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男人穿了一身正式的三件套，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眉峰锐利，眼眶深邃，刻着几分冷峻与严肃。他微微侧着头，痛苦地皱着眉心，额角被撞伤，半侧俊脸染着鲜红的血色。他吃力地吐着气息，薄唇因身体传来的剧痛而微微颤动。

赵晴立刻解开他的安全带，让他可以呼吸舒畅。

“别担心，我马上给你包扎！”赵晴安慰伤者。

男人艰难地动了下唇，半晌，却挤出了一句：“叫我私人医生来。不要随便……碰我。”

赵晴愣了一下，这个人是在用生命来炫耀资本？

她用一贯冷静平淡的语气回答：“那恐怕来不及了，先生。如果您执意要等私人医生，最好提前想好后面用白布还是金布。”

“那……是什么？”男人眉心微拢，“白的……金的？”

“盖尸布。”赵晴回答。

男人的眉角跳了一下，额角的血顺势滑过他长扬的眉峰。

赵晴刚要离开，手腕却被这个男人一把抓住！这一力道使得赵晴毫无准备地回到他的面前。要不是另一只手及时按在了车框上，她差点亲手按碎他不知是否安好的胸骨。

赵晴有些不悦，索性姿势稍变，扭成了壁咚的样子，占据主动权。

“先生，您知不知道刚才那样很危险？”如水面般平静的语气终于多了点情绪。

“你可以保证我不死？”男人并没理会赵晴的话，自顾自地问道。

赵晴眉心蹙起，回道：“不可以。”

“你是医生？”

“我曾是法医。”赵晴故意补了一句，“不过我的手法很好，不少死者家属送过锦旗。”

“……”

赵晴看到男人的嘴角明显抽了一下，心底泛起一抹小小得意。

半晌，男人说道：“拜托你了。”

“您也要坚持住。”赵晴声音放软，轻轻握了下男子的手，谁料男人却下意识将手弹开，似乎当她是瘟疫。

刚刚多出的同情心霎时化成了一阵风。

赵晴的眼神又冷了下来，而他却笑了，仿佛正宣告自己的胜利。

再然后，赵晴失神了。

看得出这个男人不常笑，但是偏偏笑起来这般好看，七分坏，三分暖，宛如冬日里故意撩拨路人的阳。

赵晴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竟然在欣赏“嘲笑”。

她不再说话，开始认真检查男人伤口。

在两人距离不经意靠近的时候，不知是因为被赵晴身上淡淡的香气吸引，还是出于某种好奇，男人若有似无地睁开眼。

四目相接，一瞬，赵晴愣在那里。

那是一双带着几分迷离慵懒，又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血液未干，染在了他狭长的眼角，深邃的黑眸像是沉入了整个海洋，足以将每一个对上它的人吸入其中。

最重要的是……

他的黑眸，竟与她记忆中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赵晴好像忽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时间，连指尖都悬在了空中。

“你是……”赵晴恍惚而言，唇瓣带着一点轻颤。

忽有一滴泪顺颊而下，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赵晴自己都没有料到，视线落在他手背上的一点湿润，惊讶地微启了唇。

他也有些动容，回望她。

这个女人眼神深情炙热，还带着几分急切与执着，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纯粹与深情。

不知为何，心，突然疼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这双眼睛扎在他的心底。

没有任何意识的驱动，他扬起手，修长的指尖抹去她的泪痕，同时也为她添上了红。

“你认识我吗？”他问。

赵晴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摇了下头。

男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过，都无所谓了……

“好想睡一会儿……”

男人渐渐又要闭上眼睛，也愈发虚弱了。

“别睡，醒醒，醒醒！！！”赵晴回头大喊道，“东西，东西还没到吗？！”然后再度抓着男人的手，“别睡！！醒醒，醒醒！！！”

男人却没有回应，只是握着赵晴的手，下意识又用了力。

“晴姐，东西买来了！！”这时小交警跑来将一大兜东西拿来。

赵晴立刻拿过东西，慌乱地抽出纱布，奈何双手仍然在不停颤抖。

她停下来，用力深呼吸将血液中蔓延的动摇暂时压下，待再度恢复冷静，才重新拿起纱布剪刀，利索地将男人的伤口包扎好。

一切结束，赵晴用占满鲜血的双手紧握着着他的手：“你一定会没事的，我陪着你。”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

不久，大街上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大街小巷围观的人慢慢散去。

今年的第一场雪，越下越大了。

……

六人病房里开着明亮的大灯，最后一名护士走到靠窗的床位，对仍旧直勾勾望着病患的赵晴低声说道：“病人没有大碍了，家属早点离开吧，要到时间了。”

赵晴答应，但又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了一会儿。

男人刚刚做完缝合手术，麻药还没完全褪去，此时正在安静的睡着。额头上绑着绷带，已经擦拭过血液的脸显得比方才还要俊逸不少。

在病床的下面，写着男人的名字：顾一闻。

她轻念这个名字。

好听的名字，好看的男人，还有那双让她念念不忘的双眼。

那一瞬的悸动仍旧在扰乱她的心扉，这种感觉陌生而微妙，让她雀跃又紧张。

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像是一种美丽的毒药，即便知道会令人丧失冷静，还是忍不住会上瘾、回味。

她看向墙壁上挂的无声时钟，还有十分钟。

在离开之前，她必须要做一件事。

下定决心，赵晴将病床外面的隔离布拉上，俯视这那宁谧的睡颜，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平时常备着的牛皮信封。左手用力，将信封口捏开。

也许，他曾经出现在她的命运里面，只是他变了模样，变了身份。

但是唯独遗传信息，是很难改变的。

她要确认一下，也必须确认一下！

只要几根带毛囊的头发就好……

赵晴挪步上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他的一绺头发，然后捻捻，排掉些指尖的发丝。

恰在这时，顾一闻缓而慢地抬开了自己的眼睛，赵晴又恰恰低头看了一眼。

赵晴的心猛然漏掉一拍，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咔！

尚未滑落指尖的头发被一同拽了下来，整整五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