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谨理瞥向身旁皮肤黝黑,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厚厚嘴唇的人,不敢相信他和自己认识的顾休思是同一个人。
从镖局到大将军府坐着马车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竟完成了一系列的变妆,若只从面上看,霍谨理觉得自己定认不出面前的人。
“你这是何意?”
“为师太过俊美,出行不便。”
霍谨理冷笑了三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心道你之前出门时怎没如此讲究过。脑海里突然闪过捕快提及容大将军时顾休思突然一顿的手,霍谨理嘿嘿一笑:“莫不是欠了人家钱,怕人家催债?”
“是是是。”顾休思咧开一口的小白牙,嘿嘿一笑,“若为师被人发现了,就只好把你卖徒弟还债了。”
霍谨理伸手挡住自己的面颊:“别,你一笑我看着胃里难受。”
马车缓缓的往前走,载着两人去到容府。
府门前不似霍谨理想象中的那般霸气,反而透着一股宁静致远的感觉,黑灰色调的墙瓦,含着苔藓的台阶都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捕快带头去敲门,霍谨理和顾休思跟在其后,将名帖一道送了进去。
“回春堂霍谨理,药童……旺财前来拜访。”
许久没见有人来回他们的信儿,霍谨理心下狐疑刚想再问便见一道人影缓慢而至,低沉的笑里满是不屑。
“这回春堂的起名真是越发怪了,锦鲤旺财?一鱼一狗?”
府内缓步走出一人,深蓝色的长袍垂到地上,面上带着张铁面具,肩膀上用银线绣着只看不懂的物什。阔袍大袖不见双手,丝毫没有一个将军该有的英武气概。
霍谨理只回以一笑:“名字不重要,医术才重要。”
“说的好。”那人的眸子突然一凛,看向面前的人,“可惜是个庸医。”
“这世上除了他以外皆是庸医。”
霍谨理也不恼,只摇头晃脑的感叹了一句:“可惜堂堂的将军,竟如此孤陋寡闻。”霍谨理行医三年,她的导师、病人皆都称其为再世华佗,凡她接手的病例没有一个出过医疗事故。
如今被一个刚刚见到的人称之为庸医,她岂能忍?当下便顾不得其他张口便驳。那人的眸光突然而至,像是两柄凌厉的钢刀从霍谨理的身上划过,惊得她的心咯噔一跳。
一旁,捕快忙上前来打哈哈:“这,霍大夫是新到荣安的,不懂规矩,您见谅万万别生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计较。”
“我们今儿来是想问镖车被劫案的。”
“你留下,他出去。”容寻的手指了指霍谨理。
霍谨理咬牙,想到自己的那些宝贝还没问,忙道:“大人你不能赶我出去,不然,不然这案子破不了!”
“那些东西,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么!”
容寻一听,只一步便跃至霍谨理的身前,挑眉道:“那东西是何物?”
“你且告诉我是从何处得来的!”
容寻哑然却是难得的顺从:“拍卖行中所得。”
当年,大将军容寻爱上大荒山圣手神医,追爱之路风风火火,竟硬生生将当时身为随行军医的神医大人逼得回了大荒山,许诺若哪天大将军找齐七十二件医学用具才愿意再行出山。容寻虽然爱得轰轰烈烈,却不想用权势威逼,仗打完后便一直四处搜寻相关之物。
前些日子本快集齐,大将军心心念念,却赫然发现这天地间怎么也找不出第六十九样儿,不由得心里着急,颁布悬赏令以重金寻求。这不,前些日子有人将东西给了容寻,说是从西域传来的,同医学相关,只无人会用。
容大将军管不得其他,直接让九门镖局的给神医送去,却不想半路上竟被人劫持弄丢了东西,让其恨不能直接将整个儿镖局拆了,以弥补心头之恨。
霍谨理心中合计着那拍卖行的所在地,思量着何时能去上一遭,看看能不能得到其他东西的线索。
“你的意思是那东西不仅是医学用具,还并非孤品?”
“那是自然,我诓你作甚。”霍谨理一挑眉毛,看向身旁人亮了的眼睛,隔着铁面具她都能看到容寻眼中的热忱。霍谨理只笑道,“我这庸医的物什没什么好的,配不上你心里高大的神医,还是换些别的,免得脏了神医的眼才是。”
容寻一噎,一拂袖道:“东西如何要本将军亲眼看到才作数。”
说罢,容寻备了马车便要走。
有了容寻大将军的身份,他们出入拍卖行变得十分便捷。
拍卖行内富丽堂皇,整个行当分为三楼,金玉为砖鲛绡为纱,中央中空挖了个荷花池,拍卖的物品便摆在那荷花池中央的玉台子上进行交易。容寻被人迎入二楼的雅间里,秀美的婢女端上酒水糕点,皆都小心翼翼的妄图窥探传说中无人可窥其面容的铁面将军是何等模样。
容寻伸出手来拿起酒杯,令一旁窥探的婢女一惊。
便见那光洁的手背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增添了几分沧桑感。可那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只手居然有六根指头,小指旁往外突出一节。婢女一愣,只觉那手十分妖异悻悻的退了出去。
霍谨理好奇的瞧了过去,那个拿刀架着她的脖子,让她离顾休思远点的女人也有一只手是六指。她小心的转动身子模仿那人的动作,发现那人六指的手与容寻的不同,是左手,且是大拇指往外突出一节。
拍卖很快开始,先前的几件奇珍异宝并不能引起容寻的兴致,倒是让霍谨理大饱眼福,心下里合计若是带上一两件回去现代赚个百八十万的定不成问题。
眼见着容寻已经快失去兴趣,拍卖行的行主才将最后一件拍品推上来。
最后一件拍品被弄得十分神秘,红布遮挡下还有个精致的匣子,将周围里所有人的兴致都勾了起来。霍谨理目不转睛的看了过去 ,便见那行主咧开一个商业笑容,一脸的肥肉油汪汪的抖了抖:“诸位久等了。”
“这最后一个拍品和之前的一样,是件异域的医用之品。”
霍谨理闻言,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只见那行主缓缓的将匣子打开,匣子里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霍谨理无意间带来的针管!
瞧见霍谨理激动的神情,容寻便知靠谱,还未等那行主多说便直接喊价:“三百两。”
霍谨理倒吸了口凉气,回眸看向那财大气粗的容寻,默默吞了口口水。想她刚来这个时代时得了一锭银子便觉得自己算是个小富婆能高兴好久,如今这人居然为了个现代只值十几块钱,偶尔还会被小孩子拔去针头当喷水枪玩的玩意豪掷千金。
“五百两!”
“六百两!”
更财大气粗的声音从别的窗口里冒了出来,霍谨理只觉得脚下不稳,盯着那针管看。若她多带了几个来,到这拍卖行一拍卖,那她岂不是就成了这个时代里最富裕的人了?
外面的叫卖声十分热闹,身旁的容寻却是没了动静。霍谨理狐疑的瞧了过去,便见那人慢悠悠的喝着小酒吃着糕点,一点都不着急的模样。眼见着价位不断飙升,竟隐隐的有向一千两发展的趋势,霍谨理心下里无比激动,只差流下一抹感动的泪水。
“九百两第一次!”
已到了最后一刻,霍谨理再次扭头看向那人。心道这人莫不是想等那厮重金拍下后再直接硬抢,又或者是那人其实是他的手下?
“九百两第二次!”
“九百两……”
行主话还未说完,便见二楼雅间里突然飞出一盏酒杯,杯中的酒液呈抛物线而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志在必得的声线,带着些冷然霸气,轻笑一声道:“一千两。“
容寻话音刚落,便见那酒杯当的一声,稳稳地落在了落锤的台子上,让那行主一愣。便见那酒水尽数回至杯中,一阵晃动间竟无半滴落到那台子上。行主一怔,知道遇上了个功夫高的硬茬,一时不敢落锤,只赔着笑站在一旁。那被中途劫价的土豪一怔,恼火之下一把撩起帘子冲着容寻的所在地恼羞成怒的大吼:“一千零一两!”
“这位公子怕是会意错了。”容寻的声音不温不火,撩开帘子的手比常人多了根手指,铁面具遮挡住眉眼,只可见一幅略带麦色的脖颈,清冷的笑从面具里传出,分明是温柔的语气却吓得那人一怔,“在下说指的是一千两,黄金。”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巨大的阴影一下子笼罩了下来。
谁人不知大将军容寻一纸告示昭告天下,正天南地北的寻那医用之品?如今竟有人在拍卖行里公然同其争一件西域的医用之品,怕是命不久矣。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人突然泄了气,惶恐的脚下一软跪下身去,颤声解释道:“草,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容将军在此,多有冒犯……这,这东西,草民也并无贪图之意,是想着拍下来进献给您……”
“有心了。”容寻声音淡漠,那人不敢多嘴,只悻悻的垂下眸子。
行主见之,忙放下锤子捧着那匣子举向容寻,笑道:“不知容将军到访,这,这东西便送给将军了。”
“不必,一千两黄金明日便会送到。”说罢,容寻将手边的帘子放下,温声道,“只有一事想向行主请教一二。”
“不,不敢当。”
容寻一出手,别人皆不敢再有大动作,拍卖提前结束,霍谨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今日来过一遭拍卖行,她才知道什么叫有钱人,这动辄便是一千两黄金,若是给她她定会开心得上天,可那明明是她的东西,真真是白白便宜了那行主。
“做将军真有钱。”
“可惜你这辈子都当不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