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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战争 §民以食为天

这天下午,我的生活遭遇了两个小插曲。事虽小,却如石块般,在我心眼深处溅起不小的水花。巧的是,两件事都与我们中国人视比天高的“食”有关。

先说第一个事。我和儿子在集市上买了点米。11岁的他忽然问我:是不是你小时候,买米要用米票?卖米的人要给抓起来?这问题使我感到突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反问他听谁这么说的。他说是同学说的。我又问他信不信,他一个劲摇头说:正因为不信才问你哪。那么别的同学信不信呢?大多数都不信,只有少数人说也听家长说过类似的事,但无论是谁都觉得,这可能又是个大人编出来吓唬人的“大灰狼”,无非是要孩子们珍惜粮食或多吃点饭吧?

不,这是真事。我见他这么说,倒认真起来。我给他解释了过去为什么要凭粮票供应粮食;卖米的不见得都给抓起来,但的确有过那样的年代,私人不允许贩运粮食,那叫投机倒把;而一般人尤其是城市居民也不可能有多余的粮食出卖;饥饿、营养不良是家常便饭,而极端时期饿死人甚至人吃人的事,都在一些农村不同程度地发生过。我在比他这个年纪稍小点的时候,就曾过过吃糠饼菜叶当饭,拿豆渣当营养品,吃完饭要把碗里的残碴舔得一干二净的生活……然而我说了半天,他还是似信非信地瞪着我,神情也越发迷糊了,看样子,就差没说出晋惠帝式的“那你们为什么不吃肉糜”的蠢话来了。

是呀,谁能靠三言两语对一个纯粹生活在“当下”,从小喝可乐、啃汉堡包肯德基都嫌一般的小学生,说得清我们所经历的那个年代呢?而那个年代,经历过的人虽说不可能忘记,却也多半在这些年的丰衣足食中淡忘了当初那份鲜活而惶恐的感觉了。偶尔我们会在酒席上说起那些片断,年轻人无一不当天方夜谭听,过来人则都当笑话开胃了。多么幸运呀,除了少数地方,饥饿早已远远地离开了中国人,“民以食为天”也快成为过时的成语了。那么,我还有什么必要对一个幸福时代的孩子,说那些令他困惑的事情呢?于是我便闭了嘴。

然而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却又使我悚然觉得,有时候对孩子们甚至对我们自己常嚼些“陈芝麻”,尤其是从中嚼出些味儿来,未必是一件奢侈或多余的事情。

我在报摊上买了张《青年参考》,第一眼就在头版上看见这样一幅照片:三个如我儿子般大的孩子奄奄地绻缩在街角,衣衫褴褛,一脸憔悴,眼神混浊而惊恐地呆望着镜头——照片的大字标题是:“某国饥民外逃”。说明这样写道:“据法新社报道,数以千计的某国人最近因饥荒逃难到中国,来到边境小镇长白山乞求粮食和收容他们。一名某国女士说,她从家乡搭火车来到边界,在三天旅途中就看见八个人在她的车厢里因饥饿而死……”

我愀然。我将报纸递给儿子,脱口说了一句:你不是无法想象我们经历过的生活吗?看看这张照片吧。我们曾经历过的,就是和那个国家人民一模一样的境况!

儿子呆呆地看了好久,抬起头时说了这么一句话:爸爸,你那时真可怜。

我却摇头:不,我感到我很幸运,你尤其幸运。因为再可怜再可怕的年代,毕竟是过去了。而他们……

说真的,我不知说什么才能准确表达我彼时的心情。千言万语一下子涌上心来,却都似乎不是我最想对儿子说的。未了,我只说了一句话便陷入了沉默。我说的是:民以食为天哪……

我之所以沉默,是因为涌上心头的情愫千头万绪,一时难以理清。即使理清了,也同样没法对孩子说得清。但是我又深切地感到,至少我自己,对此应有一种合理而明确的认识。

使我感慨最深的,是照片说明的最后一段文字:该国的农业生产在1995年和1996年遭受洪水袭击而大幅度减产。去年,由于干旱、海啸和台风,农业生产又再次遭到打击。

我相信这是事实。但这一事实却无法完全抹去我的疑虑:仅仅是洪水等自然灾害,能使一个国家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吗?如果是这样,似难以解释,任何国家,任何时期,都频繁发生着各种严重的自然灾害;但却总是只有少数国家才发生大面积饥荒、民不聊生的惨状。天灾是可怕的,但它毕竟只是外因。一种社会现象的产生必定有其深刻的与人密切相关的内因在。什么是该国的内因,那是别的国家的事情,我知之不深,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作为过来之人,我对曾切身经验过的时代,却是有发言权的。而该国的情况使我一下子联想起我所经历过的某种生活,比如,改革开放之前的时期,和当今的该国,在许多方面的相似,如政治和经济体制等等,都可谓是“何其乃尔”!尤其是中国人千秋万代也不会忘记的那个可怕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和今天的该国的饥荒现象,简直是一脉相承!这种相似,是一种偶然还是必然?

对此我无意评论。但现在谁还能继续按我们当时的说法,将“三年自然灾害”那饿殍遍野的悲惨时期之形成,仅仅归结为天灾?相反,新时期以来中国的沧桑巨变,更生动不过地证明了,造成那“三年”的根本原因,与其说是天灾,不如说是体制不当造成的“人祸”更来得客观。自然灾害当然有极大的破坏力,但“人定胜天”也是人类文明史所不断证明了的真理。何况新时期以来的中国,经历的各种灾害比起那“三年”,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1991、1998年的特大洪涝,这两年的黄河断流、地震、厄尔尼诺等等,如果发生在改革之前,结果会怎么样?然而它现在又造成了什么样的实际影响呢?粮食连年丰收,仓库严重超储……因而,如今该国的状况之所以如此,是不是与她仍然“停留”在我们所抛弃的那个时代有关呢?对此,我仍然不想妄下断论。但那张言辞简短的新闻照片的说明,却多少透出了几分端倪:“该报道引述一名该国女官员的话说,送到老百姓手上的粮食少之又少。三十二岁的金阿桑也说:我听说美国送来了粮食,但全被干部拿去,他们吃饱了,才把残羹给我们。一名非法进入中国的工程糸学生说:粮食只发给军队,干部为自己的家庭储存了粮食……”

然而我说这些,其意仍不在评论别国的政治经济,而在于,当我们为自己庆幸的时候,是不可能不思考这其中的究竟的。经典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有这样一条: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又对经济基础具有反作用力。好一个反作用力呵!从我们的上层建筑作出“改革”决策至今,不过20年光景吧,古来多灾多难的中国,就已经完完全全地“换了人间”!那么,再过二十年、二百年呢?我们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仍然会稳稳地撑起我们头上那一方沉重的“天”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但又不见得是完全确定的。因为我们的改革,在深度上和广度上还远未达到预期的目标。从目前的“法制建设”时期到完全的“法治”阶段,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当然,前景还是乐观的……

上楼的时候,邻居电视里传来纪念***逝世一周年的讲话,儿子拉拉我的衣角:你知道***逝世一周年的准确时间吗?我一下没答上来。他得意地告诉我:是1998年2月19日9点零6分!我不禁夸奖他的好记性。儿子却红着脸承认,是老师要他们记住的。我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这很好。但更要紧的是,记住“***”这个名字对我们、对中国的意义。是和“民以食为天”有关吗?儿子似懂非懂地想起了我说过的话。

我笑了:是,又决不仅仅是。但不要紧,终有一天你会真正明白,这个名字对于你,对于我以及全体中国人民,乃至中国的未来,实在是太重要、太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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