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帝收到一封密信,连夜下山。
少将军樊璧跨白马,肩披白袍立于山下。
见前方缓缓行来的车架,翻身下马,半跪抱拳,“陛下,臣等恭候多时。”
“起来吧。”朴素的马车内,坐着一名衣着俭朴的帝王,正是嘉和帝,“我此次微服出访,你不要声张。其他事由,等回到御书房详谈。”
“是!”
马车外表虽看着普通,车内可不普通,锦帽貂裘,毛绒虎皮,皆扑在车中,暖意浓浓。
马车平稳地在道路上行驶着,车旁有铁甲护卫,嘉和帝斜躺在软卧上,眯着眼睛看着手中的信件。
西凉二皇子被派出平城,不日将抵达上京。
寒冷的严冬,月色正浓。
清凉如冰,覆盖了整个夜晚。
银光下的玄真观,似梦非梦,如画如仙。
沈凌和玄真二人就在这样的夜晚散步。
行至断思崖时,二人望着山崖下的雨雾缭绕,感慨万千。世间多纷扰,唯有此处一片清净。
玄真道:“还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在这里看星星了吗?”
“记得,徒儿那时顽劣,读书不用功,犯了错,师父总罚我到这里面壁思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可知道为师为何不让你去藏书阁思过?”
“藏书阁内,冬暖夏凉。断思崖边,夏热冬寒。师父是想徒儿静思己过,虔诚改正。”
“此处地势高,视野平旷。上可观星辰,下可看百家灯火。星光璀璨时,那片灯火在,星野暗淡之时,那片灯火依旧。师父希望我在往上看的同时,也不要忘了山脚下那片灯火中的百姓。”
两人走到崖壁,看着往日沈凌思过的地方,那里已经有了两个深深的脚印。即使在月光下,也可见其深。
忽然之间下起雪来,洋洋洒洒,山崖之下,烟云滚滚。
想到近来上京的局势,玄真不禁叹气,“这纷扰的天下,怕是要再次乱了。”
沈凌见他眼中似有万千言语,皆在不可说之中。
只听玄真接着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赵前几年在南疆之战中大捷,忽而西凉来犯,樊将军转战西北。这一战,又是打了两年。连着两场战役下来,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流离失所的百姓不计其数。赵国这个时候,累了,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沉寂了二十年的萧氏宝藏重新出现,师父,这背后,究竟是何人在操控?”
“不管是何人,对于大赵来说,都是不利的。”玄真望着山崖,若有所思,“还记得你小时候总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记得,徒儿那时顽皮,总拉着师父的袖子问,为何爹爹和娘亲不要徒儿了。”
玄真看着眼前的徒儿,身高八尺,面如冠玉,他已经长大了。“你现在可还想问这个问题?”
沈凌低头,“徒儿不问了。”
玄真疑惑:“为何?你就不好奇自己究竟是谁吗?”
想到自己的父亲,既不亲近,也不算太生疏,两人一直恪守父子之礼,但也仅此而已。“我还是我。徒儿相信,人的一生,该怎么活,还是由自己。我究竟是谁,与旁人无太大的干系。”
他想了想,接着说:“世人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名叫沈凌,字时行,师从玄真道人,这就够了。”
“我教你读书识字,是以明晓事理,让你练字作画,用以修养身心。你自小聪慧,五岁识字,七岁作诗,一手丹青,更胜于为师。你胸有沟壑,嫉恶如仇,但切记,不可强出头。今后,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尔虞我诈,凶险万分,全都靠你自己了。”
“多谢师父提点。”
“万事万物,各有因果。规矩不可破,祖法礼制不可废。”
沈凌看着师父,他似乎话中有话,只是这其中究竟是何意,还得细细思索。
“你明日几时下山?”
“辰时。”
玄真道人点头。“走之前再来找我,我有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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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内,一片静悄悄,只有满天的雪花飞舞。
安栩栩哈着气,跺着脚,这该死的怎么还不回来?
“少夫人,要不我们回室内等吧?”秋橘在旁边提着灯,手脸都冻得通红。
安栩栩接过灯笼,“你看你都冻成啥样了,不必陪我了,自己先进去吧。”
主子都在屋外,她怎么好意思进去,“也不知道广安出去的时候有没有带伞,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两人走在小路上,提着灯笼抱着伞。有雪花洒在安栩栩的披风上,有些飞进了她的脖子里,凉凉的。
黑天黑地的,从前方过来两个人影,虽有月光,但也看得不真切。
“少夫人,我们要不要避一避?”秋橘有些担心,毕竟不知来人是好是坏。
“不用,是他们。”
对方也看见了她们,“少夫人,是我和公子。”
“是广安的声音。”
提着灯笼快步走近,眼前的两人落了满身的雪。
安栩栩亲自为他撑伞,“你在外面干什么呢?下雪了也不知道回来。”
沈凌将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摊开手掌,手帕上面竟然有一朵巨大的雪花!用很多雪花积压成的大雪花!“听闻夫人小时候喜欢堆雪人,为此还伤了手。这朵雪花,不知还合夫人的心意否?”
安栩栩注意到的却是他通红的手背,她小心翼翼地拎着手帕的四角,接过了雪花。那朵属于她的雪花。独一无二的雪花。
突然鼻子酸酸的。她道:“我们快回去吧。”
沈凌比她高许多,她撑着伞,沈凌不得不弯着腰走,偶尔还会碰到头。沈凌:“夫人,要不还是我来撑伞吧?”
安栩栩:“不行!你的手都冻成那样了,多捂一捂吧。万一冻伤了怎么办?你还要参加春闱呢!”
沈凌委屈:“可是,你这样,我很难受。”
“我给你撑伞你还难受!”
旁边的广安和秋橘一人撑着一把伞,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广安小声嘀咕,“刚刚你们怎么看出来是我和公子的?”
“少夫人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