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陈仓郡。
二更时分。
泼墨般的夜色笼罩在山村四周,阴风穿山过林,呼号不止。
一间门宇甚峻的三进院落里烛火辉煌,廊檐下的几盏红色灯笼随风摇晃,烛光明明灭灭,恍惚之间,可见一个个漆黑的“献”字。
正堂门户大开,供桌之上珍馐罗列,牢馔毕陈,此间俨然是一个嫁女之家,却鲜少见人,处处透露着诡异。
此时,趴在屋里冰凉地面上的曾宽悠悠转醒,他缓缓地坐起身来以手扶额。
这是哪里?
我刚刚不是已经死在出租屋里了吗?
曾宽用手捂住胸口,感受着强有力的心跳,站起身来打量着周遭,此处倒不像是阴曹地府。
突然之间,曾宽感到头疼欲裂,一段段散碎的记忆如皮影戏般突兀地涌入他的脑海当中。
景朝末年,政事腐败,军队羸弱,妖邪横生……
北戎趁机群掠南下,攻城略地,屠戮百姓……
曾宽八岁那年,父母皆命丧异族铁蹄之下,自己幸被云游四海的师傅所救,带回隐秘宗门修习斩妖除魔之法……
因自身根骨奇差,十年修行只勉强混了个三钱天师,且屡遭同门欺辱,沦为笑柄……
幸而师傅不弃,并断言此子日后必成大器,只是尚需磨练,遂打发出山游历各地……
不曾想夜行失路,误打误撞进了这间高门大宅,刚想偷吃几口供品以解饥渴,忽然之间阴风四起,摇门拍窗,吓得一口真气没上来,心肌梗死了……
“操,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哥们儿在这个人妖共存的乱世里勉强算的上是一枚倔强青铜,比小萌新也强不到哪去。”
曾宽摸着下颌消化完原主的记忆之后,确定自己是穿越了。
“看来老天爷也可怜我上辈子短命猝死,让我穿越过来当一回挂逼。呵呵,且看我这一世如何逆天改命!系统爸爸,来吧,展示!”
曾宽随手拿起供桌上的蜜桃,咬了一大口之后卡着某音的步点摇头晃脑地喊道。
半晌之后,仍然寂静无声。
“不会吧,没……没有系统?我太难了!”
曾宽张大的下巴久久无法合拢,刚才的踌躇满志也在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新手大礼包呢?金手指呢?好歹穿越一回总不能空手而来吧?”
曾宽把咬了一大半的蜜桃扔到院子里,双手隔空挥舞,片刻之后便垂头丧气地坐到地上。
这时,突然有断断续续的女子抽泣声从屋外飘来,在这个诡异的山村大宅里听起来竟格外的阴森可怖。
曾宽一个激灵站起来,用袖口擦了擦脑门的冷汗,寻着声音蹑手蹑脚地扒着门框向外看去。
“谁……谁在那?大半夜的不睡觉,明天不用上班吗!”
曾宽探出脑袋壮着胆子吼了一声,抽泣声戛然而止。
可是还没等曾宽转身回屋,那女子幽幽的哭泣声又在夜色里飘飘荡荡地传了过来,闻之让人汗毛倒竖。
这次曾宽听得倒是真切,那哭声分明是从西厢房传过来的。
曾宽摸了摸自己,发现浑身上下除了腰间用细细的红绳串在一起的三枚铜钱以外并没有什么防身之物,于是又扭头回望屋内,四顾之后顺手抄起一个铜制烛台,用手小心地护着火光三步一回头地向西厢挪去。
等到了西厢房门口,曾宽站定之后以手抚胸,稍稍平复了下心情,然后高举烛台便要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
谁料木门竟自行开启,同时一股阴风拂过,将曾宽手中的蜡烛吹灭。
曾宽眼前一黑,瞬间一股凉意自上而下直达尾椎,两股不自觉地开始微微颤抖。
不能尿……
一个念头闪过,曾宽夹起双腿忍住了尿意,然后定睛向屋内看去。
西厢房宽敞幽深,纵然借着院外的灯火也看不太真切。
能来点亮光就好了……
一念未落,四根红烛齐齐腾起火光,将房屋照亮。
真是想啥来啥……曾宽踏入屋内,双眼环视,寻找那位刚刚还在哭泣的女子。
屋里没人。
奇了怪了,声音分明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曾宽眉头紧蹙,不禁四下打量起来。
屋内的陈设简单却不失庄重,入门正对面靠墙放置了一张条案,条案正中间有一个铜制香炉,两旁的瓷盘里摆有各种新鲜瓜果。
再往里面便是红漆木质的雕花大床,罗纱做成的双层斗帐高悬其上,四角垂着香囊。平铺的大红色绸缎被面上绣着龙凤呈祥,枕头上则是鸳鸯戏水。
这……看起来像是洞房啊。
曾宽狐疑着往里走了两步,恍惚之中感觉哪里不对。
洞房……女子的哭声……新娘!
春宵一刻,新娘不应该在床上嘛?!
曾宽猛然间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刚才还空无一人的红漆大床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盛装的女子。
女子身穿鲜红如血的嫁衣,头顶红盖头,安静地坐在床边,手脚皆被麻绳捆缚。
“刚才是你在哭?这大半夜的,也不怕吓坏了扒墙根儿的街坊四邻?”
曾宽瞪着眼前这位新娘子,仗着胆子问道。
“正是妾身,方才无意惊扰,还望公子海涵。只是此处方圆十里之内都没有人家,何来乡邻?”
新娘幽幽地答道,尖细的声音透着一股妖媚。
“那你哭什么?洞房花烛之夜,春宵一刻千金,咦,如此少儿不宜的场面为何没看着新郎?”
曾宽用力握了握手里的烛台问道。
“实不相瞒,此地不久前出现一巨妖,自称神乌将军,要求乡人每岁进献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供其淫乱,不然将为祸百姓。妾身的继父收了村正五百贯钱,遂将妾身绑到此地……呜呜……还望公子能施以援手,救妾身于水火。”
新娘子的脸被红盖头挡着,看不见模样,不过想必应该稍有姿色。
“百姓们早已饱经战乱,那神乌将军却又趁机作祟为祸一方,是可忍孰不可忍,它什么时候来?”
“二更便到。”
“得嘞,那姑娘在此稍作休息,在下先走一步。”
“哎哎,还请公子助我脱困,妾身无以为报,甘愿以身相许。”
“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在下已有婚约在身,心有余而力不足,告辞。”
说完这句曾宽扭头就跑。
“腌臜泼才!你好歹也是一名三钱天师,不曾想却这般胆小如鼠,送到嘴边的荤腥都不敢沾!”
说话之间,那位柔柔弱弱的新娘瞬间膨胀了数倍,随后身形暴起,一晃便挡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