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秦穗儿衣领,秦织娘走向地上的竹笼。
竹笼被牛三踢到秦文越面前。
秦文越明显吓着了,见她走过来,脸上愣愣的。
秦织娘伸手碰了碰他冰凉的脸,脸上没泪水。
秦文越看到秦织娘,委屈地瘪了瘪嘴,带着哭腔哽咽道,“四姐,我、我没哭!我、我不怕!你别担心我!”
眼眶都红了,眼周沁了一层亮亮的水渍,明明怕得要死,却还不忘安慰她……
秦织娘心里又酸又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小脸,弯腰拾起地上的青蛇竹笼。
竹笼里装的是毒蛇竹叶青。
背对着春荷和牛二,秦织娘小手微微收紧。
原来在竹笼里安静地睥睨众生的竹叶青,随着秦织娘靠近,吐着蛇芯,焦躁不安地游走。
秦织娘提起竹笼后,它彻底奄奄一息地躺在竹笼里,大气不敢出。
竹叶青的异样,秦织娘感受到了。
这只竹叶青怕我。
垂头耸脑、毕恭毕敬的模样。
很像是、弱者在强者面前臣服。
秦织娘心里突然生出一个谎缪的念头——她能命令这只竹叶青。
念头一闪,秦织娘定定盯着竹叶青蛇,心里默念,立起来。
那竹叶青果真‘倏’地一下直起身来,对上秦织娘的眼睛,又一节一节地塌了下去,委屈地盘踞在竹笼里一角,一副被街霸霸凌的可怜摸样。
秦织娘激动得头皮发麻。
几息后,转过身来。
转身看着牛三身后露出来的粉红面容。
她,就是春荷。
近看,春荷上身着的洋红短襦镶了白边勾金丝、水波月白腰封上也暗绣了富贵花开的图案、鲜亮的粉红百褶裙上也印了繁复的暗花,纤纤细指上还染着艳红的花汁。
面容姣好,身姿妩媚。
一看就是好米好面养出来的人,气色甩二房几个孩子几条街!
秦织娘承认,她酸了。
秦府宅第里,丫鬟小厮吃的穿的用的都比他们姐弟好。
她更酸的是,这丫鬟还敢随便出手伤害二房的人!
方才她若是拉不住秦穗儿,现在秦穗儿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有那么一瞬间,秦织娘想把手里的竹笼朝春荷脸上砸去。
可是她不能。
砸过去,除了泄泄愤,什么也不能改变。
秦织娘掂着手里的竹笼,微微发白的唇瓣忽而弯了弯,秦织娘眉眼带笑,“春荷姑娘,这是什么?”
秦织娘举起手里的竹笼,朝春荷走了两步。
原本躺在竹笼里一动不动的蛇突然直起身来。
冰冷的蛇眼冷漠地看着春荷。
春荷心头突地一跳,忍不住急急往后退了两步。
秦织娘见竹叶青果真听她的话,心下大定,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从哪儿寻来这东西!”
“这东西最是记仇,你找上它时,指不定它正在睡觉正在吃东西呢!你不顾它意愿,强行把它抓来,”
“春荷姑娘,你可要小心啊。”
蛇类的确记仇。
牛三有些诧异地看了秦织娘一眼。
春荷被毒蛇盯得头冒热汗,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踩到石子,脚心一阵锐痛。
春荷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秦织娘吓得往后 退,顿时恼羞成怒地瞪着秦织娘。
一个没爹没娘,脑袋破了皮、留了疤,比草芥还不如的臭丫头,有什么好怕的?!
“我道是谁,原来是四小姐!”春荷捏着丝绢帕子从牛二身后转出身来,娇气地在鼻翼处扇了扇。
细长凤眼儿既挑剔又嫌恶地打量着秦织娘,看着秦织娘额头上硕大的伤疤,春荷语气夸张道,“呀!好大、好丑的伤疤!”
春荷‘呵呵’笑了几声。
“这人啊,要信命!”
“这天生丑命的人,就算天赐了花容月貌,都是要变丑的!”
春荷指着秦织娘额头上的伤疤,笑着比了个碗口大的动作,叉着腰,讥笑道,“四小姐,你脸上多了这么大一块疤,这么丑,以后可怎么嫁人?”
这话只差没直指着秦织娘说她是个没人要的了。
“不能嫁人,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狡了头发去做姑子?”
春荷甩了下帕子,看泥一样看着秦织娘。
“欸,奴婢真担心,依您现在这副模样,只怕没有庵堂敢收呐!”
“你胡说!”秦穗儿不懂什么嫁人,她只听懂了那个‘丑’字。
春荷嘲笑秦织娘丑!
这一点已足够叫她愤怒的了!
“我四姐一点也不丑!”
秦穗儿大声道。
秦织娘一把拉住想要冲上前找春荷理论的秦穗儿。
秦织娘在心里叹了口气。
春荷这女人,嘴真毒。
字字如刀。
原身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容貌受损本就是心头刺,被一个下人这样讥损,只怕会冲上前与她拼个鱼死网破。
目光飘过竹林,看到远处耳房侧面隐隐晃动的藕荷色裙角。
“春荷!你说谁丑?!”
秦织娘‘啪’地扔了竹笼。
竹笼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好巧不巧正好滚到春荷面前。
春荷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一脚踢开竹笼,“我说你丑!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四小姐,你太丑了,恐怕嫁不出去呢!呵呵!”
原本贴着笼底一动不动的竹叶青从破口处窜出去。
一下没入松软发黄的竹叶堆,不见踪影。
耳房墙角角落。
秋荷靠墙而立,偏头看向远处竹林。
隔着茂密的竹林,只能看到几人模糊的身影。
不过,通过春荷高亢得意的笑声,她倒是隐约能猜到那里的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