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幼清回到府上时,已是黄昏。
先前被她拿来捂嘴的帕子,自然是被特殊药物浸泡过的。毕竟,身子柔弱,总要做出柔弱的样子。帕子已经令扇儿收起来了,而现在的阮幼清只是怔怔看着手中刚刚接过的被打包好的玉石和步摇,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小姐,您准备……」扇儿见她过于沉默,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出声。
这话音刚落,阮幼清便将手中的东西又放回了扇儿手里,随后带着几丝懒散的回道:「放库房去。」
扇儿有些不解:「可是这些是小姐您精心选来要送给夫人和少爷的呀……」
阮幼清别过头去,声音有些冷硬:「这两样东西,现在配不上娘亲与兄长。回头去给爹爹和阿姐挑礼物的时候,我再给他们一起挑选。」
被某人触碰过东西,她绝对不会再拿来送给自己的亲人。
她嫌脏。
两人说话间,便已经到了前厅。
原本阮幼清想要掠过前厅直接回后院的,可是余光中,她看到了厅中祖父正襟危坐的身影。
「么儿进来。」阮崇自然也看到了她。
阮幼清默默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抬脚走了进去。
「祖父,您……醒啦?」阮幼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知道,这次出去,定是让祖父知道了。
好在……她没有去那个地方。
阮崇看着规规矩矩的小孙女,脸上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什么。
「祖父?」阮幼清见祖父没有回应,忐忑不安的又轻轻喊了一声。
重生回来,她再次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也只有在家人面前,她才会放松下来,像以往一样不闻世事的撒撒娇。
「你过来。」阮崇神色凝重,朝着阮幼清招了招手。
「幼清知错了。」阮幼清思量片刻,磨磨蹭蹭走了过去,准备先认错。
阮崇盯着她看了好久,随后眼神终于柔软下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么儿终究要长大,外面的世界虽然危险,但……很精彩。祖父确实不该管束你太严厉了。你……莫要埋怨祖父。」
「祖父,幼清知道祖父您用心良苦的。」阮幼清见祖父如此,酸涩瞬间席卷全身。
因为前世,她曾经埋怨过。
与满头白发的祖父吵了一架后,她如愿以偿的开始接触外面的人和事。
直到遇到了人渣,开始了万劫不复。
今生……她知道了任性的代价,所以她万分珍惜现如今的安宁日子。
可是……她还是要出去的……
只不过不会像前世那般天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好人。
敛了那些压抑的情绪,阮幼清斟酌著开了口:「祖父……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阮崇让她坐下,叹了口气后才缓缓开口:「过几日,是花朝会……宫内这次,仍旧下了帖子给你。么儿,你……怎么想的?如果不想去,祖父会为你推脱。毕竟,你自幼身子骨孱弱……」
阮幼清认认真真的看向祖父,语气也颇为坚定:「祖父,幼清想去。」
见小孙女如此,阮崇神色有些复杂:「么儿当真这么喜欢……外面?」
阮幼清听罢,摇了摇头:「祖父,幼清是觉得,作为阮家人,不应该永远躲藏在你们的羽翼之下。幼清,也想保护你们。」
想到那如同噩梦的场景,阮幼清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
阮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欣慰过后,便佯怒道:「怎么?小么儿觉得祖父护不了你了?你这是嫌弃祖父了?」
阮幼清急忙站起身来,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祖父永远是我们阮家最英勇的人,幼清怎会嫌弃祖父!幼清只是觉得……」
阮崇大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随后满眼慈爱的开口:「好了好了,祖父知道我家么儿非常人,但是你要记住,能不暴露你的实力,便不要暴露,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尽管告诉祖父,祖父替你出头就是了!」
祖孙二人笑着一起用过晚饭,夜色渐深后,阮幼清才离开。
……
每年行清节的前十日,宁国宫中总会举办一次花朝会。
顾名思义,以花为主。
行清节前,御花园中已经开了不少花,作为后宫之主的皇后,便会邀请名门世家的公子小姐前来赏花。
很多待嫁闺中的小姐,最是期盼得到这花朝会的帖子。
因为京城中,许多良缘都是始于花朝会。
才子佳人的故事中,也属娇艳欲滴的花与春心萌动的少女最是相配。
阮幼清每年也会收到帖子,只不过皆被阮崇以她身子孱弱为由拒绝了。
今年宫中如往常一样给阮府下了帖子,阮崇见小孙女近些日子总往外跑,这才想着,将去不去交由她自己决定。
而阮幼清,已经做好了,开始一切的准备。
这第一步,便是要出现在京中众人的视线中了。
当阮崇送别阮幼清上了进宫的马车时,他老人家竟是眼眶有些微红的握住了阮幼清的手,反反复复的叮嘱:
「乖么儿,若是真有人欺负,祖父赶不及过去,你就揍他们好了。出了事……嗯……只要不出人命……祖父给你顶着!」
阮幼清哭笑不得的应道:「祖父,幼清可是……从小病不离身的娇弱女子~」
「好好好!我家么儿最是娇弱!」阮崇顺着她的话哄著。
直到候在远处的宫人走来笑眯眯提醒时辰,阮崇这才放阮幼清离去。
透过车窗同祖父摆了摆手,阮幼清坐回了位置。
扇儿在一旁有些忐忑,自然没有留意自家小姐的神态。
此时的阮幼清,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同于和家人相处时的温柔,也不同于和外人相处时的娇弱。
她的眼神,就像深井里的水一般幽冷。
每日折磨她的噩梦提醒着她,那些看似缥缈的过往,是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
阮府离皇宫还是有些距离,颠簸了好久,才算是到了。
扇儿搀扶著阮幼清走下马车,看着巍峨的宫门,阮幼清拿着帕子轻轻捂住了嘴。
帕子后的嘴角,却是勾起一抹极冷的笑。
皇宫……她这算是又回来了?
仿佛看到了押送离京那日,她狼狈又萧条的背影,阮幼清心里,是难以言说的感受。
此时,有不少马车也停在了这里。
各府小姐都在自家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阮幼清并不想与人接触太多,便在扇儿的搀扶下,向着宫中准备好的软轿走去。
眼看着刚要走到离她最近的软轿面前,一声嗤笑突然响起,随后是一道丝毫不加掩饰的嘲笑声音:
「这是哪家府上的病小姐?我看着眼生的紧。莫不是……想去医馆,走错地方了吧?」
阮幼清掩下冷意后才看向对方,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轻声开口:「这位……小姐,我……是来收了帖子参加花朝会的。」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走错地方了呢!」
对方捂嘴笑了笑,随后凑近了阮幼清,一字一句开口道:
「这轿子我坐了~你……令觅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