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春兰还没走出村子,迎面就撞见了程母和程家大哥程麦青,后面还跟着林嘉余。
程母脸上淡淡的,白净的圆脸上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双眼微红,显然是哭过了。程麦青怒睁着双眼,额头上的青筋一条条地显了出来,见到方春兰,狠狠地哼了一声。
方春兰暗暗叫了声不好。
自己儿子给林嘉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绊子,对方肯定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昨晚的事,只怕他早就毫无保留地跟程家说了。
方春兰硬着头皮上前,堆着笑招呼:“亲家母,他大哥……”
程母理也不理她,程麦青又是哼了一声:“别,咱可担不起。”
方春兰被两人故意撂了脸面,虽不生气,可终归有几分讪讪的,引着他们进了门。
程母见程麦香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而原本应该接待他们的女婿却不知在何处,眼中的泪顷刻间又出来了,却硬是被她逼了回去。
程麦青一把拉住妹子的手,难过地说:“麦子,委屈你了!”
程麦香拉着哥哥的手,学着原主小时候跟他撒娇的模样,“大哥,妹妹被人欺负了,你一定要帮我讨回公道。”
程麦青一直阴沉着脸,见吴家栋既没出来迎接他们,进了屋也避而不见,更是不满,“吴家栋呢,干嘛躲着不见人?”
方春兰心中也不由对儿子有几分怨言,闯了这么大的祸,岳母和大舅哥都登门了,无论如何出来见个面,好歹也是个做女婿的样子,可这会跟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在新房里鬼混,换做她是程麦香的娘,只怕当场就会发作。
可不满归不满,自己生的儿子,还是要替他打圆场。
“青子,家栋他昨晚醉酒,闹出了这么丑的事,他没脸见亲家和你,只好偷偷躲起来。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不知礼的混子一般见识。”
程麦青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遇到了事,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藏起来算什么。”
程母也不理睬,只是握着程麦香的手,轻轻地问:“麦子,这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娘,我要跟吴家栋一刀两断。”
程麦香的话一出,程母和程麦青都吃了一惊。
尤其是程母,根本不敢相信能从她口中说出跟吴家栋断绝关系的话来,毕竟过去两年,程麦香迷恋吴家栋,几乎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这次两人听了林嘉余的话,急匆匆赶了过来,原本想着依程麦香的性子,肯定只是哭闹一场,借着家人都在,逼着吴家栋跟赵琳琳断绝关系,再不来往,便会揭过此事,没想到她居然是打了这个主意。
“麦子,好歹你跟家栋也好了两年,感情总还有的吧,总不能说散就散啊!”方春兰苦口婆心地劝说,生怕程麦香真的跟儿子分手,那儿子就真的什么也捞不到了。
“亲家母,她大哥,你们也帮着劝劝,人家不是常说,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婚,这婚事已成了,如果说分就分,岂不成了笑话,这样对家栋和麦子都不好。
而且,我这个婆婆也可以向你们保证,那个贱女人我肯定会把她打跑,麦子是我吴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没人能抢走她的位子!”
“麦子,你可想清楚了?”程母不理方春兰的话,小心翼翼地问程麦香,生怕她只是赌气,日后又后悔,到时候就在吴家难以抬头了。
“想清楚了,娘,我没赌气,一个敢在我酒水里下药的人,我想想就害怕,怎么还会跟他过一辈子。”
程母见她脸色平静如水,似乎完全不为此事伤心,虽然略觉奇怪,但是此时也无暇深究,只是扭头嘱咐程麦青:“那我们走,回家后找几个人,到吴家来把麦子的嫁妆带走,顺带把吴家给的五十块钱带过来。”
程麦青本来就不赞同妹子的这场婚事,此时听巴不得程母这么说,立时起身,“放心吧,娘,这点小事我会办好的。”
三人正准备离开,突然吴家栋一头闯了进来,“程麦香,你真的要跟我断绝关系?”
程麦青见他冒冒失失地进来,眼中既没程母也没他这个大舅子,早就窝了一股火,又想起他对自己妹子办的那些混账事,双手握拳,如果不是看他的脸早就被人打肿了,几乎就想照着他地脸打上去。
程母悄悄扯了他一把,轻声说:“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脏了手。”
程麦青深吸了口气,看着跟在他身后一同过来的赵琳琳,冷着脸问:“吴家栋,她是怎么回事?我妹子才是跟你结婚的人,怎么这个女人跟你待在新房?”
吴家栋有求于程麦青,可他同样也没把这个乡下人放在眼里,他认为,程麦青能当上双水大队长,不过是乡下根本就没人才,矬子里拔将军,更何况一个区区的农村,能有多少的事要解决。
可此时这个他看不上的矬子居然也敢当着这么多人质问他,热血上头,不客气地说:“程麦香昨晚也跟林嘉余待了一晚,有什么脸来说我。”
程麦青见他毫不知错,反而还在攀咬妹子,更是生气:“那还不是你干的好事,竟然能给自己的新娘下药,又去跟别的女人乱搞,到头来竟然还敢指责别人,我程麦青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程麦青平日里平易近人,可此刻往程麦香跟前一站,整个人自然透出了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让吴家栋吃了一惊。
程麦香正眼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跟程母说:“娘,咱走吧。”
吴家栋彻底慌了。
他原本想得很好,他喜欢的是赵琳琳,可程麦香又是不得不娶的,那索性就两个都要,即使他娘反对,等他和赵琳琳木已成舟,也只得默许。
至于程麦香,依她那个软弱的性子,一旦发现自己跟陌生男人在炕上待了一夜,只会对着他哭哭啼啼,说不准为了内疚会对他更好,而且即使日后知道赵琳琳的事,也无法理直气壮地指责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句话,人要,前途更要。
可是为什么所有的事都朝着自己预想的相反方向在走呢?
吴家栋上上下下打量了程麦香良久,才狐疑着问:“麦子,你真的是以前的程麦香吗?”
程麦香心头狠狠一震,他倒是好眼力,竟然开始怀疑自己不是原主。
可惜,姐确实不是那个没脑子的炮灰女配,不过姐也不怕你胡说八道,毕竟你这么说,根本就拿不出证据来,反而还会被人以为精神不正常。
果然,还不等程麦香反驳,程母冷笑着说:“神经病,念书都念傻了吧?”
“亲家母真的要走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麦子这一走倒是容易,可只怕出了我这个门,就再也找不到家栋这么好的人做男人了。”
程母闻言停了步,回头怒视着她,见方春兰脸上除了怨恨,更有几分报复后的快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程母冷冷地说。
方春兰明白她的话已经戳中了程家的要害,不禁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
“亲家母,昨晚家栋是做了错事,可麦子也不清白了,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事传扬出去,家栋到底是个男人,怎么说也好办,可麦子是个女人,这四里八乡还有哪个好人愿意娶麦子呢?”
姜还是老的辣。
程家人刚到吴家,方春兰摸不清程家的底线,于是就把姿态放得很低,处处捧着程家人,又是替吴家栋道歉,又是下保证,可看到程家人丝毫不理睬,铁了心要断了这门亲事,就索性撕破脸,拿着那个时代女人最看重的名节来谈判了。
程麦香好笑地瞄了方春兰一眼,这倒真是个人物,可惜没读书,若是真能有点学问,只怕还真能做出点大事来。
难怪她男人死了十几年,她凭借一己之力,把一双儿女抚养成人,还供着儿子念完了高中。
只不过,姐是从几十年后来的人,你觉得重要的东西,在姐眼里不过是没用的废物罢了。
“娘,别理她,我们走,妹子长得好看,又心善,我就不信除了吴家栋,她找不到别的好人家。”
程母站在门口,没有回屋,却也没有离开,迟疑不定。
她说得有道理,如果吴家真的要鱼死网破,把新婚之夜的事传扬出去,固然有错的是吴家栋,可自家女儿的声誉也免不了受损。
女儿是个乡下人,肯定无法嫁给城里吃商品粮的人,而在乡下这地方,名声坏了的姑娘,不是嫁给身体有残疾的人,就是给人家当续弦,纵使程家有钱,能个女儿找个正常人家,可婚前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有娘家撑腰,到了婆家只怕也抬不起头。
“怎么样,亲家母,这门婚事咱们还是再好好商量商量吧?”
方春兰是个人精,当然看出了程母的犹豫不决,不禁得意洋洋地说。
“有什么好商量的,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程麦香根本就没看在眼里,相信我的人不用多解释也会相信,不信的人即使把证据摆在眼前也会选择视而不见。
如果为了这种没用的东西,硬要我去嫁给一个人渣,那我宁愿这一辈子都一个人过!”
程麦香掷地有声的回答惊呆了屋内的每一个人,方春兰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刚想讥讽她几句,从屋外传来了响亮的掌声。
“说得好!这样有骨气的姑娘,嫌弃她的人都是瞎了眼,如果将来没人愿意娶她,那我娶了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