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清明的夜晚,我们在玉溪通海县的县城穿行,穿过一些新建的宽宽的街道,也穿过一些土墙夹峙的窄窄的小巷,我们来到秀山脚下。
现在唱主角的是通海的洞经古乐团,在一个院子里,有一个舞台,还有一座二层的小楼,灯火点亮着,我们上了二楼,正对着舞台,洞经古乐团的演奏就开始了。
夜,深入着,音乐也深入着,古乐声中,合入了演员的歌声,汇入了更多的苍凉和深远,那是两位年逾八十的老人,那是几位花季的少年,他们用自己的不太鲜亮的嗓音,为洞经古乐增添了另一种色彩,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我突然地明白了,为什么一颗不谙音乐的心会被音乐所打动,我知道了,其实更打动我的,是制造音乐的人,是现代的、现实的人,是坐于或站于古乐舞台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
他们是制造美丽和神奇的人们,他们又显得那么的平凡和平常,虽然他们穿着表演的服装,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他们并不是在表演音乐,他们只是在平平和和地生活,演奏古乐,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每天每天,他们上班下班,或者年老退休了,或者是上学放学,他们在学校里教书,他们在工厂里做工,他们在商场上做买卖,他们做着他们日常的工作和事情,然后他们带着自己的乐器,这件乐器也许很昂贵,也许很一般,或者是新添置的,或者已经很破旧,这都无所谓,总之他们每一个人都带着自己的乐器,他们在一个夜晚,在一个节假日,在一个休息的时间里,在别人看电视打牌游山玩水的时候,他们走到一起,与其说是出于对古乐的热爱,不如说是对生活的热爱,这是一支业余的古乐演奏团体,他们可以不谈报酬,他们可以不计较个人得失,但是他们不能没有演奏过程中的陶醉和愉悦。
我没有时间去采访他们,哪怕简短地谈一谈,因而我不知道他们每个人的经历性格和家庭的任何一点点情况,但是有一点我不会怀疑:他们是被古乐征服了的,却又是他们给古乐注入了生命的活力;他们的生活因为有了音乐而更丰富,而古老的音乐亦因为有了他们更生动。
在他们精神的气场里,再热烈的鼓掌也显得轻薄了,再豪华的赞美也显得苍白了。
我们踏着夜色回去,把古乐舞台的那一片辉煌扔在了身后,再过一会儿,那一片灯火也会熄灭,他们会整理好舞台,会关灭了灯火,携带着自己的乐器离开那儿,回家去,他们在踏实的心境中进入梦乡,迎接明天的正常的生活。
我们的车子远去了,我回头的时候,那个院子,那个舞台都已经看不见了,但是我仍然能够看到秀山的影子,再过一会,我回头的时候,秀山的影子也没有了,但是这一切,古乐,舞台,秀山,带着自己的乐器来演奏古乐的人们,大概都已经渗透在我的精神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