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再多逗留，金玉兰只意味深长似笑非笑地睨了苏瑶一眼，就满脸关切地扶着苏满转身离开。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苏瑶没个动作，木头似的站着，甚至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手中紧紧攥着那张金边黑底的死亡证明，好一会儿才木木的蹲下身去，收拢地上那破裂的四星奖座。
奖座裂开的缝隙里，跌出个奇怪的东西来。苏瑶仔细看了看，圆环状，像是……某种植物，藤或是木之类的编成的圆圈？
城邦里除了第一区有些植被绿化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不见植物的，甚至连没有许可的种植都是违法的。谁知道种出来的植物会不会变异成什么可怕的变异植物呢？在野外，危险的可不止是变异动物而已，变异植物是更诡异的存在。
据说曾经有混迹在城邦外围贫民区的低级猎人，悄悄种植物，想要种出来后培养修剪成第一区贵族们喜欢的那种盆栽来牟利，结果居然长出了一棵变异的树，树枝上挂着一颗颗人头，那些人头面目狞恶可怖，唱着阴森诡异的歌，听到了歌声的人发了疯，互相撕咬吞食至死。
苏瑶是听舅舅讲的这事，据说后来还是委员会派了不少猎人，去围剿摧毁了变异树，其中就包括姚谦。现场那叫一个人间修罗场，互相啃噬的人甚至在他们赶到的时候，还有剩一口气的，身上一块好肉都没了，下颌却还在悉悉索索的翕动做出咀嚼的动作来……
总之，因为种植的危险性，城邦内严禁私自种植，所以平民区的不少人，可能一辈子都不见得见过植物长什么样子。
苏瑶下意识伸手去捡，却不料这圆环似木似藤的质地，却有着肉眼难以察觉的尖刺，瞬间刺破了她的手指，沁出的血珠滴落在圆环上。
苏瑶一阵头晕目眩，马上倒了下去，惊惧在心头漾起，不是因为这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而是在这一瞬间，苏瑶眼前倏然闪过非常多阴森诡谲的画面，耳边顿时响起了幽幽咽咽的声音，犹如鬼哭，又似是有人在耳边尖着嗓子笑出忽高忽低的音调，诡异极了。
苏瑶顿时就想到了舅舅说的那个故事。她想，我听到了。这就是当时那些发了疯的人们听到的歌声吗？
舅舅居然把变异植物的种子藏在奖座里？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家里？不可能吧？
就她优秀的基因，天生的强韧体质，哪怕是麻醉针，也不可能一秒就放倒她。这植物却是做到了。
真的是变异植物吗？这个犹豫的想法只在苏瑶的脑子里停留了一秒，就变成了肯定答案，这特么绝对是变异植物！因为，那似藤似木的圆环，逐渐长高长大成半米多高的模样，枝条宛如有意识的舒展着，而且还有继续长高的趋势。
这景象映在苏瑶的瞳孔紧缩的眼里。
是树吗？舅舅给她讲过树木的模样，有树干，有枝干，有枝条，就像眼前这个……手舞足蹈的家伙一样。没错，看着这枝条舒展舞动着的怪异家伙。苏瑶脑子里瞬间冒出来的就是手舞足蹈这个词。
但是舅舅说的树木，那都是不会这样手舞足蹈撒疯的！
苏瑶更清楚地听到了那些幽幽咽咽的诡异声音。
所以，是变异植物无疑了吧？我大概是要死了。苏瑶失去意识之前，脑子里最后的想法就是这个。
并不是苏瑶太悲观，而是变异生物都很危险。
在末日纪元里，变异生物的危险性是有规律可循的：原本草食类的生物，变异后体型变大，性情也比以前要凶猛，但只要不主动招惹，攻击性并不算强。
而肉食性动物不同，变异后的肉食动物体型变大，攻击性变得更强，攻击力也更强。至于植物，但凡变异……基本上，全部，都有着极强的攻击性。
苏瑶闭上了眼，清丽的小脸上，失去意识后的表情松弛而坦然。
她没来得及看到，那手舞足蹈的家伙，没再继续长高长大，反倒是缩小到了十五公分高的身形，像第一区贵族人家里价格高昂的小小一盆的盆栽植物一样。
并没有对苏瑶发起攻击。
它像是个藤蔓枝条编织扭拧的小人，藤枝扭拧的一团应该算得上是头部的位置上，一阵翕动，而后，噗噗两声，两只算得上是眼睛的黑洞洞睁开了。
再然后，往下又张开了个算得上是嘴的洞洞。
“咕噜？”它发出小小的声音，像是冒出泡泡的动静似的。它歪着那藤枝扭拧出的小脑袋，一瞬不瞬地看着苏瑶，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等不到回应，它藤枝扭拧的小脑袋就朝苏瑶的掌心轻轻蹭了蹭，姿态透着亲昵，“咕噜咕噜……”
今天风向不好，风是从第四区过来的，而第三区又没有第二区开足马力的转风器这样优越的条件，更没有第一区全面的空气净化装置。
于是从环境最恶劣的贫民聚居的第四区吹来的风，裹着第四区大量的灰雾卷了过来，第三区室外能见度不足五十米。
灰雾就如同猎人们自身的内能一样，是末世之后才出现的现象。灰雾的浓厚程度，代表着空气的污染程度，和雾霾这种已知内容的污染不同，到现在灰雾就和猎人内能一样，是未被研究透彻的课题。
灰雾中除去那些会导致生物变异的未被研究透彻、仪器都无法检测定义物质的内容之外，还不乏有辐射污染的辐射尘。
总之，怎么看都对人体无益就是了。
所以除了第一区所有地区，和第二区的大部分地区之外。在城邦的其他区域室外行走，大多数时候都需要穿防护服。不然在这样恶劣的空气里，的确是会如同金玉兰所说的那样，多呼吸几口都感觉肺要烂了。
也只有基因条件好些的人，才能多少根据体质的强度，对这样的空气有所抵御。
而在街区拐角的漫天灰雾里，林修不仅没穿防护服，就一身最普通的衣物，这厮甚至还把袖子给挽起来了！那肌肉线条优美的手臂，肆无忌惮暴露在空气里，对有着辐射污染风险的灰雾无所畏惧。
整个一大写的‘嚣张’。
防护服都没穿，面罩自然也是没戴的。年轻的面孔英俊得不像话，墨黑的发色和瞳色，轮廓锋利五官深邃，俊脸上是无动于衷的淡漠。
而那双星空般深邃的眼眸里，嗯……眼神可以说是相当不耐烦了。
“宋煜，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上天有时候很不公平，偏爱一个人的话，会把所有的美好都加诸其身。
林修应该是这样的典型，高大挺拔的身材，英俊得不像话的容貌，就连声音都是让人耳朵怀孕的低音炮。哪怕在漫天灰雾里，一身最普通的衣物，在他身上也丝毫没落俗，淡漠的气质就能自成一道难以靠近的防线。
宋煜穿着轻便的防护服站在林修旁边。
在末世，防护服这种刚需方面的技术已经非常先进，除了料子比普通衣物看起来更有质感之外，外观上区别不大，遮住口鼻的防护面罩也如皮肤般轻薄贴合，还并不会让声音变得闷声闷气。
“有个人，想让你认认脸，以后帮忙多关照一下。”宋煜说着，转眸看向林修。
这里除了宋煜，没人知道身旁这长得能靠脸吃饭似的家伙，就是猎人榜榜首那位从不露真容的神秘强者——代号‘夜翼’的顶尖猎人。
只不过‘夜翼’叱咤风云已久，大概早已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所以脾气似乎不怎么好。
声音冷淡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冻上，“你当我很闲么。”
“来都来了。”宋煜轻叹，“你就当行行好吧。”
宋煜手里用力攥着一份文件，金边黑底的扉页……宋煜温润的眉眼里浸着哀伤。他和姚谦从还在猎人学院时就亲密无间，有很深的交情。而今得知噩耗，甚至还要来宣布死讯……
林修垂眸看到宋煜手里的文件。英俊的面容上，那些无动于衷的淡漠似乎稍稍松动，喉咙里似有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倒是没再拒绝，和宋煜一起朝着一座民居走去。
门没关，也不知道已经大敞着多久了，玄关处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们进去的时候，苏瑶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着。
宋煜赶紧冲了上去扶她起来，“瑶瑶！”
苏瑶初醒时，只觉得有种奇异的感觉，浑身不仅没有之前那样头晕目眩和酸软疲惫，反倒浑身轻松。说是耳聪目明也不为过，还来不及细想因由，就闻到空气中有股奇妙的味道，不难闻，像是香味。
苏瑶有些警惕，却在周围再没看到那个手舞足蹈的藤枝家伙，连那个圆环都没有瞧见。刚什么情况？幻觉吗？
空气中这莫名的奇妙味道让她有些在意，于是鼻翼翕动。
“什么味儿？”苏瑶喃喃了一句。
“瑶瑶……瑶瑶？苏瑶！”宋煜见她状态不太对，非常担心。
苏瑶眨眨眼，“小宋叔。”
“是我。”宋煜松了一口气，“你还好吧？”
苏瑶点点头，依旧在意这莫名的味道，于是问宋煜，“小宋叔，什么味儿？”
宋煜怔了怔，抬手将透明状态的防护面罩调至显现模式，然后摘了下来，呼吸了两口皱了眉，“还能是什么味儿？灰雾味儿！你门都没关，又没穿防护服，这样对身体很不好的，就算体质好也不能这么胡来。”
一旁那个早就胡来惯了的林某人，闻言发出一声不以为意的嗤笑。
苏瑶却并没心思多注意这个陌生人。
她瞳孔紧缩着，灰雾味儿？她生在末世长在末世，又在第三区这种但凡风向不对就灰雾肆掠的地方居住，对那味儿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厚重的，刺鼻的，令人窒息的。
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清新脱俗的栀子花味儿了？
苏瑶暗暗攥紧了拳，觉知自己的身体和体质，恐怕有了某种难以预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