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圆圆做了一场噩梦。
她梦见她又回到了熟悉的平阳侯府。
梦里,她看到前世的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正往发髻上比划著样式精巧华丽的首饰,身侧,她最信任的丫鬟红烛低声对她道:
“小姐,奴婢听说太后娘娘会在今夜的千秋宴上为几位王爷相看王妃。大小姐她常出入晋王府为晋王殿下医治双腿,会不会……”
苏圆圆看到前世自己的脸上露出了不甘,红着眼咬牙切齿道:
“我决不允许她抢走子升哥哥!我才是陪伴子升哥哥最长久的那个人,她凭什么!”
苏圆圆记得,前世的自己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心只觉得愤怒,并未留意到身侧的红烛。而如今,在梦里,她将红烛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红烛在笑。
并且还凑近她耳边对她道:“小姐,奴婢这里有一个主意,可以让晋王殿下厌恶大小姐,不知您愿不愿听红烛一言?”
苏圆圆浑身汗毛直竖,她朝前世的自己扑去,企图捂住自己的耳朵,无声哭喊著:不,不要听她的!这就是个陷阱,这是苏清羽为你而准备的!红烛早已被苏清羽收买,她的心早已不在你这里了!
可这是在梦里,她根本触碰不到任何实物,前世的她,更是上了红烛的当,让红烛将那个主意说了出来。
红烛竭力撺掇她在千秋宴上往苏清羽的茶水中放一些“巴豆粉”,让苏清羽当着众人的面憋不住而出丑。
彼时的她,因为苏清羽的缘故,已经失去了爹娘的宠爱和信任,不愿再失去从小敬仰一心想嫁的表哥,她接受了红烛的提议。
前世,苏圆圆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她会在清漪园中莫名其妙和陆川同处一屋。
如今当她用“苏圆圆”的眼睛注视著这一切时,她才知晓,原来在清漪园上,红烛趁她不注意,将那本是为苏清羽准备的“巴豆粉”下到了她的茶水中。
若那真的是“巴豆粉”也就算了,然而那却是花楼里用来助兴的腌臜物。
她中招后,红烛将迷迷糊糊的她带入那间房中休息,而苏清羽又将醉醺醺的陆大学士陆川引至屋内。
而后红烛在宴会上故意露出破绽,引来众人的怀疑,秦氏怒气冲冲带着太后和皇后撞开了那间房门,看到她与陆川同卧而眠,秦氏当即冲上来给她打了一巴掌,骂她是不要脸的狐媚子。
她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这一切是有人刻意陷害,可没有一个人信她。
只因为晋王萧子升,那个被她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出面为苏清羽作了证,证实事发时苏清羽在为他医治双腿。
而红烛,这个她曾经最信任的丫鬟,在众人面前坦白一切都是受了她的指使,说她想害的本是苏清羽,但最后却自作自受。
太后震怒,抛下“伤风败俗,有失女德”八个大字便拂袖而去。
被遣送回平阳侯府后,前世的她满心不甘的跪在爹娘面前自证清白,可没有用了,苏清羽早已设计好了一切。
果不其然,童氏的丫鬟在她的屋内搜到了剩下的半包药粉,对她失望至极的娘亲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扬言要与她断绝母女关系。
她的生父平阳侯,更是用剑逼着她去给陆川做妾,好平了盛京这漫天流言。
明晃晃的剑横在颈侧,苏圆圆看到前世的自己面如死灰,伸出手握住了剑柄,鲜血从她掌心流淌而下,她执拗地仰著高傲的头,一字一句回道:
那便如爹娘所愿。
那个时候的她心中还存著一丝希望。她的大哥苏泽谦因公外出不在盛京,大哥曾经那样疼爱她,若知晓她落得这样的境地,一定会为她撑腰的。
可她等啊等啊,等来的却是兄长带着抄家流放的圣旨撞开陆府的大门,还有一句冰冷冷的“侯府只有一个嫡女,我也只有一个妹妹”,更过分的是,他竟让人将她的尸身扔至乱葬岗!
而他在做出那个决定后,在返回侯府的途中,停下车来到珍馐楼买了新鲜出炉的桂花莲子糕,只因为他记得那是苏清羽最喜欢吃的糕点。
入夜后,爹娘和兄长更是和乐融融的坐在桌前,吃著苏清羽亲自下厨为他们做的好菜,没有人记起她已经死了,更没有人为她掉一滴眼泪。
她的尸身,却在乱葬岗被野狗分食。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苏圆圆不愿再亲眼看着自己被野狗吃掉,她试图让自己挣脱梦境回到现实,也许是听到了她的祈祷,忽然间有一支箭翎从远处破空而来,贯穿了那只险些咬断她颈脖的野狗的脑袋,驱散了围绕在她尸身周围的野狗!
“啊!”
苏圆圆猛地睁开眼,总算从那悲痛至极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野狗那带血的獠牙在眼前挥之不去,心脏也因此急速而又剧烈跳动着,身上的衣服也被冷汗完全打湿了。
不过下一刻,她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又可靠的怀抱,一只大手在她身后轻轻拍抚著,温柔至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元宝莫怕,娘亲在,娘亲会功夫,已帮你赶走那些恶犬了,莫怕莫怕。”
娘亲二字刺痛了苏圆圆,她试图挣脱开对方的桎梏,抬头看到墨氏那张江南女子温婉秀丽的面容,她才恍然回神,原来她又活了过来,还成了雍国公府的呆傻小姐,这是她的新娘亲。
是对她极好的,会为她打抱不平,痛斥苏清羽的娘亲。
苏圆圆一头扎入墨氏怀里,抓着她的衣襟一遍又一遍道:“娘亲,娘亲,那些狗在咬我,我好痛,好痛啊……”
这一声声“娘亲”里仿佛藏着诉不尽的委屈。摸著怀里女儿的小脑袋,墨氏也觉得鼻子酸酸的。
她家元宝到底梦到了什么,竟被吓成了这副模样?看来,确实是有必要到庙里拜一拜了。
墨氏抓住苏圆圆软软的小手,往上面亲了亲,软声道:“元宝儿现在还痛吗?”
她的亲吻对于苏圆圆来说是最好的安抚剂。苏圆圆抬起哭得湿漉漉的脸蛋,抽抽搭搭说:“不痛了。”
这个时候,丫鬟端著一碗安神汤走了过来。
墨氏摸摸苏圆圆的头发,哄道:“元宝乖,服下这碗安神汤,咱们就不会再梦到那些恶犬了,可好?”
苏圆圆从墨氏手中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而后便缩进了墨氏怀中,紧紧抱着她的腰身,道:“娘亲……不要元宝……”
墨氏语气中满是对女儿的溺爱:
“傻元宝,娘亲怎么会不要元宝呢?不论元宝变成什么样,你都是娘亲的心头肉,掌上珠。”
苏圆圆忍不住撒娇道:“药苦。”
“娘亲给元宝儿唱小曲可好?”墨氏道。苏圆圆点了点头。
母女俩躺下后,她轻拍著怀里的苏圆圆,口中轻轻哼著漠北的小曲儿,哄著女儿入睡。
许是那碗安神汤起了作用,听着漠北的小调,苏圆圆渐渐又有了睡意。
只是,在入睡前,她不由得又想起方才那场梦里突如其来的那只箭翎。
这支射死野狗的箭翎是真实的,还是她太过伤心而臆想出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