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云层逼近海面,天和地在最深的墨色边界接轨,完全看不出一丝蓝色,压抑咸腥的海风里,隐隐传来某种诡异的啸声,仿佛是被禁锢的兽类发出的绝望悲鸣。
黑色的海浪里,两个身形高大的人正在匆忙穿行,身上的墨绿的甲壳和鳞纹说明了他们是海国最聪明的龟人族。
龟人族在海国以智慧常常盘踞高位,却又因为生性胆小懦弱,被当成权力的牺牲品。
此刻,两个龟人使臣已经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海面飓风即将来临……
海,如四面魔起,怒涛筑墙,只是一瞬间,变故就突然来临,让人连惊呼的时间也没有。
两个龟人头颈一缩,就要往海的深处潜去,转身之后,余光看到仿佛有一道白影隐隐一现,转瞬间被抛向沙滩。
两个龟人一个巨浪过后再度探出头来,稳住阵脚,好奇望去。
那是一个人,一袭白衣胜雪,在这黑浪浊日下格外明显,他的身上隐隐透出圣洁的微光。
滔天巨浪一波过后,他艰难的挣扎着,抬起头来。
即使相隔甚远,两个龟人也不禁心头一滞,继而神色大变,仿佛见到炼狱的魔鬼。
海国容貌最美的为鲛人一族。
而最美的鲛人面对他,也会自惭形秽。
“是海皇昔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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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龟人没有多话,几乎同时恢复原身以最笨拙的逃窜方式,后肢猛蹬,一头扎进了深海。这一次,他们在也没有浮上海面。
昔朝也看见了两个龟人出现又消失的情形,他张了张嘴,却只露出一丝苦涩自嘲的笑。
是的,他要该想到了,海七国在十年前以那么屈辱的方式把他送到初王府,又怎会在十年后对他打开迎接的大门。
看那两个使臣的样子,肯定是接到命令,严禁带他回海皇宫吧。
而被千年冰魄银针封住灵力的自己,面对一场普通的海啸,竟也半丝力气也提不出,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堂堂海之君皇,只能任无情的命运玩弄着,连回到自己的皇宫都没机会。
海分七国。
而他,曾经是海七国之一的龙国海皇,不仅拥有震惊七海的琴艺和容貌,还是因为背上生有龙纹而被视为上古神龙的转世。
他曾经拥有最骄傲的才华,拥有最辉煌的过去,而现在,他却是被所有海国人出卖的可怜人质,如青楼卖艺般屈辱。日夜在陆地之王初王府上抚琴吟歌,即使费尽心机逃离,却被害怕受到牵连的国人拒绝在门外。
海,是他的家,他的出生地。而现在,就像座坟墓……
昔朝低低的笑出声来,海天茫茫,只剩下他了。
进退不能。
海水无情的打在他的身上,似乎想把他推的更远。
原来他的家也要抛弃了他了。
上古龙神,多么可笑的身份。人人都说这是他的命运,而他始终觉得自己不配。
保护不了七海的族人,甚至自己都保护不了。
昔朝闭上眼睛,心里的疲惫从未有一刻像这么强烈,他就想就此睡去,永远不醒来……
一只纤细的突然抓住他,狠狠的把他甩到安全区,然后拖走……
马蹄的节奏感和骑在马上的不适提醒着他,这次出逃,不过只是游戏。
他又回到初王府,也许面对的是更难堪的折辱。
他是海七国和初王签订的不侵犯合约里的人质。因为他是传说中龙神的转世,初王禁锢了他,也等于把海国变成他永远的附属。
昔朝不动声色的抚向手臂处,刺骨的寒冷让他无法忍受的打了个哆嗦。那是海国唯一的冰魄银针,它被其他六国君主联手埋在他的血液内,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废人,以示求和的心意。
虽然他极力的控制住,但刚刚那微微一颤还是惊动了马背上的某人。
今天她出奇的安静,这很反常,也许又是另一个危险。
昔朝打起精神应付着当前,暂且不想其他事。
果然,纤细白嫩的小手伸过来,稍稍有些犹豫,但还是很快的抚向他的脸庞。
“你哭了?”初瑾的声音柔软清甜,像是人间好听的呓语。如果昔朝不了解她,或者已经深陷。
他别过头,连冷笑都懒得给予。
他不会哭,即使死也不会让她看见他哭。
初瑾没有像平时一样为难他,只是静静的搂着他的腰处,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听说海国人的血是冷的,她永远也不能温暖他了吧。
“即使是用爬的姿势,也想回到海国,是吗?”她的手缓缓下移,宛如毒蛇一般让他无法闪避,终于按住了腿部。昔朝紧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的愤怒被她察觉。
不但失去了作为海皇的尊严,而且连人类的身体都不完全。十年前,就是她,用最恶毒的刑术废了他的双腿。
“我知道你想回去。”
初瑾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是不能用这么莽撞的办法。”
“你会回去的……”初瑾抱紧他,感受着他的愤怒和抗拒,但绝不松手。
昔朝猛地闭上眼睛,在十年前,她也这么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