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阳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细节，内双的眼睛里因为前一天没有休息好布满血丝。他看着李天缓缓坐在椅子上，三个人之间隔着面板，上面的指纹印好像在告诉他们前一个来探监的家人是怎么隔着这块塑料板抚摸对面那人的脸的。

此时的李天已经没了神神叨叨的模样，恢复了一个30几岁程序员男人应该有的样子，沉稳、

木讷、眼神无光，午阳听到他开口才发现原来他的声音这样低沉好听，“他们说有人来探视我，我还以为我妈还魂了呢，没想到是你俩。”

午阳笑了一下，看着李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而是一旁的裴童依然处在亢奋的状态，习惯了面对陌生人展示自己的专业主播怎么能做一个不被关注的配角坐在一旁呢？

“hello？看得到我吗看的到嘛？好歹我也是被你绑架的人质哎，能不能给我一点点关注！”

探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因为老张的安排，他们最多可以在这里和李天沟通1个小时左右，所以午阳也没有拦着裴童，她平白无故遭受的无妄之灾的确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而让午阳有些诧异的是，这个残杀了自己亲生母亲的李天看向裴童的眼神却是平和甚至温柔带有笑意的，为什么？

“你是不是数学不太好啊？上学的时候也不喜欢学习，经常连教材都忘了带？”李天对裴童开口的样子就像是和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聊天一样，虽然内容让裴童有点儿不爽。

“excuse me？你这是人身攻击啊大哥，我可是正经一本出来的，经管系好吧！老娘对于高数就没在怕的，不过教材倒是经常忘了带……呃……”

眼看着裴童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有种被抓包的样子，李天慢慢笑弯了眼。“我就知道，从小你就这样，所以每次我都把教材借给你，咱俩一起看。”

“啊？大哥你比我大十几岁呢……你发什么疯……”裴童一脸懵逼地怼回去，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午阳拉了一下手腕，她扭头看过去，午阳深深望了她一眼，裴童秒懂，这是让自己将计就计套话？“嗷嗷嗷，所以我觉得你挺好的啊，虽然别的同学不怎么爱搭理你吧……”

“我能理解，我爸妈管我太严了，他们也乐意我跟同学走得太近，所以李老师看我被同学们排挤不是也没管我吗？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感谢你，也很羡慕你……”

午阳心中已经百分百确定，李天心中需要解开的那个结就是当年的同桌小虎。对于他们来说，小虎可能是解开李天心结的关键，而对于李天来说，愿意搭理自己、愿意分享玩具给自己、甚至愿意将那么珍贵的东西借给自己的小虎，就是他伸出黑暗环境里唯一的一束光。

小小的李天不懂什么是代价，但是他愿意用一切去留住小虎，留住这束他输不起的光。但是自己有什么呢？自己什么都没有，拿着套圈游戏机回家的那个傍晚，小李天在自己规矩整洁的卧室里翻了足足半个小时，他希望可以找出一个同样珍贵的东西送给小虎，可遗憾的是，自己的房间里只有一些父母为了给他跳级做准备买的辅导书和他参加各种大小比赛得到的奖状和奖杯……

“这些东西小虎不会喜欢的……”意识到这一点的小李天感觉十分的沮丧，而父母发现这个玩具后直接带着他登门“兴师问罪”的行为彻底击垮了这个像木头人一样生活着的可怜孩子。

“你大概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我弄坏了那么宝贵的东西……”然而李天为之走向极端的“珍宝”在其他人眼里或许早已变成了回忆中最没必要的一小块儿。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当警方终于找到小虎的时候，对方已经移民，不要说一个小小的游戏机，就连李天这个人都已经模糊在了记忆力。警方和方虎进行了视频通话，对面的男人并不像李天描述的小时候胖乎乎可可爱爱的样子，如今的方虎在国外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成功人士的感觉。

“hello~不知道针对这件事我能提供什么？坦白讲我真的对他没什么印象了，大概我们有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sorry，我有一个电话进来，wait a moment。”

午阳站在警方身后，他觉得方虎表现得过于平静甚至冷漠，但这样没有“人情味儿”的样子又的确没有什么不应该。移民多年，为了打拼事业已经近10年没有回国的人突然被国内警察联系想要了解自己小学同学的事情，没有直接拒绝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想到监狱里那个为了当年没有说出的一个道歉而走向覆灭的男人，他心里还是不好受。

方虎简短应答了电话之后重新回到视频里，“sorry，请问你们想要了解什么？那个游戏机……我已经不记得了，是我借给他的吗？我只记得有一次他妈妈带着他到我家，我母亲那天不太开心，但是……that’s it！没有任何奇怪的情况发生了。”

午阳看向杨奉清，向他传达了李天的诉求，于是杨奉清扶了一下脸上的金丝眼镜，张口便用流利且柔和的英语对方虎表示希望他可以回国与李天见一面，让他心里的那份执念有一个终结，但方虎如大家所料地立刻拒绝了。

大家听到他拒绝的话并没有太失望，毕竟让一个忙碌的中产放下手头工作回到越来越陌生的祖国帮助二十多年没见面的前小学同学现杀人犯解开心结……的确不是一件听起来很正常的事情。

李天的罪行已经没什么推翻的可能了，但李勇到底在哪儿警方依然没什么线索，最直接的便是李天主动交代。但失去了方虎的帮助的话，意味着这个刚刚被撬开的口子又会合上。

“或许……我可以帮忙？”一直在旁边看着几个沉默大老爷们儿的裴童默默举手。

老张显然是没反应过来的，可午阳一眯眼，似乎get到了裴童口中的帮忙是以什么方式。作为专业的美妆博主，裴童可以用妆容达到真正的“一人千面”，即便是特线处的其他成员也从来没见过裴童完完全全素颜的样子，在学生时代因为喜欢美妆而遭遇过校园暴力的她，似乎在用这种沉默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化妆成方虎的样子去和李天见面？”

“对啊，你们放着我这尊大神不请是在想什么啊！杨叔叔不是说了吗，那个李天并没有真正的精神类疾病，他只是把自己给推进坑里爬不出来而已，他只是想要一个人接受他的道歉，那么我想说，我可以。”

警方又厚着脸皮联系上了小虎，要来了多张他童年以及青少年时期的照片，裴童认为在李天的脑海里，虽然彼此都已成人，但小虎依然是小虎，用当年的模样去见他便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