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饭,陈木收碗要去洗。陈鱼没阻止,她今天表现出太多反常,若硬是一味的对陈木好,不仅会让陈木误会自己是不是又想耍什么心思,还会引起陶小娥的怀疑。
这半天的相处,陈鱼差不多摸清了陶小娥这个人的性子。这人看事情心里跟明镜似的,除了懒跟嘴欠,倒说不出来其它的毛病。但农村里的人,多数都有点封建迷信的,万一自己表现太过,被人当做鬼上身就不好了。
厨房没有灯,一片漆黑,陈鱼的视力适应了黑暗,她把剩菜剩饭整好放进碗柜里。虽然她不提倡吃剩饭剩菜,但在八十年代的农村有的吃就不错了,这些剩菜肯定要留到明天早上对着稀饭吃。
突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她回头就见一个黑影撞到了门上。
是陈木,他揉着肩,把盘子放在灶台上。就几步路,他走得异常慢,好像看不见一样。
“你看不见路吗?”
明明是带着点关心语气的话,被贴上“恶人”标签后,便有了别的意思。
听在陈木耳里就是:你难道没有长眼睛,走路不看路吗,瞎了吧?
陈木没有接茬。陈鱼不知道自己不管做什么,在陈木心里都是恶人的形象,所以又问了句,“晚上视力不好?”
“没有,就不小心撞了下门?”陈木下意识的否认,“我看得见。”
陈鱼没说话,她见陈木把脏盘子跟碗放进锅里,拿起瓢从水缸里舀了盆清水。这一连串的动作看着是没什么毛病,但是太不连贯。
明明水瓢就在旁边,他愣是没看见,摸空了两下才拿到。
陈鱼有点怀疑陈木在晚上看不见东西,遂朝前伸出四个手指:“这是几?”
陈木微微歪头,没有说话。
厨房里虽然很黑,但是从窗户洒进来点月光,只要不是夜盲症,那就能看见陈鱼伸出几个手指头。她手在陈木眼前晃了晃,对方没有任何反应,陈鱼皱了皱眉,难道陈木真的有夜盲症?这书上也没有说啊。
“你是不是一到晚上,没有灯就看不见东西?”陈鱼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次陈木没有沉默太久,轻轻嗯了声,“只是晚上看不见,不影响白天的视力。”
“那就是夜盲症。”
陈鱼心想夜盲症虽不是什么大的毛病,缺维生素而已,这年头,谁还没缺个营养啥的。但有这个毛病,生活上多少有点不方便,尤其是在严重缺电的乡下。八几年的南方农村几乎没有电,晚上家家户户用的都是煤油灯。光线昏暗,正常视力的人都觉得不太方便,更不用说有夜盲症的人。
陈木现在还小,把营养补上去,症状应该就会减轻甚至消失。
“你晚上看不见东西,碗就别洗了,洗不干净的。”陈鱼正想说她来洗,可仔细一想觉得过于突兀,于是就说,“明天早上洗,不耽误。”
陈木欲言又止,原来是嫌弃自己洗不干净才会问这些。他点点头,说了声好。
陈木跟在陈鱼身后进了堂屋。他晚上看不见的毛病,没有告诉任何人。不管是学校还是在这里,他都藏得很好。有时候看不见,撞上了什么,即使再疼,他都不会哼一声。从小寄人篱下,早就养成了不管什么事咬碎了牙齿也要自己咽下去的性子。
他本来就不受待见,被人知道了,只是多了一条供人笑话的理由,没有人会关心这是什么病,他们都会笑着指着自己说他是瞎子。
原来他这个毛病是叫夜盲症?
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字眼,书上也没见过,只念到小学的陈鱼是怎么知道的?
陈鱼见陈木回了他跟陈希的房间,这才放心去拿盆回厨房舀了勺热水,准备洗洗睡觉。
陈家这栋瓦房,原本只有三间房,因为叶老太跟陈木入住,陈敬华把他跟陶小娥住的那屋翻装了一下,用木板隔断,隔成了两间。陈希跟陈木睡间隔的小房间里,陈鱼跟叶老太单独住一间。
陈鱼挺庆幸自己不用跟其他人住一屋,她一个人住惯了,要真跟别人睡一张床,一定睡不着。
她打好水,回了自己房间。农村里洗澡很不方便,这里也没有卫生间一说。洗澡的话,男人好办,接了水,直接在自家后院子冲洗。女人嘛,用桶或盆接了水,回到自己房里擦一下洗一下,就算完事。
陈鱼在黑暗里解开麻花辫,随手扎了个丸子头,洗了脸跟脖子,当她正想要洗脚时犯了难。好像没有多余的洗脚盆,原主的记忆力里,她家还没有富裕到洗澡要买两个盆的地步。
这咋搞?
陈鱼穿的是棉袜子跟布鞋,臭倒是不臭,只是不洗她睡不着觉。想了一下,她还是套上外面的褂子,决定去后院用冷水随便冲一下。
条台上的摆钟才打了8个钟,陈鱼见两个房门都关上,应该都睡了。乡下人睡觉是真早,陈鱼挺羡慕以前网络不发达时候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用像她天天卷这卷那,凌晨下班都算早的。
她打开虚掩的门,进到院子,突然被一阵泼水声吓了一跳。
“谁!”
夜黑风高,月亮躲进云里,让本就漆黑的晚上黑得更加彻底。黑暗里陈鱼只看见个影子站在那,看不清是谁。结合刚才听到的声音,陈鱼试探性地开口:“陈木?”
“嗯。”
还真是陈木,他不是进屋睡觉了吗,怎么又出来了。想完,陈鱼就愣住了,刚才的倒水声,乌漆麻黑的院子,还能干什么,这小子在洗澡啊。
不愧是主角,爱干净的毛病就是多,有夜盲症也阻挡不了他要洗澡的心思。
陈鱼脑子里下意识就冒出揶揄的话,然后才想着转过身,感觉到不自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虽然看不见,但人是会想象的嘛。此时你后面站着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
陈鱼意识到不对,现在陈木顶多13岁,毛头小子一个,她紧张个屁。
说是不紧张,但她急促的步伐还是出卖了她,“那什么,你洗吧,我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