个副部长来参加这次市长选举会议。
会议听取了各代表团对正式候选人的酝酿情况,通过了正式候选人名单。听取了总监票、监票员建议酝酿情况,通过了总监票、监票员和总计票、计票员名单提请大会主席团表决……省委组织部的女副部长代表省委组织部门讲了话。
会议选举的时刻终于到了,在天野宾馆的大礼堂里,代表们排着队向票箱走去,礼堂里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代表们心潮澎湃,表情严肃。去年的三月,也是在这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没有按照组织的意图选举,致使欧阳颂落选了,雷佑胤被选上市长,谁知他们竟被雷佑胤给玩弄了,选举了一个大贪官。现在他们大多数人手上的票选举的不是文史远,而是林涛繁,不知这次林涛繁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命运。
这其中要数文史远和林涛繁的心情最为复杂。文史远认为:自己是上级钦定的正市长候选人,那么多党员代表会按照组织原则办事的,即使林涛繁会得一些票,而自己的得票率超过半数还是有可能的。林涛繁认为:自己在得票上不会有问题,将以绝对的优势击败文史远,但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过了组织这一关。其次心情复杂的是刘畅。刘畅虽然是内定差额对象,但她既惶恐不安又志在必得。如果选上了,她也不准备在天野长期干下去,她想通过义父手中的权力把她调到其他地方去任职。如果选不上,就意味着她在人生的历程上留下了很不光彩的一页。她又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为了这次副市长选举,她把婚期都推迟了,原定元旦结婚,后来改在五一结婚,就是想营造一种“双喜临门”的氛围。秦时月知道自己不行,显得很平静,似乎她从来就没有做过副市长梦。
在计票与公布选票这段时间里,王步凡频频与向天吟交头接耳,向天吟亲自走下主席台,告诉计票员等结果出来后先送到王步凡手中,然后要请示省委之后才能公布。
计票时间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显得那么漫长,在焦急的等待中结果终于出来了。当监票和计票员把选举结果呈到大会执行主席王步凡面前时,他看到林涛繁得了四百五十票,文史远只得了五十票,同时选举的副市长,肖乾、张沉、孔放远和刘畅当选,秦时月只得了一百多票。王步凡先与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又与向天吟交头接耳谈了一阵子,谈到最后王步凡离开座位到后台去打电话。电话是打给马疾风的秘书小李的,小李说马书记正在开***。王步凡说有急事请他务必让马书记接电话。小李只好闯进会场,把手机递给了马疾风,马疾风听完王步凡的汇报之后说:“你等一下,我们研究一下再说。”
合了电话,马疾风说:“现在有个小插曲,咱们临时议一下,是关于天野市市长选举的情况,在天野市召开‘两会’之际,有一百多名代表联名举荐市委副书记林涛繁同志与代理市长文史远同志一起竞选,省委和省人大常务委员会认为这是民主进程的一件好事,就批准了。现在选举结果出来了,林涛繁同志以绝对优势当选市长,文史远同志落选了。刘畅同志当选副市长,秦时月同志落选了。正好省委常委们都在,省委对这个事要表个态,大家议议吧。在此我强调一点,这次咱们河东省的***断断续续开了快一星期,我们省委是不是民主了,这个议题咱们讲了多次,很多同志下的结论是省委的工作作风不民主,存在权力失去监督的现象,那么现在天野市出现了民主选举市长的新情况,我们是给予承认呢,还是不予承认呢?我在这里阐明我自己的观点:我赞成天野市的民主选举,林涛繁既然被代表选举为市长,那么就是合法的!”
刘远超听了刘畅当选,脸色很平和。呼延雷面对他意料之中的事表现得特别平静,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代表们推荐有另外的候选人,文史远肯定落选。于是他率先发言:“同志们,经过几天的***,我受益匪浅,我们党历来是尊重民意的,既然天野市选出了代表们信任的市长,那么他就是理所当然的人民政府市长,省委无权剥夺人大代表的权力!况且天野的做法并不违反组织原则,我赞成疾风同志的意见。在此我也说明一点,在文史远同志的任用上我和政协文景明主席都有失察之错,不过他生活作风腐败的问题是出在被任命为代理市长之后的,人是会变的,谁也没有长前后眼,今后我们在任用干部上一定要慎之又慎。我想文主席也会同意我的观点吧?”
文景明脸色阴暗,一肚子怒火却发不出来,低着头在抽烟,好像呼延雷的话他根本就没听到。
呼延雷是这个态度,刘远超自然也没啥说了,就问:“那么文史远是继续留在天野工作,还是调动一下?我的意见是,落选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不能说落选的同志就一定是个不称职的干部。比如欧阳颂同志当初在天野落选了,调回省里任了省政府秘书长,工作就干得很好嘛!谁又能说欧阳颂同志是个不称职的干部呢?”
马疾风这时发话了:“对于文史远同志,我们也不能采取全盘否定的态度。他在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上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是也有成绩,我的意见是保留他天野市委副书记的职务,送***学习一年,一年之后如果思想改造好了,觉悟提高了,还可以重用嘛。”
对于马疾风提出的方案没有人反对,马疾风就把电话打给了王步凡,把省委研究的结果告知他。
王步凡接完电话来到向天吟身边,把马疾风的电话内容传达给向天吟,并要他宣布选举结果。向天吟一再谦让,要让王步凡宣布。在王步凡的坚持下,最后向天吟只好宣布了选举结果。
会场上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代表们为自己选择了市长而兴高采烈,林涛繁为自己能当选市长而红光满面,刘畅为自己当选副市长而激动不已。
大会的最后一项议程是由新当选的市长林涛繁向大家作就职演说。
林涛繁神采奕奕地站到发言席上,清清嗓子,准备讲话。他环视一周,代表们的脸上挂着令人振奋的笑容,而文史远坐在那里,既像一尊雕塑,又像一具木乃伊。
林涛繁的讲话很有个性也很有特点:
各位代表,各位同事:
首先感激人大代表对我的信任和支持!在这里我想引用两句古诗:“有意插花花不发,无意栽柳柳成荫。”你们把我选为市长,意味着把千斤重担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只有“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天野是个好地方,也是个穷地方,为什么说它是个好地方呢?这里的山美、水美、人民群众的心灵美,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人进而我不进就是退步,得道山开发还没有完工,石榴工程也没有什么成效,工业不发达,农民收入低……截至现在,我们天野还有三个县属于国家级贫困县,别人在奔小康,而我们还在为摆脱贫困而奋斗,差距很大啊!但是,我相信有党的领导,有天野八百万人民的支持,我一定能把工作做好。可能有人要问,别人把工作做不好,你就那么自信?难道你是神吗?非也!我是人不是神,并且是一名非常普通的人。那么我的信心来自哪里呢?一、来自于责任心。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最讲认真。只要你永远记住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记住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那么就一定能把事情办好。如果我尽心了,仍然没有把事情办好,那就说明咱不称职,希望代表们再把我林涛繁撵下台,或者说我会自动辞职让贤。二、来自于团结。大家知道,我们的很多事情没有办好是因为存在着从不间断的内讧,由于不团结,很多人把心思用在谋人而不是用在谋事上,其结果是别人发展了,我们仍停滞不前。我希望新一届政府组成人员加强学习,不断提高领导水平和业务能力,牢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务实不务虚,要团结不要内让,做好人民的勤务员,依法行政,克己奉公,清正廉洁,开拓进取,圆满完成任期内的各项工作,为全市经济社会的发展建功立业。三、来自于监督。我深深体会到,在改革开放的今天,权力一旦失去监督,就会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变为以权谋私的工具,在此我呼吁在今后的施政过程中,政府一班人要自觉接受市委的领导,接受人大的监督,接受人民群众和新闻媒体的监督,坚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树立良好的政府形象,为天野市的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作出更大的贡献。谢谢大家!
林涛繁的讲话简洁有力,博得代表们长时间的热烈掌声。向天吟笑了,王步凡笑了,人大代表们也笑了,这笑容是满意和支持的笑容,是信任和期待的笑容……林涛繁这次能被确定为市长候选人之一与文史远竞选并且取得胜利,是得到王步凡支持的,在不同场合免不了说些感谢之类的话,王步凡笑着说:“老林,这些话等着说给省委书记吧,我这里没有这个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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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野市人代会结束的第二天,即二〇〇三年三月二十一日,王步凡接到王宜帆的电话,说边关的父亲边际在北京因心脏病突发逝世了,是在向中纪委首长汇报完河东省存在的问题之后回到宾馆溘然长逝的,老人走得很安详。边关的意思是,他父亲把半生心血都留在天野了,追悼会就在天野举行。
王步凡听了王宜帆的话不禁黯然泪下,边际,一个为真理和信念而斗争、忠诚党的事业、心系天野人民的老革命就这样走了,并且是因为到中纪委“告状”劳累过度而去的……边际一生光明磊落,他的追悼会一定要当作天野市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来操办,他准备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组织一个治丧委员会,隆重举行边际同志的追悼会,沉痛悼念这位卓越的共产党人,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天野干部群众的好领导……
在隆重举行边际同志追悼会那天,中纪委在号召向边际同志学习的同时,送的挽幛是:
高山皓首,江河挽幛,痛失一代楷模为义逝;
大地起飙,湖海涌澜,同悲两袖清风是人杰。
河东省委市省政府送的挽联是:
黄河东流,水浊无损洁自身;
天道北斗,夜黑有依示众星。
天野市委市政府送的挽联是:
清水低吟,人民高唱,哀鸣谦谦君早逝;
苍山颔首,群众赞叹,颂扬巍巍励后昆。
省委书记马疾风亲自在边际的追悼会上致悼词:
……在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新形势下,我们党面临着改革开放和执政为民的严峻考验,归根到底也就是廉洁从政的考验。领导干部作为执政党的骨干,代表党和人民行使权力,是否能够廉洁自律,是否能够始终掌权为人民服务,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边际同志做到了,他无愧于共产党人的光荣称号。
党性,是一个政党所固有的本质或特性,中国共产党的党性,是人民利益的集中表现。一九二九年十二月我们党召开的古田会议,就把廉洁奉公作为党员五项条件之一,规定新党员入党,必须具有牺牲精神,没有发洋财的观念。在当年的中央苏区,***同志签发了《关于惩治贪污浪费行为》的训令,强调对那些身居高位的腐败分子,要从重惩处。一九三三年,党对罪大恶极的贪污分子熊仙壁处以极刑;一九三七年,对逼婚杀人犯黄克功执行枪决;一九五二年,对贪污腐化分子张子善、刘青山判处死刑……
一九四四年四月,***同志号召全党学习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一文,以史为鉴,吸取教训,不要学李自成;同年九月,***同志在张思德同志的追悼会上,发表了著名的《为人民服务》的讲话,道出了共产党人人生观、价值观的核心,把为人民服务作为每一个党员坚持党性原则的根本要求。***还向全党发出警告:“可能有这样一些共产党人,他们是不曾被拿枪的敌人征服过的,他们在这些敌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称号;但是经不起人们用糖衣裹着的炮弹攻击,他们在糖弹面前要打败仗”,因此,“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这不仅指出了反腐倡廉的必要性,而且也指明了反腐倡廉的自律措施。纵观党的建设和发展的历史,我们党在反腐倡廉、廉洁自律的问题上,历来旗帜鲜明。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始终把坚持党性原则、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为出发点和立足点。这无疑给今天新形势下领导干部坚持党性原则、坚持廉洁自律指明了方向,边际同志是模范执行党的宗旨的榜样……
二〇〇三年五月二十九日,河东省委经过认真观察,认为天野市市委代理书记王步凡作风正派,业绩突出,可堪大任,经省委书记马疾风的提议,省委常委会议通过,正式任命王步凡为天野市市委书记,林涛繁为天野市市委副书记、天野市人民政府市长。天野市原市委书记乔织虹曾经收养了两个孤儿,她们是姐妹俩,大的叫水涟,小的叫水漪,乔织虹因境外赌博出事被捕以后,两个姑娘又变成了孤儿。王步凡和林涛繁商量了一下,他收养了水涟,让林涛繁收养了水漪,姐妹两个仍然在天野上学,她们的学习成绩都很优秀……
在王步凡、林涛繁和林君等同志的共同努力下,天野市成立了铝电集团,天南县的政协主席林君出任天野铝电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天野铝电集团已经成为河东省一家颇有名气的大型企业,林君也随之被任命为天野市政协副主席。天野市的工业发展,格外引人注目……
也就在这种情况下,有一天晚上王步凡突然接到省委副书记刘远超的电话。刘远超说是常务副省长路坦平提议让天野市、平州市和天首市的市委书记对调一下,很可能让王步凡到平州去。因为天首市市委书记刘颂明好像有什么问题,不然省会市的书记可不会到地方来当书记。平州市委书记秦汉仁是个“应声虫”,别的本事没有,就会不折不扣地听领导的话,又是路坦平一手提拔起来的,可能路坦平是想用渗透法把手伸向天野。因为天野的干部没有一个出自他的门下,这年头在官场形成了这样的风气:谁提拔的干部忠于谁,谁提拔的干部谁信任,刘远超就始终认为王步凡是经他提拔起来的亲信。
可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关于天首、天野和平州三市市委书记对调的事情没有付诸实施,王步凡仍然在天野当市委书记。据刘远超透露的消息是:省委书记马疾风知道自己就要退下来了,他不想在卸任之前做出不利于下一任书记的事情,因此不想强行调动干部。
王步凡当稳了天野市的市委书记,原市委书记乔织虹的案子有了结果,二〇〇三年五月三十日《河东日报》是这样报道乔织虹伏法消息的:
利用公款到澳门豪赌的乔织虹等人被判处死缓
曾担任天野市原市委书记的乔织虹,嗜赌如命,严重败坏了党员干部的形象……
日前,河东省高级人民法院驳回了乔织虹的上诉,维持平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一审判决:以贪污罪判处乔织虹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其个人全部财产,该判决依法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后发生法律效力。一并受审的还有天野市原政协副主席贾正明。贾正明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力终身。一起到澳门参与赌博的梅慧中被判处无期徒刑……
又过了十天,河东省原省委副书记呼延雷也落马被捕,二〇〇三年六月十日,《河东日报》是这样报道的:
河东省原省委副书记呼延雷被开除党籍
……记者从中纪委获悉,最近中纪委、监察部严肃查处了河东省原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严重违法违纪问题。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央纪委决定,给予呼延雷开除党籍处分,撤销其党内外一切职务。鉴于呼延雷的问题已涉及犯罪,此案已移交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经查,呼延雷在河东省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作风败坏……
中纪委常委会认为,呼延雷身为河东省的主要领导干部,肩负着重大责任,理应把党和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恪尽职守,廉洁奉公。但他丧失原则,蜕化变质,以权谋私,大搞权钱色交易,最终堕入违纪违法的深渊。中央领导同志指出,对腐败分子,发现一个就要坚决查处一个,绝不姑息,绝不能手软……
在呼延雷落马时间不长,文史远也发生了意外,《天野日报》上是这样报道的:
22日上午9时左右天野市火车站附近发生一起自杀性爆炸案,两女一男在饭店吃完早餐往火车站途中,一位面部有伤疤的女子突然从身后抱住另一男一女,拉响了自己身上的炸药包,三人当场死亡。
事发后天野市公安局局长向天歌迅速带人赶到现场进行处置。据目击者天野卷烟厂厂长尤扬称,死亡的三个人分别为文史远、魏酬情和叶慕月。此前天野市委副书记文史远同时与魏酬情、叶慕月保持着暧昧关系,魏酬情与丈夫牛荃离婚后,文史远欲舍弃魏酬情与叶慕月结婚,魏酬情因吃醋曾报复叶慕月(用硫酸将叶慕月毁容),被警方以故意伤害罪逮捕,后因证据不足被释放。叶慕月因为已经被毁容,文史远又与魏酬情重修旧好,在文史远赴京学习之际,魏酬情到天野火车站送别,叶慕月也悄悄跟随而至,拉响了身上捆绑的炸药……
又过了一个月,南山县县委书记赵万山在风雨之夜到山区访贫问苦,因车祸牺牲……为了表彰赵万山同志,天野市委发出通知,号召全市干部党员向赵万山同志学习。
年底,赵万山的妻子温优兰在天野市第一人民医院产下一名男婴,姓母姓,取名温学凡。王步凡因为工作忙没有见到温优兰,王步凡的妻子叶知秋到医院里看望了温优兰,鼓励她要坚强地生活,照顾好孩子。之后王步凡听纪委书记时运成说李直保媒把温优兰介绍给天首市的市委书记刘颂明了,刘颂明刚刚死了老婆,比温优兰整整大了将近三十岁,她也调到天首市市委招待所任了经理,她工作调动的事情还是省长路坦平亲自委托人给她办的,于是,有人说温优兰和路坦平关系不正常,有人说刘颂明和路坦平关系亲密。温优兰离开天野市天道宾馆的时候特意和王步凡告别,王步凡让时运成带着舒袖,夏侯知带着妻子叶羡春,他则带着叶知秋一起和温优兰吃了一顿离别饭。温优兰到省城之后只打过几次报平安的电话,王步凡始终没有再见到过温优兰,不知道她和刘颂明过得是否幸福;也没有东方姐妹的消息,不知道她们花落谁家……
面对天野接二连三出现的不正常事情,省委书记马疾风狠狠地批评过王步凡,让王步凡始终夹着尾巴做人,认认真真做事。王步凡也觉得自己是不应该再出什么风头了,他也唯恐省委书记开销了他……
在王步凡诚惶诚恐的日子里,河东省省委的领导有了很大的变动,新任省委书记陈唤诚就是在呼延雷被开除党籍之后调任河东省省委书记的,因为马疾风主动向中央写出辞职申请,经中央批准辞去河东省省委书记职务,他就那样光荣退休了。马疾风退休后没有能够回到北京,从省委书记任上退下来后没有安排任何职务,他是河东省第一个卸任后既没有升到中央工作,也没有在地方安排职务的省委书记。
陈唤诚接任河东省省委书记的时候,原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杨再成也退休了,陈唤诚就兼了人大主任的职务。原省长牛耕野因为健康原因辞去河东省省委副书记、省长职务,常务副省长路坦平升任省长。上任之初,陈唤诚和路坦平即到天野市工业园考察调研铝电集团的发展情况,对天野市的铝电工业给予肯定之后,省委、省政府提出工业强省战略,把铝电工业作为河东省的龙头和支柱产业,要求天首、天野和平州大干快上,遍地开花,争取利用三年时间使经济相对落后的河东省成为工业强省……
二〇〇三年八月,省政协主席文景明退休,省委副书记刘远超调任河东省政协主席。省委组织部长井右序升任河东省省委副书记,一个叫周姜源的女干部升任省委组织部长。省委秘书长边关升任河东省常务副省长,省政府秘书长欧阳颂升任省委秘书长。
只要是官场,就没有平静的地方,省会天首市和天野市一样不太平。二〇〇三年七月十四日,省委书记陈唤诚来河东上任的当天,省城古都路发生一起抢劫银行大案,始终没有告破……
陈唤诚上任的时候,河东省的经济很不景气,在全国名次排列比较靠后,因此陈唤诚出任河东省的省委书记,深感责任之大,担子之重。早在二〇〇二年,受市场经济和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经济形势一派大好的影响,电解铝的形势也非常好,河东省也有一定规模的电解铝工业基础。因此二〇〇三年陈唤诚到任后,在省长路坦平的强烈建议下,省委和省政府都认为河东省要想在经济上打个翻身仗,必须倚重工业。当时天野市的铝电工业已经形成规模,经济效益很好,平州市的工业园区也形成了良好的发展势头。为此陈唤诚和路坦平及时组织召开了全省工业会议,提出了工业强省的口号,并且成立工业强省委员会,吸收天首市市委书记刘颂明、天野市市委书记王步凡和平州市委书记秦汉仁三位同志为工业强省委员会成员,省委省政府凡是研究工业问题的会议,这三个人都列席参加。由于省委省政府极其重视工业的发展,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河东省新上大型电厂十家,新上年产二十万吨以上电解铝项目十三家……其实在河东省大力发展电解铝的时候,电解铝市场已经出现了不良的苗头……
二〇〇四年的第三季度,据新华网北京电,国务院总理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严肃处理河东省天首市违法批准征收占用土地建设工业园区、污染环境的问题。会议听取了国土资源部、监察部对河东省天首市违法批准征收占用土地建设工业园区案件调查情况的汇报。二〇〇三年到二〇〇四年,河东省天首市政府及有关部门违反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和城市总体规划、违法批准征收集体土地五千八百八十八亩,用于天首市工业园区的建设。二〇〇四年六月,国土资源部对河东省天首市违法批准征收占用土地问题进行调查,并报经国务院同意,要求河东省天首市纠正土地违法行为。然而天首市不但不进行整改,还公然扩大违法征占土地。会议认为,这是一起严重违反土地利用总体规划、违法批准征收占用土地数量巨大的案件。河东省和天首市政府及有关部门对这起案件负有责任:河东省政府对国家治理整顿土地市场秩序和严把土地供应“闸门”的决策执行不力,有关负责人明示或默许违法批准征收占用土地,省国土资源厅不依法履行监管职责。天首市委和工业强省建设领导小组违法决定征收占用土地,天首集团违法实施征地,违法组织实施征地拆迁。为严肃法纪,维护国家和人民利益,维护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的严肃性和权威性,会议决定,对河东省人民政府予以通报批评,责成河东省省长路坦平向国务院作出深刻检查,并对有关责任人作出严肃处理。中央纪委常委会已决定,分别给予河东省省委组织部长周姜源(因为她是协助省长抓经济的领导)和河东省委常委、天首市委书记刘颂明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二〇〇四年的第三季度,电解铝在国际市场上的形势发生逆转,一吨煤的价格已经由原来的一百多元上涨到三百多元。煤价猛涨,电价迟迟没有提升,直接冲击了电厂的效益;受国际大气候的影响,氧化铝粉价格一涨再涨,而铝锭的价格没有涨,铝厂的生存和发展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死挑战。因此河东省的铝电工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铝行业生存的空间突然缩小,河东省省委省市政府陷入非常被动和尴尬的境地……
然而电解铝市场已经令人堪忧,面对《河东日报》记者的采访,河东省天首集团老总苗盼雨从从容容回答记者的提问,说自己刚刚建成的年产四十万吨电解铝的天首集团铝业有限公司,以奇迹般的速度,在河东省城崛起,给中国的铝工业带来一个惊喜。一时间,形成了中国铝工业发展看河东,河东铝工业发展看天首集团和天野集团的说法。
让人感到多多少少有些微妙的是,在天首集团老总苗盼雨回答记者采访后不久,《河东日报》上又刊登了记者对省长路坦平的访谈,大有前后呼应的味道。路坦平谈的是河东省铝工业可持续发展和远景规划,在记者问到目前铝行业形势低迷,对铝行业的震动冲击很大,也引起了业内人士的强烈反响,路坦平说干事创业就意味着风险,干得多,就可能错的多,不干工作,可能就没有错误和失误,我们作为共产党人,首先想到的应该是奋斗和奉献,党培养我们就是要我们干事创业的,就是让我们当带头人的,如果我们畏首畏尾,裹足不前,那么改革开放的大业靠谁去奋斗呢?
苗盼雨和路坦平一唱一和大谈河东省的铝工业,省委书记陈唤诚在召开工业强省工作会议的时候,让王步凡在会议上发了言,介绍了天野市在铝工业方面的先进经验,王步凡的发言和路坦平、苗盼雨的格调不一样,甚至有些方面还和路坦平的意见相左,让路坦平心里非常不高兴。
工业强省会议之后,王步凡和林君因为在工业方面颇有建树,都成为河东省工业强省委员会成员。当时省委书记陈唤诚曾经笑呵呵地说:“步凡啊,工业强省就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将来我还准备把你调到省里来负责工业。”王步凡说:“好啊,我也正想到广阔天地锻炼锻炼。”王步凡当时把陈唤诚的话只看做是随便说说而已,如果是真的,他觉得他可能会被提拔为抓工业的副省长,因为现在抓工业的副省长季喻晖实在是太平庸了,几乎谈不上有什么建树。事后的事实告诉王步凡,陈唤诚的话确实只是说说而已,关于他往省里边调的事情再也没有提过。刘远超在视察天野的时候,曾经笑着说:“步凡啊,你还是有点儿幼稚啊,你就没有想一想,你当上市委书记才多长时间?怎么可能接着就再提拔?要提拔也得过一阵子再说,哈哈……”
王步凡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刘远超老到,不该相信陈唤诚随便说的那一句话,更不该再把陈唤诚的话说给刘远超。因为他从刘远超的眼睛里边看出了蔑视和讥讽,那样的眼神就像当初他在天南当县委副书记时,县委书记看他的眼神是一样的,犀利,尖刻。
二〇〇五年元月,河东省省委书记陈唤诚在省委扩大会议上传达了***《在新时期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专题报告会上的讲话》,要求在河东省上下迅速开展以实践“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主要内容的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他强调说,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是党的十六大作出的一项重大决策,也是贯彻落实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精神的一项重要任务……中央下发了《关于在全党开展以实践“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主要内容的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的意见》。一月五日至六日,中央又召开了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会议,对这项工作进行了认真部署。目前,先进性教育活动正在县及县以上党政机关和部分企事业单位陆续展开,我们一定要站在讲政治的高度把先进性教育活动当作头等大事来抓……
会议期间,常务副省长边关接到调令被调到其他省当省委副书记,省委书记陈唤诚在欢送边关离任之后,接见了天野市委书记王步凡,他们闲聊的时候陈唤诚笑呵呵地说:“步凡啊,工业强省是河东省当前的首要问题,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干脆把你调到省里来抓工业吧。”王步凡只是笑了笑,未置可否。因为过去陈唤诚就说过这样的话,王步凡还信以为真,后来便没有了下文。有了那一次的尴尬教训,王步凡觉得陈唤诚这一次可能仍然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就心不在焉地对陈唤诚说:“好啊,一切听从组织上的安排,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嘛,共产党员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听陈书记的。”
陈唤诚的表情很慈祥,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王步凡也没有再接什么话,他觉得这种随便说说的话可能就像宾馆里的服务员见到你时问先生您好,欢迎光临那样。果然,之后陈唤诚好像又把自己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再没有提起王步凡到省里边来的事情。王步凡暗自想:多亏自己没有当真,如果当真那可真的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动听的语言,并不代表河东省的工业形势一派大好。二〇〇五年的春节刚刚过去,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红星煤矿发生矿难事故,矿工困在井下生死不明……
《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向上边反映河东省工业强省过程中存在的不协调发展问题,河东省煤炭厅厅长白杉芸也向中纪委写信揭发省长路坦平身上可能存在的腐败行为,立即在河东省官场引起轩然大波,让省委省政府领导十分难堪,让省委宣传部长暴跳如雷……
陈唤诚风风火火的工作作风正好与马疾风四平八稳的处事方法形成对比。有人从陈唤诚的外表看,说他很像一个学者,这年头说一个干部文质彬彬可不一定是褒奖他,就像说一个农民只会老老实实种庄稼不会做生意是一样的,而会抓经济才算是能人,只会种庄稼是没有本事的人。陈唤诚每每听到有人说他像一个学者的话,总是很慈祥地笑一笑纠正说:“我首先是个共产党人,其次才是一个崇尚道家和儒家思想的知识型领导干部。”他似乎很忌讳别人说他是知识分子,因为“知识分子”这个词在过去一度也不是什么褒义。
陈唤诚有一次和省长路坦平等人谈话交流时曾经借古人的说法,这样诠释道家天人合一的大道理:道并行而不悖,万物并育而不相害,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衡气以为和,或损而宜,或益之而损……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可能他当时说这些话的目的是在强调省委和省政府的合作共事。他与省委副书记井右序、李宜民以及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和省委秘书长在一次谈话中强调的是以和为贵,他说万物人至上,万事和为贵,内则众志成城,外则良友诸多,气和能财源广进,人和可所向披靡;礼之用,和为贵,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合;他是这样说的,也是按照这种原则推己及人的。陈唤诚为人为官也是遵循天下为公,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去做的;他遵从的是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的准则,认为在官场上同僚之间和谐是一种至高境界;于是他反复强调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人类和为贵,天下和为上,官场和为美……
省委秘书长欧阳颂曾经就陈唤诚这样的思想写了一篇名字叫《大道赋》的文章,发表在《河东日报》上,一时间人人都说文辞优美,境界高超,思想深邃。省文联主席曾一度要研究那篇《大道赋》,可是论文写了一半被陈唤诚知道了,说文联的工作应该转向农村,不应该盯着官场,文联主席的写作计划只好半途而废。
不过最近关于大道的话陈唤诚不怎么说了,因为河东省官场的政治秩序没有按照他的理想去发展,反而有些背道而驰。现在已经出现不和谐的音符,使他经常寝食不安。由此陈唤诚联想到荀子的话,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因物而多之,孰与聘能而化之!思物而物之,孰与理物而勿失之也!愿于物之所以生,孰与有物之所以成!故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也使他不由想起主席他老人家的诗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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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五年二月二十八日,春节的喜庆气氛刚刚过去,当人们仍然沉浸在节日的余兴中时,河东省天首集团下属的煤业公司红星煤矿一场突如其来的矿难如平地惊雷,让所有的人目瞪口呆——红星煤矿发生一起特大瓦斯爆炸事故,矿震又造成井下塌方透水,一百九十九名矿工被困井下生死不明,二十八人受伤送往医院正在抢救治疗,河东的天一时之间倾斜了……
突如其来的特大矿难,使河东省高层人士的心头陡然笼罩了浓浓的阴云,使老百姓人心惶恐,议论纷纷,就像因为污染被作践了的北方天空一样,灰蒙蒙,雾蒙蒙,一片黯淡……
在此之前,因为《河东日报》首席记者、新闻部主任闻过喜的一篇揭露性文章登在《内部参考》上,文章矛头直指省委主要领导,这篇文章的刊出,引起中央领导的重视,让河东省产生了一场“小地震”……省委书记陈唤诚被中央首长召到北京质询……一时之间,省委省政府失去了往日的平静,矿难的发生又无异于雪上加霜,使河东省又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闻过喜的文章涉及河东省的三个敏感问题。一是河东省的工业强省战略没有收到预期效果,企业亏损严重,经济面临崩溃边沿;二是河东省的铝电行业高耗低能,管理非常混乱,如果不及时得到有效的治理整顿,后果不堪设想;三是各个铝电集团的老总都兼任着政府部门的行政要职,这种亦官亦商的现象很不正常,与上级的有关规定相悖……
一名封疆大吏管辖下的记者,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地撰写文章公然向省委省政府叫板,亵渎省委书记和省长的尊严,那犀利的笔锋和咄咄逼人的气势,简直让陈唤诚有些惊诧,让省长路坦平有些无法容忍。
三月一日,河东省省委会议室里正在召开河东省经济工作反思和“2·28”矿难情况通报会议。
会议场的气氛非常严肃,该来参加会议的领导都来了,只有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李宜民没有参加会议。他是凌晨得到矿难消息后就赶到凤凰山红星煤矿事故现场去指挥抢险救人的,现在仍然坚守在那里,井下被困矿工截至目前还没有任何获救的消息,与会者的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
河东省委召开的这次会议,是在河东省经济形势面临崩溃边缘和红星煤矿发生矿难的情况下召开的,国家***和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有关领导亲自莅临河东省参加会议,使会议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河东省参加会议的有省内四大班子主要领导,厅委局一把手和各地市的书记和市长。《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在会场上忙着拍照和采访。他原来是《天野日报》社的副总编,因为未婚妻路长捷在省城,《河东日报》社有意调他到省报当新闻部的主任,他为了和未婚妻路长捷在一起毅然辞去副总编的职务,来到《河东日报》社任了新闻部的主任。不料上班仅仅三个月时间就把河东的天给捅了一个窟窿,还重创了路长捷的父亲路坦平。他是前几年加入九三学社的,因为是民主党派人士,身份比较特殊,陈唤诚没有对他提出什么批评。
因为《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写的那篇文章,省委书记陈唤诚在北京向中央领导汇报完河东省的经济现状和目前存在的问题以及将要采取的解决办法,刚刚离开中南海准备回家看望女儿陈香,突然得到二月二十八日二十三点三十分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红星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的消息,急忙往机场赶,然后登上夜间的飞机匆匆忙忙地赶回河东。当飞机在天首机场降落时,时间已经是三月一日的七点钟了。回到省委,就急忙让秘书长欧阳颂通知召开紧急会议……
目前,关于红星煤矿的事故,陈唤诚只是得到省长路坦平在电话上的一些汇报,他还没有顾上到红星煤矿事故现场去查看,更不知道煤矿发生事故的具体原因,是天灾还是人祸?他对这个问题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考虑,会议已经开始。陈唤诚像往常一样用手拢了拢背头,很慈祥地望了闻过喜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向与会的其他人。而路坦平看闻过喜的眼神就有些复杂,闻过喜好像并不计较任何人的目光和表情,一心在采访会议。国家***和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领导比陈唤诚的行动还迅速,已先于陈唤诚来到河东省省委的会议室里。
国家发改委和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领导来得如此迅速,在河东高官们看来大有兴师问罪的味道。陈唤诚这次北京之行,与其说是向中央首长汇报工作,不如说是反省和检讨。也有人预测他可能是去请辞的。因为自陈唤诚于二〇〇三年七月十四日调任河东省任省委书记后,河东省就没有太平过。先是根据省长路坦平的建议,提出了工业强省战略,从二〇〇三年八月至二〇〇四年底,全省上马大型火电厂十五家,上马年产二十万吨以下电解铝厂十八家。由于大型电解铝企业上马过多,造成资金能源严重不足,其中只有五家电厂正常运作,三家电厂建成有望,七家铝厂已经投产,其余的或者不死不活,或者已经停产下马。正是在这种形势下,《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向《内参》投递了稿件。而河东省目前出现了这样的经济混乱局面与陈唤诚的初衷是大相径庭的。当初他设计的是通过工业强省战略使河东省三年跨入全国工业强省行列,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工业强省战略面临流产危险,下马的大型铝电企业又造成一大批新的下岗职工,这些下岗职工还不断到省委省政府门口静坐请愿,弄得省委书记陈唤诚和省长路坦平焦头烂额,一筹莫展。特别是“2·28”矿难事故的发生,更像一记重拳击在陈唤诚的脑门子上,把他和路坦平同时击晕了,差点儿使他们瘫坐在地上……现在困在井下的矿工生死不明,陈唤诚的心如同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弄不清方向,满头雾水。路坦平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天野市委书记王步凡和市长林涛繁是三月一日早上七点钟接到开会通知的,他们一大早就驱车往省城赶。因为有雾,高速公路上也不敢跑快车,再加上雾天堵车,路上整整耽误了两个小时,等他们步入省委会议室时,会议已经开始半个小时了。
王步凡在找地方坐的同时看了一眼主席台,发现坐在上边的陈唤诚表情木然,路坦平则用带着责备的目光注视了一下王步凡和林涛繁。王步凡是在当上天野市市委书记的时候把偏分头梳理成背头的,自从他以大背头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之后,就有人说他的长相有点儿像天安门上边的画像。他对这种说法也颇感自豪,像伟人毕竟不是什么坏事,老人家的地位和形象可是千秋万代的。过去王步凡在愤怒的时候鼻子痒,高兴的时候耳朵痒,苦恼的时候胸口不舒服,因此有时候有意无意总要摸鼻子、掏耳朵、抚摸胸口,现在他觉得那些动作不够高雅,就改变成用双手向后拢背头的习惯了。刚才路坦平用奇怪的眼神不停地注视王步凡,让他有些纳闷,不知道怎么就产生了一个可笑的想法,好像路坦平在说:我一个省长还没有梳背头,你一个小小的市委书记凭什么就梳了背头……心里这么想,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后拢了一下背头,当他再看路坦平时,路坦平的目光已经在注视组织部长周姜源了。
省委副书记井右序、省委组织部长周姜源、省委宣传部长、省委秘书长和主抓工业的副省长季喻晖都只是向他们点了点头,省政协主席刘远超笑容慈祥地向他点头致意。刘远超在私下里总说王步凡是他培养出来的优秀干部,可是王步凡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领导不应该这样说话,你怎么能够凌驾于组织之上呢?正好平州市委书记秦汉仁和天首市委书记刘颂明中间有两个空位,王步凡和林涛繁急忙坐在那里。《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在天野的时候就和王步凡有交情,特意向他点点头,王步凡也报以微笑。闻过喜忙着在会议上采访,不远处的煤炭厅厅长白杉芸也向王步凡报以微笑,他们在天野曾是同事。组织部长周姜源长得特别像天野市前任市委书记乔织虹。王步凡每次见到她就会想起乔织虹,就连极不爱说闲话的林涛繁也又一次小声对王步凡说:“周姜源很像乔织虹,怎么会那么像?”
王步凡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林涛繁的话,又习惯性地用双手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
国家发改委的领导正在讲话:……河东省自从陈唤诚同志调任省委书记后,提出了工业强省战略,他的初衷可能是好的,也得到了上边有关部委的批准和肯定。可是在具体操作过程中,由于河东省主要领导对市场经济规律和国际铝行业形势认识不足,造成了严重的政策策略性失误,河东省一窝蜂地大建电厂和铝厂,这种做法本身就违背了市场经济规律。河东的电厂和铝厂有一半是至今国家还没有批准的在建项目。如此一来就直接导致了河东省经济秩序的混乱和产业结构的不合理,现在能源不足,企业亏损严重……是天灾?还是人祸?我们经常说发展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不能不考虑全局的大气候和局部的小气候,不能只把政策挂在嘴上,要重视落实啊!发展观和政绩观等等许多问题确实是值得河东省委和省政府去深思和反思的……
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领导是这样说的:……我国一些大型煤炭基地低水平的采掘个体太多,拼抢资源现象严重,现有大大小小各类煤炭企业三万多家,煤炭安全事故大面积、高频率爆发,绝不是偶然现象,它暴露了我国煤炭监管制度存在的问题。河东省两年来盲目建设大型电厂和铝厂,对市场经济规律认识不足,势必造成电能缺口和煤源短缺,煤源不足势必导致煤价上涨,煤价上涨势必造成滥采滥挖现象,因此在煤炭资源管理、煤炭经营管理、煤炭安全生产诸多方面出现了一系列极为严重的问题,结果就发生了建国以来罕见的“2·28”矿难事故,这个事故既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因为一味强调产量,在造成资源的严重浪费和破坏的同时,势必是以牺牲安全生产为代价的,最终导致煤矿安全生产领域事故频繁发生。今后各类煤矿企业必须安排负责人和生产经营管理人员下井带班,确保每个班次至少有一名负责人或生产管理人员在现场带班作业……这次矿难的发生,再次为我们敲响了煤炭安全生产的警钟……目前的首要问题是:迅速采取一切措施,千方百计全力抢救井下被困人员,救治伤员,认真查明事故原因,做好善后工作,保持矿区稳定……
国家发改委和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领导讲着话,王步凡就开始审视陈唤诚和路坦平的表情。陈唤诚调任河东省委书记时是六十一岁,现在已经是六十四岁的人了,不过看上去只有五十多岁,根本不像六十多岁的人。他是大学教授出身,虽然从政也将近二十年了,但他身上仍然残留着书生之气和学者风度,比如欧阳颂弄那个《大道赋》,王步凡就认为没有多大必要,离生活太远,不贴近人民群众。陈唤诚不染头发,花白的背头总是梳理得很齐整,面容比较慈祥,因此人们说他长了个菩萨脸;瘦高的身躯上永远都穿着灰色的中山装,连风纪扣都系得很紧,中山装里边是白色衬衣,白色衬衣刚好比中山装大那么一点儿,领子宽窄匀称地露在中山装外,看上去非常整洁;金边眼镜戴得很周整,就这他每隔几分钟总要把眼镜扶正一下,尽量使自己显得精爽些。因为他是知识分子型的干部,与王步凡比较投缘。两个人不同的是王步凡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刁钻之气,陈唤诚身上多多少少有些迂阔之气。王步凡的座右铭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陈唤诚的座右铭是:为官之道,慎之又慎,有功,光前裕后,有错,误人侮己。陈唤诚身后的墙壁上是***的诗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省长路坦平的身材略胖一些,与陈唤诚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比陈唤诚小四岁,永远都是西装革履,偏分头染得乌黑发亮,他是从平州市委书记一步步升上来的,工于心计,熟知为官之道,经常挂在嘴上的话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占七分,天占三分。因为平时路坦平比较严肃,人们就说他长了一副阶级斗争脸。省长和书记一个胖一个瘦,河东省干部就有了“瘦婆娘骑胖驴,肥瘦相搭”的说法。这种说法不仅仅限于两个人的外表,还有更深刻的内涵。因为陈唤诚瘦,性格像女人,慈善;路坦平胖,性格有些粗犷威严。但是在工作上两个人配合得又相当默契。路坦平在下属面前是叱咤风云的开拓型干部,他那副“阶级斗争”脸始终紧绷着,虎威永存;而在陈唤诚面前总是毕恭毕敬像个称职的帮手,有人说他的笑容只针对两个人,一个是省委书记陈唤诚,一个是天首集团总裁苗盼雨。而他最欣赏、最容易提起的那副对联是尽人皆知的:民为天下之本,有民方有天下,无民何来天下?故而民即是天,天即是民,细民性命大于天;法乃国家公器,立法全为保民,法滥岂能安民?因之法善民聚,法弊民散,天子行事须守法。因此有人就说这副对联是路坦平的座右铭。
国家发改委和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领导带有批评性的话语好像并没有刺激住陈唤诚的神经,他的表情仍然安详自若。他的泰然处之来自于心底坦诚和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河东省目前出现的问题,已经引起了这位共产党人的自责和反省,他勇于承担责任,正在反思自己。尽管工业强省战略最早是路坦平提出来然后得到了他的支持,具体工作也大都是路坦平一手在操作的,但是陈唤诚认为目前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他毕竟是河东省的省委书记,责任理所当然应该由他来承担。他现在考虑最多的是在中央没有把他调离河东省之前,他有责任和义务搞好河东省的经济治理整顿工作,以求达到亡羊补牢的效果,而不是把责任推到路坦平身上。尽管他心里像明镜似的,知道路坦平可能干了自己不应该干的事情,并且已经给河东经济造成了严重的损失,但是他嘴上从来不多说。他知道路坦平的为人,知道他从来不相信批评与自我批评,因此他也明白,一旦自己说了路坦平的什么失误,那就是要和这个搭档摊牌了。
其实河东省的高层人士谁都知道陈唤诚从调任河东省委书记那天开始,就一直被路坦平所利用,工业强省战略的最大受益者是路坦平,他的儿子路长通在澳大利亚办起了铝电贸易公司,在深圳办了天首铝电货物转运公司,仅一年多时间就大富大贵起来。河东省所有进口的氧化铝粉和所有出口的氧化铝产品都要通过路长通之手,价格的高低当然也是他说了算。路长通现在手里到底有多少钱,谁也猜不透,路长通现在是澳籍华人,连媳妇都是外国娘们。路长通的成功,完全是省长父亲支持和扶植的结果,也许这就是路坦平经常说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占七分,天占三分。
国家发改委和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领导讲完话,是陈唤诚讲话,他的讲话更确切地说是在作自我批评。他在《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向上边反映问题之前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路坦平利用了,然而他又是个沉稳老练的人,准备在参加完北京召开的两会之后,利用先进性教育查摆问题阶段把问题说清楚,必要的话可能要约束路坦平的权力和行为,他想采取比较平稳的措施治理整顿河东省的经济工作混乱局面。没想到《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的一篇文章把他的计划全部打乱了,还使他处于十分被动的尴尬境地。他望着《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批评他吧,人家反映的是实际情况;表扬他吧,自己正在为此闹心呢。
“记得唐代诗人郑谷有一首诗:举世何人肯自知?须逢精鉴定妍媸。若教嫫母临明镜,也道不劳红粉施。诗的大意是说举世有自知之明的人很少,要想分辨出是非、善恶、贤愚、美丑,得靠明镜这个客观的工具予以帮助。即使面丑心善的黄帝妃子嫫母,走到明镜面前,镜子也会告诉她用不着打扮了。意思是说已经鉴别出她面容虽然丑陋,但心地有很善良的一面。为什么说起这首诗呢?就是强调自知之明和实事求是啊同志们!首先我强调一点,作为一名共产党人,我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敢于承担应该属于我自己的责任,更能够虚心接受来自各方面的批评意见。我是二〇〇三年七月十四日调任河东省委书记的,上任当天,河东省天首市古都路就发生了一起抢劫银行大案,当时省工商银行古都路支行一共被抢走现金一千万元,哈哈,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啊!而‘7·14’银行抢劫案至今仍然没能告破,我失职啊……”
陈唤诚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用右手拢了一下自己花白的背头,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省公安厅厅长薛永刚一眼,把薛永刚的脸都看红了。接着他又说:“我来河东省上任的时候,河东省的经济是比较落后的,在全国名次排列倒数第三,因此我深感责任之大,担子之重。当时受市场经济和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经济形势一派大好的影响,我个人的业绩欲也有所膨胀,也认为河东省要想在经济上打个翻身仗,必须依靠重工业。当时天野市天南县的铝电工业园已经形成规模,经济效益很好,平州市的工业园区也形成了良好的发展势头。我和路省长到这两个工业强市调研之后,召开了全省工业工作会议,提出了工业强省口号,并且成立了工业强省委员会,吸收天首市市委书记刘颂明、天野市市委书记王步凡和平州市委书记秦汉仁三位同志为委员。于是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全省新上大型电厂十家,新上年产五万吨以上电解铝项目十三家。二〇〇三年七月份,河东省内一吨煤的价格是一百元左右吧,而到了二〇〇四年的第四季度,一吨煤的价格已经暴涨到三百元左右。煤价猛涨,电价迟迟没有涨,直接冲击了电厂的效益;受国际大气候的影响,氧化铝粉价格一涨再涨,而铝厂的生存和发展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死挑战。目前,省内只有一家铝厂效益可观,三家铝厂尚有微利,两家铝厂收支持平,而有五家铝厂停产,五家铝厂倒闭下马。现在的煤炭价格已经不止三百元了……市场经济形势瞬息万变,铝行业生存空间突然缩小,这种风云突变的经济形势我没有估计到,煤价的持续上涨,导致各家煤矿不顾客观实际和不注重安全生产,只注重原煤产量而疯狂采挖,最终导致红星煤矿‘2·28’矿难事故的发生,教训惨痛,影响恶劣。因此我个人也认为河东省目前存在的问题是比较严重的,既是天灾也是人祸!天灾,人力不可抗拒;人祸,我们必须承担责任!因此我对《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同志向上边反映河东省存在的问题是持肯定态度的。一个党的高级干部,既要能够客观地面对成绩,也要能够经得起挫折的考验,自己有短就不要怕人家揭,揭短正好帮助了我们,使我们的头脑能够迅速清醒,错误及时得到纠正……”
陈唤诚提到《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向上边反映河东存在问题的事情在会场上引起一阵骚乱,因为他们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内参》上已经把闻过喜的文章登出来了。路坦平听到这里,虎着脸,用刀片一般的目光扫了一下闻过喜,闻过喜却像没有听见“反映问题”这个话似的,继续记自己要记录的东西……
陈唤诚讲着话,王步凡用双手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忽然想起别人口传的“7·14”抢劫案具体细节:二〇〇三年七月十四日,天首市古都路工商银行储蓄所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抢劫案。上午九点,四名持枪蒙面歹徒从一辆挂着公安牌照的车上下来,直接冲进古都路工商银行营业厅开枪打死十名营业人员,抢走现金一千万元。凑巧的是红旗煤矿在半个小时之前才存入该营业厅一千万元,半个小时后就发生了抢劫案,当时一个受伤的保安人员乘歹徒不备爬起来用电警棍击伤了一名歹徒的左眼,歹徒又向他的头部开了一枪。这一情节营业厅的摄像镜头摄得清清楚楚,事后这起抢劫案连公安部都惊动了,也下来过一个专案组,可惜案子一直没有告破。当时的天首市公安局局长接到报案,立即组织警力在天首市展开拉网式的搜查,竟然没有获得一点儿有价值的线索,歹徒好像抢劫之后立即在天首市蒸发了。事隔三天,在天首市北山的一个山沟里发现了那辆挂着公安牌照的车,车上有三具尸体,而这三具尸体全都是赤身裸体,面目全非,警方怀疑他们就是抢劫银行的歹徒,但是三具尸体里边没有一个是死前左眼受过伤的人,也就是说那个被保安击伤左眼的歹徒并没有死,这三具尸体很可能是同伙杀人灭口之举。此后,“7·14”抢劫银行案始终没有告破,被抢劫的一千万元现金也没有任何下落。天首市公安局局长因为破案不力被调到省公安厅任了闲职,省委副书记李宜民的爱人摆蕴菲从平州公安局调任天首市公安局任局长,省委还有让她兼任天首市政法委书记的意向。摆蕴菲到任以后始终把“7·14”抢劫案当作大案要案来侦破,仍然一无所获。摆蕴菲原是平州市公安局的局长,因为丈夫李宜民是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夫妻两地分居,生活上多有不便,省长路坦平亲自出面协调把摆蕴菲从平州调到天首市公安局,时间在“7·14”抢劫案发生的一个月后。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叫苗盼雨的平州籍女商人从平州来到天首市,向天首市人民政府申请要在天首市组建铝电集团。正当省委发出工业强省号召之际,苗盼雨主动到天首市来投资办企业,启动资金一个亿,在天首市市委市政府看来可算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喜坏了天首市市委市政府的政要们,特别是天首市市委书记刘颂明高兴得简直快要跳起来了。他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省委书记陈唤诚,陈唤诚也比较关注,又打电话给省长路坦平,路坦平好像早已考虑成熟,当即表示私营企业进省城是个新鲜事物,是不是应该将苗盼雨树立为工业强省的私营企业典型,在政策、资金和占地批项上都要给予大力支持。陈唤诚默许了,路坦平表态了,刘颂明支持了,于是苗盼雨的天首铝电集团在省委省政府以及天首市市委市政府的支持关怀下,在一片掌声、一路绿灯的情况下大张旗鼓地开张兴建。当然,此后不久关于天首集团老总苗盼雨和省长路坦平的绯闻也随着工程建设的进度传开了,消息来自平州,有鼻子有眼……
省委书记陈唤诚讲完话,是省长路坦平讲话。路坦平的讲话与陈唤诚的讲话如出一辙,也是检讨性的。所不同的是他直接说天首集团现在处于倒闭边沿他是负有主要责任的,当初天首集团是他一手树起来的典型,目前天首集团出现亏损局面也是他始料不及的,真可谓天有不测风云……他那极具煽情的话和富有鼓动性的手势再加上那副“阶级斗争”脸,有人说他颇有大将风度,有人说他实在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而陈唤诚此时对路坦平敢于主动承担责任,坦诚相对,也点了下头。
会场上有几个路坦平的追随者和亲信,见陈唤诚点了头,不由自主地向省长投以敬佩的目光,为这位敢作敢为的省内二号人物暗暗叫好。当然那些知情者都知道路坦平是在演戏,是在装出一副敢于承担责任的面孔。最起码王步凡和林涛繁就是这样认为的。其实在今天这个会议上,路坦平不这么说也不行,因为全省干部群众谁都知道天首集团是路坦平在河东省一手扶植起来的唯一一家能够与其他国有企业抗衡的私营企业,省内各大银行在路坦平的打招呼中都给天首集团贷了款,目前仅天首集团的贷款金额就有一百个亿,它的资产虽然没有天野集团雄厚,但是贷款远远超过了天野集团。还有一个让人弄不明白的问题是,平州铝电集团是一个国有企业,它不知道为什么就肯为天首集团担保让它任意到银行里去贷款。现在天首集团突然出现危机局面,而那些银行的行长们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不知道是因为有路坦平这棵大树在遮风避雨,还是他们从天首集团老总苗盼雨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嘴巴已经被贴上了封条。
路坦平做完自我批评,陈唤诚说:“散会后工业强省委员会成员们留下,我们还有两个任务:一是要到红星煤矿去查看矿难灾情,二是晚上还要召开有关的会议,其他人员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在此我强调一点,在目前这种非常时期,大家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保证社会秩序的稳定,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不能再出现什么乱子。走吧,我们现在就到红星煤矿去察看灾情,李宜民书记从凌晨到现在一直坚守在那里……”
王步凡和林涛繁从会场里走出来,分别之际王步凡嘱咐林涛繁说:“林市长,陈书记说得好啊,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尽快组织人员对天野辖区内所有的煤矿进行一次突击性的安全大检查,要以红星煤矿的事故为反面典型,进行一次安全生产教育,一定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没有安全就没有一切。老林,受煤价猛涨的刺激,我们天野不达标的小煤矿也存在屡禁不止现象,天野地盘上的煤矿也不能说就不存在任何问题,这个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咱们那里可千万不能出现任何闪失,不然我们两个都……”
“放心吧,我昨天还在下边检查呢,回去继续下乡……”林涛繁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林涛繁是个做得多说得少的市长,在干部群众中有很好的口碑。
王步凡又说:“省里边现在有点儿乱,我是工业强省委员会的成员,估计得在这里待几天,天野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有什么事情你就随机决断吧,没有必要事事向我请示。”
林涛繁只点头没有说话,两个人握手而别。林涛繁是个不多说话的市长,因此有人说他是“哑巴”,他的工作能力很强,在群众中的威信一点儿也不比王步凡低,因此王步凡比较看重林涛繁,把工作交代给林涛繁他也比较放心。
林涛繁走后,王步凡也在考虑陈唤诚所说的天灾人祸问题,天灾,无非指河东省铝电工业目前所处的低迷形势,为此也搅乱了省内的经济秩序;人祸,又具体指哪些人呢?陈唤诚没有把话挑明,也许他现在还不知道路坦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他已经对路坦平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故意采用欲擒故纵之法,等待有了合适的时机,再一击而达目的……下边的干部经常议论陈唤诚和路坦平,有褒也有贬,王步凡知道河东省出现目前的经济混乱局面,路坦平负有最大的责任,天首集团可以说是罪魁祸首。眼看河东省的政治秩序就要因为经济秩序的混乱而混乱,这一点王步凡都意识到了,陈唤诚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至于路坦平为此会不会付出什么代价,什么时候才会让他付出代价,王步凡现在还不得而知,现在官场上的很多事情总会出人意料,有些时候微妙得已经不遵循正常的游戏规则了,因此在没有什么结论的时候最好不要去妄加推测。结论,有时候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有时候不在情理之中,也出人意料,但是你还不能不接受。这种现象这几年实在是太多了,随便一个地方都存在,已经见惯不怪了。
此时,省委大院对面一栋什么大厦正在施工,高高的脚手架上不断有焊花落下,就像节日的礼花,仿佛在祝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大地上取得的辉煌成就……王步凡在心里感慨着:包括天首市在内,成绩是主要的,失误是次要的。虽然不能因为成绩对失误忽略不计,但也不能因为失误就把一切都看得渺茫黯淡。祖国,毕竟在探索中前进,在磨炼中成长;党,她的伟大之处就在于能够不断完善自己,能够及时纠正自己的偏差,走向成熟,铸就辉煌。改革开放,也是在摸索中发展前进的。
19
天首集团红星煤矿坐落在天首市南郊凤凰山的山坳里,凤凰山原来虽然不是十分美丽,不能和山清水秀、环境优美的北山相比,但也青山起伏连绵,树木郁郁苍苍。然而,这几年由于众多煤矿的无控制开采,严重破坏生态环境,青山不青了,树木伐光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魅力。现在,只要是晴天,黑糊糊的尘灰在凤凰山上肆意飞扬,连空气都是黑的,有时候黑雾还蔓延到天首市的上空,白天少有晴朗,夜晚星星稀少。现在的凤凰山,除了煤炭几乎已经没有其他东西了,就连那仅存的几棵歪脖子树也像穿上了志哀的黑纱。人们见到长得比较黑的人就开玩笑说:“哈哈,看你像个刚刚从凤凰山回来的人。”过去这里有几家国有煤矿,后来因为经营管理不善纷纷垮台倒闭。苗盼雨成立天首集团后兼并了几家国有煤矿,私营煤矿也大都被天首集团吃掉,就连原来的一个山神庙现在也像病人一样歪歪斜斜的,随时都可能倒塌。当初山神庙里还住有几个和尚,现在和尚们在这里生存不下去了,只好各奔东西。现在的凤凰山共有十余个矿井,都是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的下属企业,苗盼雨的哥哥苗得雨控制着整个凤凰山,出事故的那个煤矿叫红星煤矿。
红星煤矿因为发生瓦斯爆炸事故已经停产,井口围得人山人海,很多矿工家属在那里哭哭啼啼,凝望井口。每逢有了天灾人祸,人们总会盼望奇迹出现,盼望亲人能够安然无恙地从发生事故的煤矿下边尽快上来。尽管奇迹并不容易出现,可是人们依然祈祷着、盼望着、等待着……
矿难发生后,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李宜民一直守在这里组织抢险工作,参加事故抢险的一千多名武警战士和天首市公安局的公安干警忙得废寝忘食。矿下由于瓦斯爆炸引发矿震,出现大面积塌方透水,现在十几台大水泵正在抽水,黑糊糊的地下水形成一条巨大的黑河,从红星煤矿井口汹涌澎湃地向山沟里奔去,这滔滔不绝的黑水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像一条黑色巨龙在吞云吐雾。
李宜民安排完其他抢险任务之后才向红星煤矿的孔矿长了解矿难的具体情况:“矿井下边共有多少矿工在工作面采煤?是什么时间发生事故的?到底是先发生瓦斯爆炸,还是先出现矿震?你们的瓦斯检测系统如何?昨天你们公司哪个领导下井带班?”
孔矿长皱着眉头,哭丧着脸说:“李书记,我们的瓦斯检测系统……唉……我昨天因为感冒发烧没有下井,也没有其他领导在井下,听上来的人说事故发生在外风道掘进工作面,先发生瓦斯爆炸后引起了三级矿震,事故发生前共有六百八十人在井下作业,刚好升井三百人,事故发生后获救一百八十一人,目前还有一百九十九人被困井下,生死不明,具体时间应该是……应该是……”
李宜民没有再问发生矿难的时间,向山上望了一眼说:“孔矿长,你一个月下井几次?有记录吗?”
孔矿长脸红着说:“我因为工作忙,一般情况是一个月下井十次……”
“那么你们都在忙什么呢?生产经营人员下井带班,可以深入了解煤矿安全生产状况,及时发现和消除事故隐患,有效制止违章作业现象。可是你们没有按照有关规定执行,没有做到天天有领导下井,这怎么行呢?你这个矿长是怎么当的呀?你们的瓦斯检测系统到底怎么样?啊?”
“瓦斯检测系统……瓦斯检测系统,我……我……”
“好像你们红星煤矿的老总不是你老孔吧?我虽然不认识苗得雨,但是我知道你们的老总姓苗对吧?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身为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的总经理竟然不亲临现场,有点儿说不过去吧?是不在家,还是对工人的死活已经冷漠不顾了?你既然一问三不知,现在立即给苗得雨打电话,就说我李宜民命令他立即赶到现场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另外,你给天首集团的老总苗盼雨也打个电话,她也应该在这里,而不应该在其他任何地方!因为红星煤矿隶属于天首集团,她苗盼雨必须到这里来!”李宜民连质问带训斥,让孔矿长简直无法抬头。
“我……我们苗总的左眼有点儿毛病,这两天眼疾又犯了,正在家中输液,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孔矿长说罢急忙拨通了苗得雨的电话,准备传达李宜民的指示。李宜民不等孔矿长说话,一把夺过手机大声吼道:“是苗得雨吗?你还有一点儿良知没有?井下一百多名矿工生死不明,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关心吗?你们的瓦斯检测系统真的很正常吗?如果正常为什么会发生瓦斯爆炸?这个问题以后再追查!苗得雨,你给我听着,不管你现在病有多重,就是让人抬也必须尽快赶到红星煤矿上来,否则我办你的渎职罪!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你还能安心在家里养病?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病呀?你的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啊?太不像话了!”李宜民吼罢把手机扔向孔矿长,孔矿长没有接住,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孔矿长拾起来一看手机已经摔坏了,然后借了个手机,赶紧给苗盼雨打电话:“苗总,你赶紧来吧,李书记已经发火了……”
这时省委书记陈唤诚和省长路坦平带人来到红星煤矿,先对围在井口的矿工家属表示亲切的慰问,然后是听取李宜民对矿难事故的简单汇报。当陈唤诚得知还有一百九十九名矿工困于井下生死不明时,立即作出四点要求:一是要尽最大努力抢救井下的每一个被困人员,尽一切力量救治伤员,同时要高度重视抢险队员的安全,坚决避免次生事故发生;二是要组织力量做好善后处理工作,维护矿区和职工队伍、遇难矿工家属的情绪稳定和秩序稳定;三是要严肃认真地做好事故调查工作,实事求是,查明事故发生的原因;四是要举一反三,在全省范围内进一步加大安全生产工作的力度,各煤炭生产企业都要尽快组织一次安全生产大检查,消除事故隐患,坚决避免类似于红星煤矿这样的重特大安全生产事故的发生……
然而当陈唤诚看见从井下抽上来的黑水时,他的心也慌了,他明白井下出现抽不完的黑水预示着什么……他也在心里暗暗感叹:每每发生事故之后,领导都会说些诸如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可是这种“马后炮”究竟还能起到多少作用呢?说者心里清楚,听者心里也清楚。可是这么有分量的话往往都是在事故发生之后说的,事前煤炭生产企业可能很难听到这类比较严厉的话,如果在事前领导们有这么严厉的话,能够经常到生产一线去走走,也许事故就不会发生。陈唤诚面对井口滔滔不绝的黑水显出一脸的愧疚,他深感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好,论责任,煤炭厅厅长白杉芸推卸不了,主抓安全工作的副省长季喻晖推卸不了,而他自己的责任比省长路坦平的责任更大。
陈唤诚讲完是路坦平讲话,他讲话的要点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采取一切措施营救井下矿工,一定要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能有任何思想包袱,危急时刻,要充分发挥我们的政治工作优势,发挥党组织的先锋模范作用,把大家的力量统统调动起来,形成合力,振奋精神,全力以赴抓好抢险工作,取得抢险救灾的胜利,人的生命第一……
路坦平是带着一脸复杂情绪讲完这话的,他忽然又想起红星煤矿是个私营企业,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党组织,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没有再做什么补充和解释。
国家安全生产管理局的领导是这样说的:党中央和国务院领导对河东省发生的特大矿难事故已经引起高度重视,并作出具体指示,河东省一定要认真落实党中央、国务院领导同志的指示精神,全力以赴处理好当前的事故。同时要尽最大努力进一步抓好安全生产工作,牢牢把握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的主动权,以这次矿难事故为教训,深刻反思,查找纰漏,积极工作,促进河东省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今后一定要落实领导带班制度,如果领导在场,当煤矿发生危机职工生命安全的重大问题时,带班者就能够立即组织采取停产、撤人、排除隐患等紧急处理措施……
副省长季喻晖讲了几句之后,对着煤炭厅厅长白杉芸强调了安抚工作:“矿难已经发生,我们一定要积极做好安抚工作,矿工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亲人,每户被困井下的矿工家庭至少要派三名以上工作人员负责入户安抚,要把安抚工作当作政治任务,必须保证矿工家属情绪的稳定,保证矿山的稳定,保证天首市和河东省的秩序稳定……”
白杉芸的眼睛看着别处,三心二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安全事故已经发生,要在追究矿长、区队长责任的同时,还要追究当班带班人员相应的责任,不追究肯定是不行的。”她这种漫不经心的表情和一定要追究责任的态度让季喻晖直翻白眼,但是没有批评她。
此时天首集团煤业公司总经理苗得雨捂着左眼从一辆三菱吉普车上下来,孔矿长急忙对李宜民说:“李书记,我们苗总来了。”李宜民望着捂着左眼的那个彪形大汉大声吼道:“苗得雨,你这个土财主是赚钱赚昏头了,还是挖煤把心也染黑了?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你还能够安心在家里养病,你可真行啊!这个事故的责任咱们随后再算账,现在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救人,救人,你知道吗?”
苗得雨脸憋得通红,却没有说出话来。这位天首集团煤业公司总经理是天首铝电集团总裁苗盼雨的哥哥。他平时深居简出,很少与外界接触,更没有上过电视镜头,李宜民今天是头一次见到苗得雨。但是他知道苗得雨这个名字。天首集团煤业公司隶属于天首铝电集团,苗得雨当然还得听他妹妹苗盼雨的指挥。苗得雨也不是不重视矿难事故,他和另一个帮手凌昊天刚才是在研究是不是把困在井下的人数少报一些,并且把这样的想法告诉给妹妹苗盼雨。苗盼雨批评了哥哥,说现在可不同过去了,过去上边管得不严,有些时候可以隐瞒不报钻空子,现在隐瞒实情可能罪过更大,她主张实事求是上报被困井下的人数。
面对李宜民刚才的质问,苗得雨正处在尴尬之中,妹妹苗盼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现场。她是三天两头上电视的明星人物,省内大小干部都认识这位端庄靓丽,颇有气质的女企业家。但是由于凤凰山现在的灰尘特别大,她一般不到这里来。苗盼雨急匆匆跨前一步站在苗得雨身前,开始应酬这些到矿上视察灾情的头头脑脑们。她应付这种场面似乎非常得心应手,从她那经常做美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一点儿慌乱的迹象,而给人的印象是镇定自若,处变不惊。
“自从‘2·28’矿难事故发生之后嗬,我们集团上下引起高度重视,连续开了三次会议,在积极分析事故原因的同时,提出矿工生命重于一切的口号,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营救困在井下的矿工。但是井下水势太大,塌方严重,余震不断。目前的救援工作进展比较缓慢,从昨天晚上嗬抽水一直抽到现在……然而我们还是那句话,人的生命高于一切,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井下矿工,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苗盼雨的官话竟然能够说得非常娴熟自如,与众不同的是她说话比较爱带一个“嗬”字。
路坦平不等苗盼雨说完,就插话说:“小苗,我还是那句话,系民性命大于天,天子行事须守法。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个……苗盼雨同志这个态度是正确的,事故已经发生,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救人!至于责任也是要追究的,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有责任的人。”路坦平表面上是在强调救人的重要性和追究责任的必要性,可是细心的人能够听明白他是在肯定苗盼雨在善后工作上的“积极”态度,可是又不说明苗盼雨到底有什么样的积极态度。
平州市市委书记秦汉仁和天首市市委书记刘颂明都“是啊,是啊”地附着路坦平的话,似乎路坦平的话讲得特别到位。
主抓工业的副省长季喻晖好像急于要承担责任,不停地说:“唉,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啊,都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啊,我应该负主要责任的,我请求组织上给我以严厉的处分。”
陈唤诚把手摆了摆说:“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救人。”他很有些亲民意识,轻描淡写地反驳了季喻晖,然后向孔矿长招招手,等孔矿长跑到陈唤诚身边,陈唤诚问道:“我问你,现在我们能否下井?”
孔矿长说:“瓦斯气体已经全部排出,井下也不再塌方,现在可以下井,不过下去也看不见人呀,中间有一段巷道塌方,已经把路堵死了,我们抢险救人最大的障碍也就在这里。”
“即便是这样我们也要下去看看,人命关天啊!”说罢陈唤诚已经向井口走去,路坦平犹豫了一下也去了,省公安厅厅长薛永刚和省煤炭厅厅长白杉芸紧紧跟在陈唤诚身后,苗盼雨急忙招呼人给领导们准备安全帽,并亲自带领他们下井。白杉芸在往井口走的时候主动去搀扶陈唤诚的胳膊,被陈唤诚拒绝了。
领导们下井之后,这边天首市公安局的女局长摆蕴菲一直在注视着天首集团煤业公司总经理苗得雨,似乎要从苗得雨的脸上发现些什么。她从平州调到天首市的时间截至三月一日正好一年,在这之前她只远远地见过苗盼雨一面,也知道她是平州人,却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苗得雨。今天一见苗得雨,她觉得苗得雨的长相很像她中学时代的同学苗禾壮。苗禾壮在上中学的时候不爱学习爱打架,所以同学们都认识那个出了名的“小霸王”。摆蕴菲上前一步来到苗得雨的面前,故意把手伸出来,苗得雨迟疑了一下不得不把手伸了过去,摆蕴菲握着苗得雨的手,试探性地问道:“苗总,你是哪里人啊?我们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苗得雨不假思索地说:“我是平州人。”说罢他才用一只右眼去看摆蕴菲,一看摆蕴菲,他的表情多少有点儿慌乱。眼前这位穿着警服的女公安竟然是他中学时代的同学,当年苗禾壮以打架闻名全校,而摆蕴菲则是以学习成绩优秀和歌声甜美闻名全校的,曾经被男孩子们封了个“校花”的美誉。
摆蕴菲又一次盯着苗得雨的脸看了一阵子问:“你原来是不是叫苗禾壮?”
苗得雨惊了一下,缓缓地摇摇头说:“我不叫苗禾壮,我一直叫苗得雨,可能是你认错人了吧?”
“啊,啊,不好意思啊!”摆蕴菲一脸狐疑地离开苗得雨,但她确实觉得苗得雨太像她当年的同学苗禾壮了。她的记性特别好,她自信面前这位左眼有病、身体稍胖的苗得雨很可能就是当年的苗禾壮。那么这个苗禾壮为什么改了名字,又因为什么事情伤了自己的眼睛,再说他究竟是不敢承认自己是苗禾壮,还是确实不叫苗禾壮?是自己搞错了还是苗得雨隐瞒了真情?不过面对这个左眼有病的苗得雨,摆蕴菲的心里确实有些生疑。
这边苗得雨不知怎么就突然晕倒了,他的那些随从们急忙把他抬上三菱吉普车然后飞驰而去,三菱吉普消失在凤凰山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摆蕴菲望着远去的三菱吉普车仍然一脸疑云,苗得雨的长相却定格在她的脑海里。
苗得雨确实很像摆蕴菲一直要找的一个人,一个犯罪嫌疑人,一个抢劫犯。天首市发生“7·14”抢劫银行案之前,摆蕴菲是平州市的公安局长,因为她治警严谨,敢于碰硬,破获过几起大案要案,因此被干部们戏称为铁腕女捕头,被人民群众称为“女儿局长”。“女儿局长”的称号是摆蕴菲自封的,当时每每有年龄大一点的群众有了困难,只要找到摆蕴菲,她都会很热情地给人家办事,人家要谢她,她总会笑着说:“我是人民的女儿,哪有父母谢女儿的道理?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是青年人找她办什么事情,她帮了人家的忙,每逢人家谢她时,她同样会说:“我是人民的女儿,你们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帮兄弟姐妹办事是我应该做的。”后来河南省登封市出了个警察英雄任长霞,人民群众都说摆蕴菲就是任长霞式的公安局长。摆蕴菲干脆学习推广任长霞的局长接待日,从此天首市的治安状况明显好转。但是这种好转仅限于一些小案件上,大案要案并没有什么突破,“7·14”大案也始终没有告破。
当初,天首市发生“7·14”抢劫案没有告破,面对公安部下达的限期侦破大案要案的命令,身为平州市公安局局长的摆蕴菲把“7·14”三个字书写下来,制作成卡片放在办公桌上,她经常盯着那个卡片发呆,有些时候陷入沉思。虽然案件没有发生在平州,出于一个警察的天职,她仍然发动干警在平州境内挨家挨户地排查犯罪嫌疑人。正当摆蕴菲全力以赴协助省公安厅侦破“7·14”大案的时候,从天首市传来消息,天首市公安局局长因为对“7·14”大案破案不力被调到省厅任了闲职。又过了不久,省长路坦平竟然亲自给平州市委书记秦汉仁打来电话,说省委已经决定调摆蕴菲到天首市任公安局长,理由有三:一是摆蕴菲的丈夫李宜民是省委副书记,夫妻长期两地分居不能体现组织上的关怀,不能很好地照顾女儿李梅,不利于下一代的成长,虽然李宜民和摆蕴菲夫妇没有这方面的要求,但是组织上不能不给予考虑。二是天首市是省会所在地,天首市的治安搞不好,没有良好的投资环境,直接影响到河东省工业强省战略的有效实施,天首市也确实需要一位像摆蕴菲这样的同志来当公安局长。三是摆蕴菲同志在平州公安局长任上政绩突出,应该给予提拔重用,但是鉴于平州市目前没有其他空位,天首市正好缺少一位政法委书记,摆蕴菲到天首市任公安局长,待条件成熟时兼任天首市的政法委书记。有了这三条充分的理由,摆蕴菲只好服从组织上的安排。但是她并不怎么愿意到天首来当这个公安局长,她还以为是丈夫不和她商量私自作的主张,就给李宜民打了个电话,问他为什么那么专制。李宜民笑着说是路省长提议,陈书记批准的,他不好意思再反对。摆蕴菲始终不知道路坦平是出于什么动机要那么主动地帮助她……
在摆蕴菲离开平州市公安局的那一天,成千上万的群众拦车哭着挽留她,整整一个上午摆蕴菲都在流着泪与前来送行的群众告别。她其实是真不想离开平州,也不贪图什么政法委书记的头衔,但是省委已经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她只有无条件服从。
到天首市公安局上班的当天晚上,她就让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周大海和经侦支队的支队长王太岳把“7·14”大案的有关资料送到她的办公室里,三个人一起看了一遍资料和录像,最后摆蕴菲得出这样的结论:三个被灭口的歹徒肯定是外地人,而左眼被保安用电警棍击伤的那个高个子,应该是本地人,而且现在应该还活着。
上班的第二天,摆蕴菲就给刑侦支队支队长周大海秘密下了一道命令,让他布置下去,在天首市地盘上查找左眼有病的犯罪嫌疑人。这道命令着实让周大海感到头痛,河东省正在实施工业强省战略,仅天首市外来民工就有几十万,找左眼有病的人不难,可是查犯罪嫌疑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周大海把全市所有医院甚至包括私人诊所都跑遍了,调查左眼带有伤病曾经到医院治疗过的人,一共查出一千八百八十九人,与犯罪嫌疑人身高年龄相似的就有一百二十人,又把这一百多人一一调查,最终也没有查出犯罪嫌疑人。一年多时间过去了,“7·14”大案仍然没有告破,也没有任何线索,渐渐地,“7·14”大案就成了摆蕴菲的一块心病,甚至到了二〇〇四年七月十四日那天她干脆一天不吃不喝地饿自己一天,望着办公桌上写有“7·14”三个字的卡片出神,为的是不能忘记“7·14”这个让她揪心的日子和那个至今没有告破的案子。她现在也不知道压在她心头的这块巨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搬掉。因此,刚才摆蕴菲发现了一个捂着左眼的人,她本能地要注视他一下,身高特征与“7·14”唯一活着的罪犯又极其相似,况且苗得雨很可能就是苗禾壮……难道是自己真的看错人了?不会!她的记忆力特别好,多年前的一些数字她至今仍能倒背如流,任何人的手机号码只要她听一遍或者看一遍就能够记得准确无误,并且最低能够记上一个月。如果一个人和她有过一次接触,至少三年内她再见到这个人马上就能够忆起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过这个人。如果是一个非常熟悉的人,不管他怎么变换服装,或者化妆整容,她也同样能够认出来。基于此,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人,尤其是苗得雨无故昏倒那个情节更让她产生了疑心,是苗得雨真的有病,还是心虚不敢面对她这位女捕头而故意演出的一出金蝉脱壳之计?她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多,问号越拉越长。她在这个时候已经决定不露声色地仔细调查一下这个苗得雨的真实身份。
当摆蕴菲决定暗查苗得雨身份的时候,一个特殊身份的女人立即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苗得雨是苗盼雨的哥哥,苗盼雨现在是河东省红得发紫的人物,且不说她和省长路坦平有无经济上的瓜葛,更不说两个人之间的绯闻是真是假,仅凭她现在是天首集团总裁和天首市政协副主席、省政协常委这些头衔,省委就不会同意她摆蕴菲轻易插手天首集团的事情,天首市委也不会同意她去查一个对天首市乃至河东省经济作出“巨大贡献”的企业老总。想到这些,她在心里暗暗决定,调查苗得雨的身世必须亲自出马,连天首市公安局刑侦队的人也不能用,这个事情必须秘密进行。
摆蕴菲想好了这一切,职业病又犯了,她觉得苗得雨肯定是“7·14”大案的主犯,一千万的巨款可能就是他抢走的,但是她弄不明白那么多钱苗得雨是怎么弄走的,又能够藏在什么地方?当时苗得雨在天首市尚无立足之地,那些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转念又一想,摆蕴菲笑了,仅仅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凭什么就说苗得雨是“7·14”大案的主犯?自己千万不能犯了主观臆断的错误。这时候她又想起了丈夫李宜民特意让天野市委书记王步凡写的那幅书法: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么借用到一个警察身上,就是不能凭主观臆断,必须深入调查研究,必须注重证据,法律是来不得半点儿虚假和臆断的,你可以把任何人假设成罪犯,但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绝不能说他就是罪犯。她因为工作忙已经有半个月和丈夫李宜民没有“正面接触”过,今天看见丈夫的脸色那么难看,急忙上前去问李宜民:“老李,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病了?”
“没事,可能是太劳累,最近感冒总在纠缠我,因此刚才没有陪陈书记下井。”李宜民向妻子笑了一笑,尽量想用笑容来安慰她。
“老李,这次感冒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彻底好……”
“我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不要紧的。”李宜民说罢又去忙自己的事情,摆蕴菲望着李宜民的背影有些内疚,因为彼此的工作都很忙,摆蕴菲平时对丈夫和女儿照顾得很少,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们……
天野市市委书记王步凡因为是工业强省委员会的成员,陈唤诚说让成员们留下来晚上还要开省委常委扩大会议,因此他在离开省委到凤凰山的时候让天野市市长林涛繁先回天野,自己留下来。刚才省领导带人下井他没有下,一方面是他腰间有伤,一遇到潮湿就会隐隐作痛,另一方面他是个务实不务虚的人,他认为领导们戴上安全帽到井下去走一趟,仅仅能够留下几个镜头上电视,留下一段佳话让记者的报道篇幅写得长一些,仅此而已。如果说这样的新闻有意义、能够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也可,如果说它没有意义,只是一些花架子没有什么作用也行。抢险队正在抢险,领导们下井既不可能去帮助抢险,甚至还会妨碍抢险队顺利地开展工作,纯粹是作秀的形式主义。因此他没有下井。
陈唤诚他们从井下上来后,又是一番语重心长的指示,语气还相当沉重。之后他命令副省长季喻晖留下来督促抢险救人,其他人员准备撤离。这时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李宜民说:“陈书记,我也留下吧,季喻晖同志一个人留下来力量有些单薄,再说他对煤矿下边的情况没有我熟悉,我也留下来。”
陈唤诚点点头,特意和李宜民握了手,他为李宜民对工作的忠诚和负责所感动,很动情地说:“老李,那就辛苦你了,不过要注意身体啊。”
路坦平望着摆蕴菲半开玩笑地说:“摆捕头,你可是嫁了个好老公啊,老李可是我们党的好干部,活着的焦裕禄哩。”路坦平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在河南省登封市的公安局长任长霞牺牲后,河东省省委宣传部搞了个“远学英雄,近学标兵”活动,李宜民被河东省委省政府命名为“焦裕禄式的好干部”,摆蕴菲被天首市命名为“任长霞式的好民警”。
摆蕴菲知道自己的丈夫重感冒还没有彻底好,昨天夜里煤矿发生事故以后,陈唤诚在北京还没有回来,省长路坦平当时说自己在平州考察工作也不可能及时赶回来,李宜民立即披衣起床出了家门,到现在也许连碗热饭都没有吃上,她看着丈夫一脸憔悴的样子,心疼得差点儿掉下眼泪,她望着路坦平主动请缨说:“路省长,我也留下,人多力量大嘛!”
路坦平知道摆蕴菲是关心自己的丈夫,就笑着说:“蕴菲同志也留下吧,不过我可有言在先,你这个摆任长霞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李焦裕禄,我看他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
摆蕴菲很不好意思地说:“谢谢路省长的关心,我们家老李哪方面都好,就是不知道关心自己,只知道干工作,当然我这个做妻子的也很失职,没有尽到一个贤内助的职责。”
路坦平今天始终没有板他那副“阶级斗争”脸,而是笑着说:“老摆,革命家庭是和普通家庭不一样的,要不怎么会说你们一个是焦裕禄,一个是任长霞呢?”
陈唤诚也嘱咐摆蕴菲要好好照顾李宜民,摆蕴菲不停地点着头,表情有些惭愧。她和李宜民平时都很忙,她对李宜民的照顾确实太少了,因此也没有少挨女儿李梅的埋怨。
李宜民等人目送其他领导下山,又回到井口,看见水泵抽上来的黑水少了,从矿井口已经开始向外排矿渣和湿漉漉的煤炭,李宜民似乎看到了希望,很兴奋地说:“只要在短时间内能够把井下巷道疏通,也许被困井下的矿工们还有生还的希望,井下少死几个人,或者全部活着上来最好。”李宜民是矿工出身,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知道不死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仍然这么想,暗暗在为井下的工人们祈求平安,希望他们都能够活着上来。
送走领导们之后,摆蕴菲又想起了苗得雨。突然一个大胆的设想在她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下:“7·14”大案的主犯如果是苗得雨,那么被灭口的那三个歹徒会不会也是平州人,会不会是苗得雨在黑道上的哥们?她想到要亲自到平州去一趟查一查当年的苗禾壮现在的下落。可是她是从平州调过来的人,如果她亲自到平州去目标太大,不利于开展工作,查处苗得雨必须悄悄地进行。这时她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周大海和王太岳这两个人还得用,那么派谁去更合适呢?她想到了王太岳,因为王太岳是搞经侦的,他出现在平州,人们只会认为他是在查什么经济犯罪分子,而不会认为他是在查刑事犯罪嫌疑人,于是她立即拨通了王太岳的手机,看自己身边没有人,小声说:“太岳吗?我是摆蕴菲。”
“啊,摆局,你好,有什么指示?”
“现在我需要你到平州去调查落实一人,这个人在天首市叫苗得雨,在平州他可能叫苗禾壮,平州市西关人。太岳你记住,第一,马上出发,到平州后不要惊动平州警方,暗中把苗禾壮的真实身份调查清楚,看他到底和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的总经理苗得雨是不是一个人。第二,一直没有告破的‘7·14’大案会不会与苗得雨有什么牵连,因为他现在的一切特征和罪犯吻合,‘7·14’大案案发后不是有三个不明身份的歹徒被灭口了吗?那么这三个人是外地人还是平州人?查一查他们是不是苗得雨在黑道上的哥们?你到平州查一下看他当年关系好的哥们中间有没有失踪的。第三,快去快回,这个事情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一定要注意保密,不得向任何人泄漏。”
“摆局,你说的苗得雨会不会是苗盼雨的什么人?”
“是,是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她有个哥哥啊!”
“她确实有一个哥哥,但是平时深居简出,不怎么露脸。正因为苗得雨不是一般的人物,我才让你去秘密调查,而没有让周大海去,因为周也是平州人……啊不和你说这些了,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好,明白了,我马上就动身。”
摆蕴菲合了手机,紧锁眉头,忍不住踱了几步,不自觉地又在警告自己:目前对苗得雨仅仅只是怀疑,绝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把他就锁定为犯罪嫌疑人,因为这一切还只是假设,或者只是主观臆断,并不等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