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她……到底没等到陈山回来,还是把自己卖了……”
“不卖自己,孩子怎么活……”
“这年头能活一个是一个……大爷买奴才吗,给口饭吃就行……”
丁野等人到达奴市时,耳边竟是悲声载道之语,眼睛看到的是牛羊,猪狗和衣不遮体的男童女童同在一地售卖。
旁边是哇哇大哭的婴儿,在右边则是随便让人摸着皮肉称斤量重的女人们。
小扒闻着周遭令人作呕的腐烂味,皱眉掩鼻,心里揪疼。
这里的人们却似感觉不到空气中弥漫的臭味,讨价还价的声音在人头攒动的买卖市场,此起彼伏。
“老爷,大老爷,我这是男孩,刚出生没几天,你看看还没怎么饿着,胖乎乎的。”
一道沙哑男人声音传来。
丁野赵柔和小扒三人,朝不远处看去。
只见一个骨瘦眼凸的男人跪在地上,欲把襁褓中的孩子塞给身穿墨色锦袍的圆胖男人。
“大老爷,这孩子小,谁给他奶吃,谁就是爹娘,一辈子都是你儿子,大老爷你就买了他吧?”
骨瘦男人一个劲的卖孩子。
小扒神色一怒,冲过去一把抢过孩子,抱在怀里呵斥孩子爹。
“这是你的亲生子,你竟然要卖了他,你还配做个人吗?”
“你懂什么,不卖孩子去富贵人家,在家等着被分食吃了吗?”
男人发红的眼睛瞪着丫鬟装扮的小扒,抢过孩子递给面前的大老爷,“老爷,你发发慈悲买下这孩子,你就是他爹,他长大后会孝顺你的。”
小扒怔楞,呆呆的看着男人和孩子,双手还停留在抱孩子的姿势。
最后还是丁野握住她手臂,落了下来。
“一百钱太多,横州坡一战后,元韵茶行生意也不好,我要拿这么多钱买了这娃,以后养他也费劲。”圆胖男人道。
“五十钱也行。”
骨瘦男人马上回应:“实在不行,给十斤粮食也行,家里婆子生完娃,还一口干货没吃,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
男人说至最后,脑袋磕在地上,颤肩哭泣。
赵柔见此红了眼眶,转头不看。
“我买,两百钱给你。”
小扒再次站出来,拉起地上隐忍哭泣的男人,道:“我给你钱,孩子你抱回去。”
“啊?我,我抱回去?”
瘦骨男人不可置信,在这奴市还有白给钱的好事?
“唉?你这丫头哪冒出来的,要讲先来后到吧?”
圆胖男人瞪了小扒一眼,上前一步问骨瘦男人:“我也不是无良之人,五十斤小米卖不卖。”
“卖,就跟我去马车上签字画押,粮食你拿走。”
“五,五十斤小米?”
骨瘦男人呢喃,瞟了眼小扒和她身后明显是主子的丁野,道:“五十斤小米实在是活不了,大老爷再加点吧。”
圆胖男人一愣:“你刚刚明明十斤粮食也行,我好心给你五十斤米,你却又嫌少?”
“我,这……”
骨瘦男人干脆直接跪在小扒和丁野面前,苦苦哀求道:“好心人,求求你们买了这娃,我们真是养不起他,求求你们了。”
“你快起来,别在跪了,孩子都让你折腾晕了。”
小扒娇喝,转头看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丁野,低声道:“我那张银票是一千两,就算买你两匹马也还有剩余,你能给这男人吗?”
一千两银票?
地上跪着的骨瘦男人眼睛忽的一精,闪过窃喜。
丁野眯眼,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开,转向因战乱而变的麻木冷血的人们,沉静良久,最后缓慢道:“不给。”
“什么?”
小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蹭的烧起一股翻江倒海怒火。
“丁野,你怎么能这么冷血,两百钱对你丁家少爷而言就是毛毛雨,对这里的百姓确是救命钱,你还是人吗?”
“不是给钱,就能解决。”
丁野声音低沉,不再解释,转身离开。
人心都腐烂了,岂是给一次钱就能彻底解决。
这就是腐朽社会,卖妻卖子,人肉相食在历史长河中,屡见不鲜。
甚至有位高祖皇帝,曾提倡鼓励民间卖儿卖女,将此法视为救荒手段。
买卖人口都成了稀松平常,且合法的事。
当真是人如牲口。
“怎么不能解决,你就是爱钱如命不想管。”
小扒追上丁野,怒骂:“你这种混吃等死,心无大义的小人,一点仁爱之心都没有。”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上官将军,卫国将军一定能救百姓于水火。”
愤慨怒火像雷声一样砸入双耳,丁野脚步忽的一顿,转头看向蛾眉倒蹙的小扒。
“知道把这方百姓推到此绝境的罪魁祸首,是谁吗?”
“是谁?”小扒问。
丁野转头看向横州坡方向,声音低沉而悠长。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此诗一落,小扒神色猛然一滞,竟是难以接受。
战争的背后是鲜血和白骨,自古为战争买单的都是无辜百姓,每一位建功封侯,扬名天下的将军背后,都是亡魂和血泪。
故此,他丁野从不稀罕,也不愿做卫国将军。
一身杀孽,背尸如山,有何可歌颂。
小扒抬手盖住湿润眼眶,不愿相信这残酷事实。
原来造成这一切惨像的,是国家征战,是烽烟四起,是她上官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