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还没到屋,远远就听到小姑娘的哭声。
他一下就听出这是老四的声音,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坏了。
不会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偷黄鳝了吧?
一边暗骂是哪个缺德货,连黄鳝都偷,一边到了院子外,刚进去,就怔住了。
老四的确在哇哇大哭,不过在她旁边,站着的是余怒未消的王玉芬。
一脸尴尬的李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而在院子另一头,站着一群婶子和小孩,都指指点点的望着这面。
其中有几人还很面熟,都是刚刚来卖过黄鳝的。
“二娃,你快把这条死黄鳝捡走!”
见李寒回来,王玉芬才松了口气,恨恨的道,“这里面混进去一条死黄鳝,不给弄走,其他黄鳝一会儿也要死。老四这个笨蛋,愣是不让俺捡。”
注意到李寒的身影,老四哭着的更大声了,“窝不是笨蛋......二锅.....二锅说了,谁来都不让碰......”
李寒一下就明白了事情始末,不由苦笑。
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拿到老四面前,小萝莉马上破涕为笑。
李寒这才将盆里那条死黄鳝摘了出来,远远丢开。
农村人都知道,死黄鳝有毒,人不能吃,猪也不能吃。
更不能把死的活的放到一起,最后只能是全都翘了辫子。
李寒安慰了老四和老娘几句,便走到另一头,叫婶子们来过称。
这回他多了个心眼,在上称前就说了。
“婶子们,不是我二娃不收,你们篓子里,要是有憋死的黄鳝,就别拿来了,这给了我,我也没法处理啊。”
果然,这句话一说完,人群里就有几名妇女,带着孩子悄悄溜了出去。
另一些人也是义正言辞的大骂,“那个生娃不长腚眼的玩意儿,来害二娃?”
“那死黄鳝能和好黄鳝放一起吗?”
“......”
李寒眼尖看到了这一幕,唏嘘不已。
他太久没接触这些田里的营生,要不是刚刚王玉芬那句话,他还真没想起这茬。
可能遇到死黄鳝,念着大家都不容易,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了。
但后果就是,他赔的血本无归,这个家庭用比前世更快的速度,陷入泥潭。
......
三个人一起忙活,过称的过称,换水的换水。
婶子们越聚越多,有的人都是来的第三次了,李家门口的黄鳝也越来越多。
最后装不下了,又到隔壁春梅婶儿家里借了两张大盆,才将这一拨黄鳝收完。
四张盆子里装的满满当当的黄鳝不用提,李寒记账本上,都欠出去了两百多斤。
五十块钱早就花的一分不剩。
原本能收到更多,但还有人一听没现钱了只能记账,拖着袋子走到一半,又给折回去了。
一直弄到下午三四点钟,人渐渐少了,这一摊子才算完事。
“咱这还啥都没干,就欠了206块7角4,这黄鳝要是卖不出去可咋办?”
眼瞅着黄鳝越收越多,王玉芬又开始担忧了。
“老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城里人老爱吃黄鳝了,咱这儿猪都不吃,他们却拿这玩意儿当宝贝!”
李寒知道自己老娘的性格,也没在意,只是安慰了她两句,让她宽心。
“有自己主意就行。”
李兰虽然也提心吊胆,但也不质疑自己这个弟弟的决定。
在她看来,自家老二是读过书的,懂的比她这样的泥腿子多的去了不说,这收黄鳝时的场面,她也看在眼里。
现在的李寒,无论是待人还是做事,都很有分寸,早就没了毛头小子的样子。
忙活了一下午,又是早起,李寒早就累得不行。
就着井水冲洗了一下,沾着床倒头就睡。
醒来就发现院子里又多了几个年轻人,手里都提着篓子,裤衩子挽到大腿上,小腿还沾着泥。
这也是来送黄鳝的。
刘大壮站在前面,另外几人也都是记忆中李寒儿时的熟人。
“二娃,你这儿还收黄鳝不?”
看着李寒,刘大壮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开口。
“收啊,咋不收?你客气个啥?来,过称。不过咱哥俩可先说好了,俺现在一分现金可都没有,只能欠着,明天再给大家统一结清。”
“你李二娃当咱是啥人?不就记个账,咱还能说你不是?”
听着李寒的话,刘大壮急了。
“是啊,俺家窖子里还有一堆,留着给母猪上奶,多了也用不着,要不你说,也就放那儿了。”
另外几人也连忙表示无所谓,都一条裤衩子玩到大的交情,就别提什么记不记账的了。
挨个记了账,李寒送走几人,又重新算了下账本。
好家伙,睡一觉的功夫,又多了两百多斤。
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快五百斤了。
李寒睡觉那会儿收的黄鳝,根本没盆装,到了最后,索性直接用蛇皮袋装好,封了口子,放在水沟子里。
等明早出发的时候再来提走。
天黑的时候,王玉芬特地切了半斤肥肉做臊子,又捞了几条黄鳝,就着自家种的白菜爆炒,香气传出老远。
馋了很久的老四,盯着锅里的油花直吞口水。
就连村口的大黄狗,都循着味儿跑了过来,在院子外晃来晃去。
不多时,香气四溢的肥肉臊子和爆炒黄鳝弄好了,但还摆在厨房,没有端出来。
因为李爱国还没回来。
这时,一个穿着破中山装的男人走进院子,“李家媳妇在不?”
王玉芬抹了一把汗水,从厨房里钻出来,“俺就是,你找哪个?”
“你男人叫我知会你一声,今晚上他在小王村大军家里过夜,不回来了。”
说完这男人鼻子耸动了一下,望向厨房的方向,眼底露出止不住的艳羡。
咽了口唾沫道,“我说爱国他媳妇,你家这整的是啥啊?这么香?”
“炒的黄鳝,顺嘴吃点?”
王玉芬也不是好相与的人,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翻了个白眼,一句话就给人堵了回去。
听听。
顺嘴吃点?
这要真顺了嘴,传出去,这脸皮还要不要了?
男人干笑两声,连说不了不了,一边走一边骂,这李家媳妇也太小气了,他跑这么老远来带话,肉都舍不得让人吃上一口。
其实这倒怪不了王玉芬。
前面说过,这时候的李家,十天半月能吃上一顿肉,已经烧了高香了。
现在好不容易二儿子有本事,弄了一斤肉回来,自己都还舍不得吃完,只敢切半斤咧。
还能让外人来平白吃一口?
“那小王村的大军可不是个好东西,天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被多少人戳着脊梁骨骂呢!也不知道你们爹是抽了啥疯,这几天净跟这样人混在一起。”
王玉芬一边给三个娃盛饭,一边解释,语气里满是埋怨。
“不过既然那人这么说,估摸着爱国今晚是回不来了,俺们先吃饭。”
听到这里,李寒略微松了口气。
只要李爱国不去偷电缆,老爹跟什么人结伙,他也懒得去过问。
总不至于犯下什么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