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二人正在说笑闲叙之时,被突然进门之人吸引了注意。
“许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叙旧了。”
来人是钟离庭的庭主钟离盈,两人见是她,纷纷敛起了方才的嬉笑神色。
“许久没见姐姐了。近日可好?”
钟离盈一副苍白脸色,身子孱弱,轻言道:“怕是不太好,昨日身体欠佳才没能接待你们。我方才见过苏阁主,向他致歉来着,也望妹妹体谅。”
钟南翎盈盈一笑,分外动人。“妹妹认识盈姐姐多年,此等小事自是不会在意的,盈姐姐还是莫挂怀此事了罢。”
“那便好。”说罢钟离盈在她们二人身边坐下,自顾自的饮起茶来。
“仙哥还没回来?”都说祸从口出,这话刚从口中蹦出来她便后悔了。
“快别提他了,我这个亲妹妹一年都见不到他几次面,更别说别人了。”钟离盈刻意加重念这“别人”二字,斜睨向宋含楚,她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钟南翎也一同看向她,不同于钟离盈的戏谑,而只是一味的担忧。
空气突然被一种诡异的静默气氛笼罩,宋含楚第一个忍受不了了。
她的神情阴郁,沮丧道:“我有点不舒服,就先走了。你们聊吧。”
局面急转直下,原本的和谐被她的一句话打碎。她真想抽自己的嘴巴,这嘴怎么什么不该问却偏问呢?
说起钟离仙,便是钟离盈与宋含楚结怨的根源。早年间,她们二人也不过二十有余,宋含楚那时便带队来钟离塔修行过。那次有幸见到了真正的仙人,心比天高的宋含楚坠入爱河了。
不过这仙人就是仙人,挥一挥衣袖转身便走。倒不是说他就此离开,只是无视罢了。宋含楚骨子里有股韧劲,不屈不挠。她认准的事没有放弃之说,于是日夜缠着钟离仙。
说来也怪,按他平日的潇洒性子早该离开了。如今这般纠缠,他却如此反常留在这。此时宋含楚早就同钟离盈是好友了,被她发现后,她却成了最反对的那个人。不只是口头上中伤她,还想方设法地不让他们接触。
她恨透了她,她不懂为何最好的朋友会百般阻挠哥哥同友人的亲事。
她把这段姻缘没成的原因都归结在钟离盈身上。结果就变成了如今这般尴尬局面。
风漫桃花,亭外琴声悠扬。亭中人衣袖飘动,一双玉手在琴弦间灵跃、飞舞,端坐在琴前,严肃而又沉醉在曲中。他走过去正好看到他的侧脸,睫毛纤长,面容俊朗清冷,有种让人难以靠近的疏离感。
曲毕,他轻咳一声,钟离卿却还坐在原处,不动声色。
他向亭子那边挪动几步,步子中带着踌躇。他有几分扭捏,垂头言道:“钟离卿,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半路溜出去,还顶撞你。”
钟离卿终于抬了头,平静地望着他。
他见他还没动静,许是觉得他没有诚意罢。只得继续服软:“我以后都不会那样同你说话了。你会继续教我的吧?”
宋启玥的态度可真是三百六十度大转折,要说世间谁有本事管得了他,除了他爹,便是宋含楚了。
钟离卿把他可拿捏得分外得当,他就知道含楚师姑不会惯着他,定会盘问他。果不其然,三天后,宋启玥总算耐住他那嚣张的性子,向他低头认错来了。
他见宋启玥可怜巴巴地杵在亭子外,有些不忍心,不过让他低头认错的机会可是不多,他得珍惜。
钟离卿故作为难,“还是罢了,若日后你再拂袖而去,我还是无可奈何。”
这下他倒急了,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那你说,你要我如何便如何。”
钟离卿见他上钩了,继续循循善诱道:“我记得你有一块珍爱的琉璃,不如你将那琉璃暂时交予我吧,待你不再娇纵跋扈,我再还你。”
他神色间有些犹豫,毕竟这块琉璃是娘亲留下来唯一的东西。他硬着头皮道:“罢了,交予你吧,你可要小心收着。”
他摘下手链,不忍地递给他。临给他之时,还放了狠话:“你若是弄丢了,我不顾门派颜面也要追你到天涯!”
钟离卿唇边微笑,垂眸轻言:“求之不得。”
他冷哼一声算作回答。
“不与你闲聊了,我练右手八法也有几日了,是不是能练些旁的了?”
他悠悠回道:“不过两日尔。”
宋启玥还有些不服气,试图挣扎,“那也不能只练右手罢,真真枯燥得很啊。”
“罢了,你过来。”
他乖乖过去,发现只有一张凳子。愣愣地道:“我坐何处?”
钟离卿一副不忍心的模样,谦让道:“不如我站着罢。”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教我琴,怎能让你站着?”
钟离卿思忖片刻,拍了拍他的腿说道:“那你坐这儿罢。”
他又是一愣,他恍然间反应过来后,突然炸毛道:“小爷,小爷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坐你腿上,岂非羞辱小爷!”此番炸毛不同于往日,往日里他没有理说的也是底气十足。今日却不同,底气似是泄没了。
钟离卿眉毛高挑,“不过一句玩笑话,你竟当真了。”
他的话又如晴空霹雳一般,劈的他外焦里嫩。他本来气的转身欲走,却想起如今的局势对他不利。姑姑拿他爹压他,他如何不低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小爷忍了!他胸前起伏不定,怕是气的不行。
钟离卿来了一句,“咱们回屋学琴。”
他转身便走,毫不停留。
蜀园与粤园之间有一间饭厅,专供亲眷弟子与客家弟子们使用。
这一日宋启玥着实饿坏了,出了学堂便直奔饭厅。钟离塔的伙食极好,每人两菜一汤,一荤一素,主食随便取。
宋启玥一个劲儿的瞧,“大娘,今日做了什么菜啊。”
大娘笑眯眯的看着他,早就知道他要问。“今天呀做的青菜和炖肉。哈哈,我可知道你爱吃猪肉,特意为你做的!”
他来了几日就和饭厅的厨娘混熟了,每日一提到吃饭他可真叫一个勤劳。说他是饭桶怕也不足为过。
“呦呵!今日又是宋启玥最快夺得饭桶之名!真是令人佩服!”来人着一身黑金华服,十五六的模样。一对犀利浓眉高挑,目光不善,全身上下都在讥讽他。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并没有理他。
那人紧跟着说道:“我还以为他天赋异禀,结果不曾想是在吃饭这方面天赋异禀,真是笑死人了!”
他转身冲他瞪着一双眼睛,嗓门直冲云霄,怕是要把房盖儿挑了。“宋应天!你又故意挑事儿是吧!我不理你不代表我忍气吞声,好欺负!”
宋应天将双臂架在胸前,一副要打架的仗势,十分不服气。“呦呵,说了你还不服,你倒是给我们看看,你何处天赋异禀啊。师姑平日里在我们面前总夸你天赋异禀,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拦住了。这声音听得分外耳熟,清幽中带着一丝气势。“究竟是否天赋异禀,十日后有一场术法赛事,到时再论。”
他口中所言的术法赛事,便是钟离塔中每月一次的无羁术法擂台。最先站在擂台上的便是擂主,挑战方打赢成为新任擂主,直到打赢所有参赛者,成为当月擂主。下月再举行,便还是他为擂主。这一年中最多荣获当月擂主之人,便是无羁擂主。
无羁擂主是有特权的,可以在除了塔主庭主以外任意选择自己的师父。而被点中之人,不可拒绝。
这一吵架倒让他有所收获,平日里他可不知姑姑何时夸奖过他。
只是他有些心虚。无羁术法擂台,比的是一术一法,术有风雷水火土五术,法有钟离塔著称的音法、幻法,湘江宋氏的剑法等其他道法。
他一没学过术,二没学过法。这可叫他如何同他比试。并非他没有天赋,只不过他还没想好要修行哪种道术。再一个学道法要等十四岁选了自己的法器后才能修得。
宋启玥一路未吭声,跟在他身后撇着嘴,到了他房内才嘟囔道:“为何你嘴这么快?我还未学过道术道法,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钟离卿的神情甚是自信,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怎会害你,卿公子这便教你一招速成道法。”
他满是怀疑的看着他,俨然是不信他。“你可莫要骗我。我可不想在众人面前再丢一次脸。”
钟离卿拂去桌上的尘土,面上尽是安然之色。“放心吧,此次定会让你出彩。”
他心中还是不安,又想起来姑姑对她说过的话,姑姑说,若是再犯大错,便不是罚他了,而是直接将他遣回湘江城。但她会提前飞鸽传书通知他爹在此处发生了何事。
一想到他爹的雷霆怒火,他便心生恐惧。谁家亲爹会将自个亲儿往水里扔?况且他不会水。他怕是这一生都与水无缘了,那幼时的恐惧终年笼罩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