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冷水从头泼下,许芸笙晕乎乎的脑子终于清醒。
她将颤抖的手收紧,垂着脑袋,语调很轻:“为什么……”
“你居然会问这种话题?”瞿瑾宸挑眉,声音似有惊讶,“造成这一切的,不是你自己吗?”
许芸笙猛的扭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瞿瑾宸。
瞿瑾宸注视着许芸笙,眼底有讥讽,有不屑,有生理性的厌恶:“你是瞿家的二少奶奶,在场的那些人都得捧着你。是你自己自降身份,愿意陪他们周旋,愿意出卖一点美色换来利益——当然,你本来就是这样的女人,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分明是你自己造成了这样的局面,为什么要用这种责怪的语气来质问我?自己下贱,还要怪别人故意给你创造了机会吗?许芸笙,我才发现,你不仅下贱,脸皮还很厚啊。”
就如同一记重拳,重重的捶在了她的胸口上。
瞿瑾宸说得没错,是她自甘下贱。
是她自愿放弃自己瞿氏二少奶奶的“高贵身份”做了一回陪酒女。
是她为了换取合同的利益主动放下了自尊。
是她自己没用,习惯了依靠他,以为他一定会救她。
你看,现在不就被狠狠打脸了吗。
瞿瑾宸发现自己着实看不懂许芸笙这个女人。她现在用这样悲痛欲绝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才是那个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人。
真不愧是专业演员,示弱的时候情绪很到位嘛!他要不是知道她的真面目,怕是真的会被她给骗了。
许芸笙终于收回视线。
偌大的车厢,气氛冰凉得可怕。她本就喝多了酒,觉得车厢闷闷的不太舒服,就开了一点点车窗。
“停车。”瞿瑾宸突然按下话筒,对前方的司机说道。
司机听到瞿瑾宸的声音,踩下刹车,缓缓降下车子中间的隔音板:“boss,有什么吩咐。”
瞿瑾宸下了车,绕到许芸笙这边,打开车门。
许芸笙不解的抬起头。
“一身酒味,让人作呕。”瞿瑾宸面无表情,“你下车,我另外让人来接你。”
大概今天已经被羞辱过太多次了,许芸笙竟不觉得太难过。她垂着头,下了车,脚步有点虚浮:“不用麻烦了,我另外打车回家。抱歉,弄脏你车里的空气了。”
“知道就好。”瞿瑾宸说着,坐进车里,毫不留恋的“砰”的一声关上门,“开车。”
司机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顶着强大的压力开口:“boss,这大晚上的,二少奶奶一个独身女性……是不是不太安全……”
瞿瑾宸冰凉的视线落在司机身上:“嗯?”
司机立刻闭嘴,沉默的发动引擎。
许芸笙蹲在马路边上,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
她等了很久,并没有等到某个人突然又回来,面无表情语气不耐烦的让她上车。
她低笑一声,讽刺自己的妄念,站起身,招手打车。
“去哪?”
许芸笙报了老宅的地址。司机有点狐疑的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她着实不像住在那种地方的豪门。而且这一看就是喝多了,司机很怕自己被跑单。
许芸笙从包里摸出三百块现金递给司机:“放心,我不跑单,你开车吧。”
司机脸上闪过尴尬,“哈哈”两声才启动引擎。
出租车是进不去小区的,她在门口下了车,高跟鞋摇摇晃晃的踩在铺了石子的小道上,突然一个重心不稳,许芸笙的身躯瞬间跪了下去。
坚硬的石子穿透膝盖和小腿上薄薄的皮肤,扎得她鲜血淋漓。
许芸笙抬起头,看着眼前这栋隐没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
瞿宅,一个充满了权势和金钱地位的象征。
沉甸甸的压在她的肩膀上,沉得她弯了腰。
从来没人问过她,是不是真的想要这样的重量。在别人眼里,她就该是幸运的,瞿家收养她,将她养大,给她吃穿,把她培养得多才多艺,她的一切都是瞿家给予的。
她不该有反抗的心思。
哪怕是要她付出任何代价呢,都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没有瞿家,她许芸笙怕是早就在孤儿院被磋磨死了。
所以瞿家的人,不会把许芸笙看做是一个真正的“人”。
瞿霍平可以把她当做冲喜的工具。
瞿家二房可以把她当做扳倒瞿瑾宸的一枚棋子。
别人可以把她看做是瞿家的附属品。惹不起瞿家的人,在她这个孤儿身上揩揩油也不错,反正她现在是名义上的瞿家二少奶奶,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她跌跌撞撞的回到家,客厅里一片寂静。
脱掉高跟鞋,赤·裸的脚踩在地上悄无声息,她没惊动值夜的女佣,静悄悄的上了楼,在卧室里翻出了酒精和绷带,洗完澡之后,坐在床上,很认真的将绷带缠在小腿上,一圈又一圈。
她小心翼翼的包裹好自己的伤口,将它遮掩起来。
只是在包裹手臂的时候,一只手实在不太方便。她试了好多次,才勉强把伤口包成了丑丑的样子。
“啊……真丑……”她笑出了声。
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大颗大颗的从眼眶中冒了出来。
她哭得肩膀都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却从始至终,没有发出过哪怕一声哽咽。
第二日她起床的时候已经迟了,想也知道瞿瑾宸不可能特意等她。随意穿了衬衣长裤遮住伤口,许芸笙拎着包包走出大门,发现门口停了一辆宾利。
“二少奶奶,我是老爷子安排给您的专属司机,叫吴金,您叫我小吴就好。”吴金很年轻,大概也就二十出头。他躬身为许芸笙打开车门,“以后您要用车,随时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许芸笙点点头,没什么太大的情绪。
她上车的动作有点慢,但是仍旧优雅。甚至在距离公司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叫停。
“二少奶奶?”小吴听话的踩下刹车。
“我去买点东西。”许芸笙开门下车,不等司机反应过来就推门进了一家有名的轻食店。
“哎,那个不是你二嫂吗?”坐在轻食店角落的柳婵突然拉了拉唐明蕊的手臂,指着收银台前许芸笙的背影开口道。
唐明蕊下意识回头,顿时皱眉:“搞毛啊,我才不承认她是我二嫂,就是只母鸡,凭什么做凤凰啊!”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看她这样子,像是要去上班?”柳婵有些诧异,“虽然你们家可能也没指望她多有能力,但是态度起码要端正吧?好歹准时上下班啊。”
“拜托,这种女人一朝飞上枝头,哪里还记得自己几斤几两重啊。”唐明蕊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好啦好啦,你不要生气啦,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她哪有你金贵啊。”柳婵拍拍唐明蕊的手臂,见许芸笙接过三明治打算离开的动作有点僵硬,立刻安慰唐明蕊,“你看她走路的那个姿势,怪不正常的,腿都合不拢,怕不是昨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很多时候,女性所受到的最大恶意往往是来自女性这个群体本身。
这是比性别歧视更让人难过的事情。
唐明蕊皱着眉头狐疑的盯着许芸笙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她走路的姿势确实有点僵硬,似乎是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想了想,她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取出手机给瞿瑾枫打了个电话:“三哥,在干嘛?”
“开车,干嘛?”
“当然是有事找你啦……”唐明蕊意味深长的笑了,“上次你说的那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