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老爹一再坚持下,在老妈忍痛割爱下,在武达内心小小憧憬的驱动下,武达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
啊呸,差一点被你们带沟里去。身上啥也没背,武达就拎着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和一只不下蛋的老公鸭,上门求亲去了。
在老爹看来,这叫刺探敌情;在老妈看来,这是上门被相亲;在武达看来,这就是对自己小学老师的一次友好拜访。至于其他的,随缘吧!
老爹老妈不知道高分子材料是个什么东西,武达知道。老爹老妈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十年里,整个社会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武达知道。
按照“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的惯例,李秀芹将迅速地蜕变为一个都市丽人,一个“白骨精”,甚至是“海龟”乃至“大海龟”。到时候,父母所认为的天作之合,很有可能重蹈李萍儿的覆辙,不是被绿,就是自己出轨了。
异地恋,不可取啊!
到了几十年如一日破旧的小学校,到了百年不变方块脸的李老师那里,武达居然受到了李老师一家三口的热情接待。
李老师喜欢的是,看到自己辛苦培育的人才,保家卫国多年,退伍后毅然回到家乡,高风亮节,老夫甚慰啊!
师母的喜欢理由就简单多了。
那老母鸡多好啊!一天一个蛋,刚好可以给老李补补!
老公鸭,好像下不了蛋,也没关系啊!刚好可以宰了,炖个老鸭汤,招待一下武达。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年货,只好将就一下了。
这武达也是耐看的,那体格!啧啧!比老李可强天上去了!就是年龄有点大,九岁啊!要不然……
没说几句话,老师和师母就去宰鸭子炖汤了,留下武达和李秀芹两个“年轻人多说会儿话”。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傻眼了。
“你……”
“你……”
要么不说,一说就同时开了口。
李秀芹噗嗤一笑:“达哥,你先说吧!”
武达憨厚一笑:“你说吧。我其实就是过来看看,也没啥要说的!”
“那可就说了呀!”李秀芹调皮一笑,“我还想着,今天就到你家专程道谢呢!没想到,你就先过来了!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挺尊师重道的人!”
武达能说啥?
俺不是尊师重道,俺是想把老师的宝贝女儿给拐跑了?
那样的话,师母就不是烧水褪鸭子了,非得直接泼过来,把武达的板寸给烫成秃瓢。
实话说不得,只能说假话:“李老师能够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坚守多年,给桃源村培养了很多人才。我来看望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
“人才?你是说你自己吗?”李秀芹笑嘻嘻地指着武达,“你才多大啊?说起话来就老气横秋的,跟教委领导来视察似的。”
“呃……”
“达哥,你今年到底多大?”
“三十了。”
“没过年,那就是二十九。我过完年,就二十一了,虚岁二十二。好像也差不了太多,是吧,达哥?”
武达不想跟这个数学小白多掰扯年龄的问题,赶紧歪楼:“你怎么想到,报高分子材料专业的?”
说到自己的专业,李秀芹的劲头来了:“你知道什么是高分子材料吗?就是由相对分子质量较高的化合物构成的材料,包括橡胶、塑料……是不是有点没意思?”
“怎么会没意思呢?就拿军队来说吧!凯夫拉纤维的用处非常广泛,装甲需要它,防弹服、头盔也需要。就是美国的孙子搞限制,不卖给咱们国家!这两年才算进口了一些。贵啊!用不起啊!”
李秀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优势,哈哈大笑起来:“不知道了吧!我们国家早已经能够自制凯夫拉纤维了。呃,就是规模小了点,好像不太够用!没事儿,早晚都会有的!”
武达笑了。
区区一个凯夫拉算个屁!今后的几十年,将是东方巨龙腾飞的几十年!别人有的,我们都会有!而且还是价廉物美的那种,气死他们!
看着武达意味深长的笑容,李秀芹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观察起来。
你还别说,这男人到了三十,还真是别有一番韵味。成熟,稳重,而又不失活力。根本不像那些二十来岁的小男生,整天就想着下半身那点事儿。见了漂亮女生就开始追求,讨厌死了!
还是眼前的这位大叔耐看!
虽然胡茬多了点,刮干净就好了嘛!面相似乎也凶恶了一点,但对待坏人就得凶一点、恶一点。昨天要是老爸在场,最多也就是义正辞严地把甄实诚几个家伙骂一顿,哪有达哥收拾他们那么得大快人心?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就在两人执手相看笑脸,一切尽在无言中,即将燃起一朵爱的小火花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的李老师,丝毫不顾鸭子刚炖上的事实,就跑了进来喊吃饭。
武达嘴一撇,嘴里嘟囔了一句“小气鬼”。李秀芹抿嘴一笑,心里对古板的老爹也是很无奈。
如果说李老师是怕自己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是爱女心切,还算情有可原。村长甄诚的到来,就是标准的不速之客。更何况,他还带着,他那刚刚刑满释放的五弟甄诚华。
跟小打小闹、偷鸡摸狗的老六甄实诚不一样,这个老五甄诚华,是真的有很多的真诚话。说今天烧你的柴垛,绝不等到明天。说打断你的胳膊,绝不打断你的腿。
就这样的货色,搁在“扫黑除恶”期间,妥妥地把牢底坐穿的料子。放在当下,也是个神憎鬼厌的玩意儿。
这不,甄诚华刚刚“三进宫”回来,接受教育了,就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回来做一番事业。
什么事业呢?养鱼。
你养鱼就养鱼吧。就桃源村这三水六山一分田的地方,到处都是荒废的鱼塘。你承包下来,多多少少给以他哥为首的村部交个三瓜两枣的,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你就是一分钱不交,估计也能糊弄过去。
他偏不!
这位甄诚华觉得,在普通的鱼塘里养鱼,不足以表现他的能力。就那散养的鱼,驴年马月才能见到回头钱?
他要挣大钱,挣快钱,比如把学校占得地给挖成鱼塘。挖出来的土可以烧砖卖钱,留下的大坑,不就是很好的鱼塘了嘛!
把这奇思妙想跟老大甄诚一说,甄诚也很支持。
甄诚身为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他的自称),统治桃源村多年,自然是要为全村百姓着想滴。
小学校是以前村里集资建的校舍,地皮也归村集体所有,也就是归我甄诚所有。现在,我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不算错吧?
再者说了,你个李老师每个月还要从村里拿走几十块钱的生活补助、电费什么的,这跟明抢有什么分别?你要知道,这可是从我兜里掏钱啊!趁势给你挖了去球,也省得花我的钱。
甄诚可能不是李老师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李老师的想法。
把甄诚华的奇思妙想一说,李老师脖子一梗,干脆利落地吐出俩字:“不行!”
甄诚觉得自己好歹是个干部,准备以理服人:“说说,有啥不行的?你也快退休了吧。儿子回魔都了,女儿上大学了。在这儿,你也没啥可挂念的。我跟乡里都说好了,过了年就把你调到乡小去,不比窝在这破村小,好上百倍?”
条件似乎不错,可李老师就是不答应:“我走了,学校被你们挖成鱼塘了。孩子们上学咋办?这儿离乡里,可有十来里路!上小学的孩子,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啊!我不能走!”
“就这几十个学生,乡里早就觉得没必要保留了!你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你信不信,只要我说一声,保证过了年,你一个学生都收不着!”
李老师吼了起来:“这天下姓共,不姓甄!桃源村的百姓,也不会看着你胡作非为!我就不相信了,这天底下就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了!”
甄诚华终于逮着了机会,说出那句经典台词:“在这桃源村,我们就是王法!谁敢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