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解无效，绮霜只得一脸不舍的将满头的珍宝一一取下，倒也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可爱。

“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吧。”西苑距离老夫人所居住的墨宝堂，哪怕是直线距离都颇为遥远，她若是起的迟了，定然会晚到，在老夫人眼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哪怕一路匆匆狂奔准时到达，也会因为身上的凌乱而遭人白眼。

倘若为了不迟到，就只能早起，这衣服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压根不保暖，想必楚氏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让她有苦说不出。

要知道第一印象可是尤为重要，尤其是像她这样，已经被家族厌弃过一次的，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小姐，当心着，别着凉了！”青瓷说着将沈佳从痷堂之中带回的僧衣为她披上，随即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地站在身侧，低头不语。

绮霜有些又忧又喜地看向沈佳，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终是未语。

倒是沈佳这个当事人，无所谓的淡然一笑，“无妨，也就这一次罢了。”

至于为什么是也就这一次，绮霜迷糊的脑袋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沈佳已经一马当先的快步而出，步入了寒凉的夜色中，绮霜也只得快步跟上！

夜凉如水，寒风淡淡，衣袂翩翩若非绮霜手中一盏烛火，给三人添了一抹人气，在这萧瑟夜色中，也许冷不丁就能吓到一群胆小的丫鬟。

三人走走停停，直至走过一道拱门，就像是突然打开了某个结界一般，周遭突然热闹了起来。

不是那种人潮汹涌、熙熙攘攘的热闹，沈家虽然在卧虎藏龙的京中，算不上是多么显赫的人家，却也有着多年的底蕴，如今更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规矩更是重大。

丫鬟仆妇端着各类茶果器具，步伐匆匆而过，行走在各处，却没发出丁点声音，小厮进进出出的忙活，再着急也只敢低头快走，跑是一步也不敢的。

却无端的让人觉得热闹。

走过拱门，穿过无数个走廊，便到了如今沈老夫人的院子墨宝堂。

一路走来，到处都有统一穿着靓蓝色梅花刺绣齐腰襦裙的丫鬟，敛声屏气地垂手立着，看见沈佳，齐齐曲膝行了福礼，仿佛这些日子的苛待不存在一般。

如今想来，楚氏本可以派人来教导自己礼仪，或者回府以后也该有人告诉自己，可偏偏谁也没有，这是要让她在父亲、祖母面前丢尽颜面，在下人面色出尽洋相，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啊。

先是将人放到西院，任其自生自灭，如今又是这般声势浩大的将沈佳推到众人眼前来。

三年的放任自流，背地里打着为她好的名头，实则受尽了百般折磨，如此阴影之下，但凡胆小一点的人，必定会束手束脚。

虽然简单，却也是见效最快的一招，只可惜遇上的是她，微微一笑，沈佳目不斜视的路过周围向她行礼的丫头们，径直跟着引路的丫头向前走。

绮霜和青瓷见到这情形，对视一眼，快速低头跟了上去。

“这就是二小姐啊！”

“长得挺清秀呢，仪态也很好！更是难得的孝顺，一个人独自在安堂为母祈福三年！”

“是啊，这小姐就是小姐，哪怕三年没有在府中，该有的姿态、气质丝毫不缺，我看比那位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沈佳对这些议论并不感兴趣，一路走到墨宝堂的正屋门口，立在一旁的小丫鬟早就殷勤地撩了帘子，见她们走近，笑容满面地喊了一声“二小姐！”

沈佳偏头朝着那小丫鬟笑着点了点头，进了正屋。

绮霜和青瓷连忙伺候着沈佳取下披在身上的僧衣，又低着头跟了进去，却看到地上铺的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砖，屋子里一应家具皆是上好的梨花木、紫檀木所制，更别提上边摆放的各种名贵瓷器。

在挂在头顶的八角宫灯的衬托之下，耀耀生辉，极尽奢华之能，令人叹为观止。

早已习惯了庵堂之中朴素无华的一切器皿的绮霜不由屏住了呼吸。

实在是太……奢华了！

而向来寡言少语的青瓷，却规规矩矩的半低着头，看不到神色。

然而，本该最被震慑的沈佳，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分与，只是缓步上前，笑容可掬地向正座上的老妇人行了一礼：“佳儿见过祖母，佳儿不孝，未能日日在祖母跟前尽孝，请祖母责罚！”

前任柱国将军，在一次随皇帝微服出巡时，为了救遭受暗杀的皇帝而英年早逝，消息传回京中，其妻刘氏伤心过度后一病不起。

好在儿子争气，承了老将军的职，如今更是如日中天，日子过得顺风顺水，遂很少过问府中大事，处事倒也还算公正。

屋子里，居中暖榻上坐着的刘氏身穿福禄寿纹样的宝蓝色纻丝大袄，头上戴着秋板貂鼠昭君套，此时正懒懒的坐在那，手内拿着火笼。

见沈佳盈盈行礼，只淡淡点了点头：“回来就好。”仿佛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明明不过是平淡无过的一句话，却让沈佳顿时红了眼眶，落在众人眼中，顿时有了别样的感觉。

恰在这时，一位身穿藕合色大袖交领湘绸留仙裙，头上插了一只蝶恋花发簪的美丽妇人笑了笑，莲步微动，上前主动将沈佳搀扶起来。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娇笑道：“老夫人，您看，这可真是个标志的丫头呢！”说完，她看了正坐在一旁的楚氏一眼，“真要给嫂子贺喜了，又添了一个貌美的千金呢！”

对上她的眼，楚氏脸上慢慢扯出一抹温婉的笑容来，眼底却无波无动，慢慢打量了沈佳一眼，道：“的确是个好孩子，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可怜见的，在庵堂这么长时间，都瘦了！”

沈佳眼角一跳，脸上却露出恭顺的笑容，缓步从刚才搀扶她的二夫人张氏身旁走过，仪态端庄地走到楚氏面前，又福了福身：“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