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重庆九龙坡一座居民楼里凝珠总是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家,望着21楼窗外漆黑的夜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望着这个她用生命守候了26年的家,如今像一个巨大的牢笼,除了洗衣、做饭、无尽的伤痛和等待,好多事令她窒息、令她唏嘘、令她泪如雨下,她多想冲破这牢笼头也不回,可她能去哪儿?50岁的她早已如昨日黄花,除了骨质疏松、腰椎、颈椎、肩周乃至整个呼吸系统,免疫系统都似一个即将停摆的时钟,最要命的是手掌外伤引起的腱鞘炎令她彻底丧失了打工的能力。
一个是她引以为傲的工程师丈夫,几十年来十指少沾阳春水,她工作以外的全部热情都奉献给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一面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念叨老公在外挣钱不易。另一面却让丈夫保持衣着光鲜,皮鞋锃亮。工资卡揣在丈夫怀里,是怕他有应酬,穷家富路嘛,出门的人,形象重要,好办事。然而渐渐的他工作忙了、电话少了,该回家的日子老是出差,出差的他没有一个电话,打过去没有回音,即便接了,就是不耐烦,漠然的冷冰的声音。一年一度的年休假给了公司旅游,带回来手机里的照片是和女同事左拥右抱的留影。家外不一样的风景和风花雪月令他们彻底成了陌路人,家里开始多了争执和猜疑她也渐渐不问他的行程和归期,有时她甚至希望他永远也别回来。
一个是她视之如命的儿子,从青春期就开始逆反了。怕他长不高
和自己一样矮小,她的工资和丈夫给的生活费出了日常开销都买了儿子喜欢的食物和营养品及其他必需品,自己却除了工作和家庭几乎没有任何娱乐和社交,可以说开销少得可怜。她一心想培养儿子成材,但青春期的独生儿子少了父亲陪伴,从心理到生理找不到宣泄口,就疯狂迷上了游戏,她从不厌其烦的唠叨到给儿子写一封又一封信,甚至怕儿子抑郁,常隔着门给儿子唱“海阔天空”。当儿子彻底放弃了学业,她逼着自己住进了医院精神科,梦想把儿子从网吧拉回,拉进大学的殿堂,结果儿子复读了一年考上一个计算机专科学校,又在大专里打了三年游戏,带着一个胖得失衡的身体回了家,帅小伙变胖墩,并且从此封闭自己,与世隔绝。待儿子大学毕业两年后她对儿子下了驱逐令:“你要再不出门去找工作,不融入社会,我就从21楼跳下去!”
儿子当晚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天她哭了整整一夜,哭得无声无自息。回顾几十年的婚姻 生活,只剩下一地鸡毛。一直以来,儿子和丈夫都是她生活的重心,她一度忘了自己的爱好和理想。虽然命运多舛,凝珠的生命从不乏歌声。儿时跟着公社的广播,放学路上跳着哼着:一条大河,波浪宽。还有:大海呀,故乡。11岁到煤矿,初中学校,音乐老师教的每支歌,她都如获至宝,回家唱给弟弟妹妹听。刚上班不久,家里添了唯一一台电器,可以放肖邦钢琴曲的小放音机,还可以学单词。把她给美的,睡着都笑了。1999年,她一个人来到九龙坡艺校,想考川音,老师给了一张考试琴谱,她至今还保存着。权衡再三,儿子的未来和家庭的美满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梦想。难道都错了。 在老公对着自己写的诗句,直言幼稚时,她早早放弃了自己,鼓励老公离开煤矿出外打拼,是因为她知道最好的爱是让他实现自己价值。当有一天,读初中的儿子对她说:“妈妈你那老处女的歌声能不能打住?”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委屈吗?不干吧?她问自己。但是即使重来一百次,她也会作同样选择。
丈夫经常半开玩笑说要找丈母娘退货,她自己也希望有个退路,离异多年的母亲快80岁了,老人跟兄弟一家。兄弟是保安、弟媳是清洁工,这些都是因为在老家无生计,凝珠和二妹商量把兄弟和母亲接到自己工作的煤矿后的权益之计,哪知煤矿破产,兄弟失业,接手二妹童装店的弟媳生意惨淡,不得已兄弟夫妻二人才权益着第二次择业。唯一的侄儿这时又患上了白癜风,真是家穷便逢连夜雨,二十岁的侄儿眼看就要成人了,长得英俊、高大的模样,眼看就要得靠了,命运又一次给这个家庭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在社区工作的二妹也有些灰心了,读了三年的财会,因为煤矿破产失了业,丈夫脾气暴,在单位受了气,就在家里上演全武行。本来从小体弱多病的二妹结婚不到二年就得了哮喘,拖着一个女儿又第二次择业咬紧牙关自学电脑考进了社区,又因为人际关系复杂,不知变通,多受排挤,早些年二妹哮喘频发,多次面临生死存亡关头,她也有些累了。
凝珠这时候想起了爸爸,想起了小时候的日子,黄毛丫头的她个子虽小,却十分敏捷,妈妈人高马大,撒开腿也撵不上兔子一样的凝珠,凝珠家在长江边,边上有条小溪流,溪流对面是小学校,凝珠个小偏跟着同院的伙伴去跨河沟上学,老是掉进沟里湿了鞋,妈妈担心就追打凝珠,凝珠跑得比兔子还快,邻居婶婶送了个绰号:“猴子女”就这样传开了。河滩上的阳光、油菜的花香,往来轮船的汽笛,小桥流水,橘香满山的故乡记忆如今回忆起来还那么活色生香。
凝珠爸爸个头矮小,在煤矿做锅炉工,工资微薄,他每个月都把工资全部寄回农村老家。他有两个宝贝女儿和一个儿子,还有一个身高1.6米的老婆,虽然老婆总骂他矮子和瞎子(因为他爱看书,眼睛又近视,又没有眼镜总是眯着眼睛看人),她爸爸总满不在乎,然后就去隔壁院子去找跟幺爸住的婆婆了。再困难爸爸每月都要从工资匀出一部分孝敬婆婆,婆婆见了爸爸,慈祥的脸上总是笑开了花。爸爸的男子汉气概在父母的一次打架中爆棚,爸爸是长子,接受了二爸的提议,撕毁爷爷遗嘱,把两兄弟共用的1间屋的产权让给了二爸,准备自己另建,因为他是工人。妈妈不肯,争执之中两眼被爸爸打成了熊猫,然后爸爸签了离婚协议,家产全判母亲,小孩都判给爸爸。
从那以后,爸爸成了笑柄,妈妈跑了,不知所踪,爸爸带着凝珠
和弟妹来到了煤矿,人前人后,肆无忌惮的嘲笑在父女面前轮番上演,两个月后,为帮同事的忙,爸爸失足落水身亡,永远离开了凝珠。姐弟三人在煤矿独自生活,面对嘲讽,凝珠变成一个小刺猬,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刺猬,总让滋事之人不欢而散。凝珠像一个小大人,担负起照顾弟妹的重任,每月去工会领3姐弟45元的生活费,照顾弟妹饮食起居,还要想办法给报社写信,争取读书的机会。
那些年月,凝珠总是想起爸爸舍不得吃一口的炒鸡蛋,想起爸爸在寒冬里,用热毛巾为凝珠捂冻疮手,想起爸爸为省下口粮,下班后成了工友的随传随到的免费棒棒,只为一口残汤剩饭。还有爸爸常搀扶的孤寡老人,都令凝珠心痛不已。
“爸爸,即便命运给我三记耳光,但是我永远不会扇自己耳光,我会加倍珍惜自己,你给我的温暖足以抵御世间严寒,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女儿。”
每当心痛得无法呼吸,凝珠总是重复着心里对爸爸说的话,渐渐地,她感觉心境平复多了,打算回趟出生地-农村老家,再回趟第二故乡煤矿重寻来时路,希望找到重启幸福生活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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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心归处:父母之邦,记忆之门
狮子背、橘子洲
舟系狮子背,船靠水码头,轮渡相去远,潮涌航标游。
闲来撒鱼网,忙时搭菜楼。坝里蔬菜香,橘子满山垅。
院子连院子,门头靠门头。溪水弯弯村头绕,小桥悠悠悬梯脚。
青石板路连两岸,浩月当空照江流。大河涨水小河满,河水漫到院里头。
江水如镜来梳妆,小溪当盆来洗脚,我的狮子背我的橘子洲,
我的码头我的家,常在梦里游。
这里的狮子背、橘子洲,就是凝珠阔别了30年的故乡。俗话说近乡情更切,两小时的高速车程,抵过以前5小时的路程,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下车后,一路乡音让她倍感亲切。一切都变了样,铁皮桥变成了高架公路桥。连排农家小院已变成现代化的滚装码头。山峡移民后整个生产队已全部拆迁,婆婆过世多年,亲戚们有的异地安置,去了外省,有的搬进了江对岸的县城。但是江还在,小溪还在,狮子背变了,妈妈的橘子洲还在。橘子洲是妈妈当年下放插队的地方,山上有婆婆、爷爷、(外婆、外公、)[迁来]的墓守护着。凝珠之所以叫它橘子洲是因为春天各种果树开满了花,秋天漫山金黄的果子挂满了枝头。那里住着妈妈的哥哥姐姐们,每一个也是凝珠的贵人。温柔娴淑的舅娘,做的盐菜十里飘香,无人能比。表姐妹们待她热情似火。凝珠每次去做客,她们端茶递水,腊肉香肠招待着,还让她亲自摘树上的水果{多半是橘子}(所以这个县古时叫枳城)。这分炽热她都铭计着。勤劳能干的姨爹,会养鸽子,养蜂。他有时下河撒鱼网,半夜里叫孩子们起床来喝鱼汤。轻言细语的姨爹一辈子没和任何人吵过架,生气时大不了表情严肃和沉默。记忆里孩子们没有挨过打。老实本分从不邀平打伙的姨爹只知道忙里忙外踏实过日子,是标准的好男人。他会管账、会写字,又体贴,又善良,从不争强好胜,也与世无争。宽厚仁慈的夫妻俩拥有队上最好的人缘。家里每个亲戚和孩子们的生日和生亘八字姨爹都记着。他和姨妈相儒以沫、相伴到老的平凡婚姻,在凝珠看来是世上最浪漫的爱情。如今姨妈已不在了,姨爹哪儿也不去,依旧守着那些鸽子,他坚信它们是他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总有一天会和他在另一个世界团聚。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强求没有悲伤,也没有惊天动地。一个凡人活出了圣人哲人的思想境界,这块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到处都有凝珠心中难以抹灭的人和事。
最让人惊喜的是一座长江大桥横跨县城和橘子洲两岸,舅舅和姨妈家终于不用坐轮渡过河了,一个摩托车车或公交10分钟就进城了。要是爸爸在该多高兴呀。
不管怎样变。望着溪对面滩涂上那个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码头,她还是能准确分辨出她家的位置。泪眼模糊中,陈年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涌上心头。40年前带着无比的眷恋和不舍离开了家乡,把对故乡的一草一木都藏进了心里,化作行行诗句,然后用几十年反复回味。《魔笛与小孩》就是描写她与故乡作别的心情的。
魔笛与小孩
拂晓的天空阴云密布、细雨如织。
长长的汽笛声冲破层层迷雾,
在朦胧的江面上,
在绵延的群山中,
底吟跌荡。
狮子背的小孩从梦中醒来,
赤脚走在满是蚯蚓的沙滩上,
要踏上那只小蓬船,
驶向溪边彼岸的小学。
在江风的吹拂下,
在溪水的拍打中,
孩子坚韧的脸若隐若现。
又是一个无雨的清晨,
启明星眨着眼睛,
瑰丽的朝霞悄悄涂红江角的天边。
孩子踏着船泊的汽笛声,
和着清风而来,
看着江心的轮船,
消失在茫茫的天际,
幻想着山外山,
天外天的景象。
不知不觉中,
朝霞满天、霞光万道。
终于一个深夏的午后,
一条细软的泥巴小路连着无名的小井,
消失在地平线上。
井边的小柳树下,
小孩虔诚的许愿。
顿时四周一片寂静,
风儿停止流动,
鸟儿忘记啁啾,
江水与溪水屏住呼吸,
仿佛聆听孩子的声音。
从此江边的沙滩,
溪边的幽井旁,
少了一只小脚丫,
少了一只白灵鸟。
那只摄人心魄的魔笛呀,
同时带走了小孩的那口井、那只船,
带走了那座悠悠的铁皮桥和青青的石板路。
她把轮船的汽笛比作引领她离乡的魔笛。可是即便离开,她也舍不得那口井、那座桥,和那条青石板路。因为那桥那路连着她和姨妈的家。有着妈妈和儿女们最温馨的记忆。外婆外公在自然灾害中饿死了,姨妈就像妈妈的妈,是妈妈唯一的依靠。所以只有在去姨妈家回家的路上,妈妈是温柔的,宁静的,不焦躁的。凝珠脑海里永远有一张清晰的画面:浩月当空月光如水的夜晚,妈妈带着两个女儿背着弟弟一前一后走下长石梯,走过铁皮桥,走上通往回家的青石板路。一路上清风扑面、蛙叫蝉鸣,还有小女孩光脚拍打石板的声音,以及母女间的欢声笑语,是多么美好。每个人一生能有多少个这样的时刻?其实幸福就这样简单,只是心太累了,幸福就得来不易了。这块滩涂是她一直魂牵梦萦的地方。这里有她们一家人和婆婆、爷爷、姑姑及两个叔叔共同生活过的痕迹。虽然妈妈一直和她们不是太融洽,但血浓于水,都是她的至亲,她怎么也恨不起来。这里的每个人每寸土,都在她的记忆里割舍不去,是她生命的根源。她真想对着天空喊:“狮子背,你好吗?我回来了,带着最爱的爸爸回来了。”
面前这块地呈扇形,老人们叫它狮子背,它身后是峡谷。它像一个贝壳镶嵌在两边高山间,一边是橘子洲,一边是北山坪。一条小溪把橘子洲和狮子背分开,直通峡谷最深处的黑龙洞。关于黑龙洞和狮子背的传说,以及江对岸的白鹤梁、天子殿的那些遥远的传说她至今不十分明了。狮子背的左边是高高的北山坪,这三部分:橘子洲、狮子背和北山坪临江并列于长江左岸。对面是县城涪陵(妈妈出生的地方)。有着茂密森林的北山坪是凝珠小时候春游过的地方。那个以前人迹罕至的地方,如今已发展成一座新城。当年凝珠站在山顶把长江比作一条萦绕不散的透明纱带被老师表扬。现在想来,特别感谢那位才出校门的大哥哥老师,虽然已记不清他的脸庞,但这个人生的第一声赞扬让她从此有了自信和自尊。“别看那个乱毛兜小女孩,她姐姐作文写得可好了。”妹妹多年后还提起老师当她面表扬她姐姐,令她多么自豪。
北山坪脚下的狮子背,有着她十岁前所有记忆。这个四连院,和旁边马路(两头连着渡口和峡谷里的大山深处)旁顺路排列的五连院(据说是解放前地主的房子,解放后分给了老白姓)还有靠院而建的零星民房。再有就是靠北山而建的柴油机厂组成了整个狮子背。
凝珠家爸爸的兄弟姐姐都住在四连院里,正对长江,紧靠小溪和橘子洲。溪流上连接狮子背和橘子洲的铁皮桥有青石板路和村子相连,还要要经过一个砖瓦厂(姑姑常常为掙工分深夜还在那里干活)和小池塘。砖瓦厂是队里的产业,听幺爸说爷爷曾在那里搞过管理。姑姑常常深夜里在砖瓦厂干活。记忆里姑姑人虽矮小但勤劳干练,风风火火,家里细到做盐菜、豆瓣酱、纳鞋底、喂猪、洗衣、做饭、大至砍柴、挑煤炭、种地、她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就是男人也少有人能和她比的。姑爷在柴油机厂上班、是外地人。姑姑在家带着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里里外外,安排得仅仅有条。姑爷高大但对姑姑服服帖帖。姑姑强势,要是爸爸三兄弟哪家闹矛盾、不和睦就经常被她训导。她是家里主心骨,谁都不敢还嘴。
姑姑去橘子洲打柴,常带着凝珠。凝珠带小捆柴火回家的同时还带过洁白的梔梔花,糖胡芦(野生)和红籽。特别是夏夜里经过村口池塘时,蛙鸣声此起彼伏,里面开满了水葫芦花,紫色的花开在翠绿的叶上,像一盏盏宝莲灯在星空下流转。多唯美而充满诗情画意啊。
凝珠记得小时家里在村里算穷的,妈妈带着三个小孩,爸爸工资少,常年不在家。为了生活,妈妈忙里忙外很少顾及凝珠。她常常一个人背着小背兜去溪边打猪草,也顺便看看溪边小井里有没有鱼虾、螃蟹。还有胡豆花像蝴蝶一样,那胡萝卜在沙里轻轻一拔,水灵灵的又胖又红又粗壮均匀,那模样惹人爱,凝珠忍不住咬了一口,耳边就响起了那首童谣:胡萝卜、抿抿甜、看到看到要过年,过年又好耍,又吃萝卜又吃嘠嘠(方言:肉肉)。
每当这个时候,爸爸就要回家了。爸爸回家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平时凝珠除了带弟妹还要生火做饭,淘菜、洗衣服、帮妈妈做家务。生性活泼的她会按捺不住,背着弟弟去跳绳,偶而还会不听妈妈嘱咐,跟着别的大人去柴油机厂看电影。这时妹妹就会告状,因为妹妹好静,胆子小,只喜欢有姐姐陪着在家里玩。挨打后,妹妹会偷偷叫逃跑的她回家吃饭。
妈妈没有时间和机会亲近她,所以她常常一个人去江边看大轮船。看着看着就会想:“爸爸从哪边回来?坐什么船?有多远?那边是什么样子?”
爸爸终于回家了,第一个动作就是给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就是用胡子扎她小脸,接着变戏法一样从都里掏出小本、铅笔盒和自动铅笔。家里每个小孩都有一份,包括堂姊妹。那是在重庆的姑姑家送的。整个春节,其实是孩子们的天堂。汤圆,糍粑,还有腊肉、香肠对孩子们来说就够丰盛了。最高兴的是跟着大人走亲访友,可以见到哥哥姐姐们。探亲假剩余时间,爸爸会用两个扁担挑着两个女儿去江边剥青菜头,然后一串串搭在高高的架子上。女儿们围着爸妈在沙滩上奔跑,是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光。
爸爸是她最亲近的人,谁都不能说爸爸不是,妈妈也不可以。所以爸爸去逝多年后凝珠始终和妈妈不和,谈起爸爸就吵架,妹妹也无法化解。其实不是不爱妈妈,有妈妈的童年虽然日子清苦,但也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妈妈心情好的时候、劳动之余偶而也会唱歌,妈妈高兴,她也快乐。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没有被人欺凌过。
在矿山的时候,凝珠最想的也是妈妈,,不到一个月她就拿了爸爸5元钱,留下纸条要一个人回家找妈妈。。当爸爸出现在中转站焦急地四处呼唤,她又忍不住跑向爸爸,父女两在车站抱头痛哭。每次想起,她都会禁不住泪流满面。一个深夜里,她写到:
娘亲是一条温柔而深情,清澈而奔放的溪流,每晚我枕着她的涛声入眠,甜蜜而安祥。
娘亲是一轮高高的明月,挂在故乡深邃的夜空任清风徐徐、蛙声阵阵,任小脚丫轻快的步伐、拍打着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心中回荡。
娘亲是院子里夏夜的凉席、是黑油油的膏糖就着苦药、是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伴着驱蚊的纸烟、讲一个又一个古老的传说和精彩的故事。
娘亲是天边的云,是挥之不去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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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爛栅处
第一节
卖水果的汉子(密码一:百善孝为先)
凝珠擦掉眼泪,理了理迎风吹散的头发,返回桥头的车站,要给湖边的姨爹买点水果。卖水果的汉子皮肤黝黑,身强体壮,声音低沉:“你是况凝珠吧!我认识你,这钱不收了,果子不值钱,送你了。”凝珠盯着那张脸使劲摇了摇头。
“你不记得小学时那个腿上绑着沙包上学的小子?”她说着说着就撸起了袖子,鼓起肌腱给凝珠看。
凝珠不由得笑了。那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原来是一个翁声翁气的小子,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参军,所以三年级起就天天绑着沙包去上学,晚上回家,他还要学大哥哥举石窝子,当时这已是班上不公开的秘密了。他除了是二姨妈的院邻居,也是婆婆的侄孙和姨爹同姓。
“你是秦川,我想起来了!你不是想参军吗?怎么卖起水果了?”
“你知道,我三代单传,是家里独子。高中毕业那年,我因为父亲在工地上受了伤,母亲生我的时候患了哮喘,家里走不开,就务了农。不过也好,你看这半山橘子,差不多都是我承包的,在父母和妻子帮衬下,现在日子还过得去。”
“我那小子比我能干,一个人去重庆闯荡,在重庆江北开了个理发店,生意红红火火,还娶了个漂亮媳妇,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子,今年三岁了。”
“你儿子今年贵庚?”
“都二十五了”
“和我儿子同岁,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福气,我儿子还没谈恋爱呢!”
一番唠嗑后,秦川给店里的老婆打了声招呼,就帮凝珠拎起袋子,说要顺路回家做饭。
第二节
姑姑和她的儿女们(密码二: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血脉割不断)
走着走着秦川指着马路旁一个修车铺里瘦高瘦高的男子问“你不认识我,这个人你该认识吧!”凝珠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呢?”秦川又指了旁边那个略显粗矮的汉子。
“怎么有点像我老爸,难道他老人家投胎转世了!”
“那是你姑姑家的儿子,你的大哥、二哥!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算了吧,今天就不打扰了,改日吧!”
“要不,你跟我聊聊他们的近况吧!”
原来,姑姑的大儿子进了姑爷的柴油机厂当了钳工,因为厂里不景气,姑姑命令大儿子带着两个弟弟在码头上开了个修车铺,因为手艺好,他们生意一直不错。又因为拆迁,他们就把铺子搬到了溪对举的桥头来了。大的两兄弟安分守已,在这又修了十几年车,从未出去打过工,生活过得平稳、富足。听说他们子女们也省心,大哥的儿子当了医生,二哥的女儿当了教师。倒是最小的三弟,从小最不安分,长大了也不愿意修车,用凝姑姑的话说就是想一锄挖个金娃娃,结果他在广洲被骗进了传销组织,不是他那当会计的幺妹想方设法进了黑窝点,拍了照、报了警,恐怕三弟至今不知身在何处,等他回来,姑爷因高血压一口气上不来,撒手人寰了。这下安身了,三弟进了县城的大商场,干起了销售,听说这两年干得风声水起。今年他念高中的女儿也考进了重点大学,他与妻子也重归于好,也算浪子回头金不换吧。
凝珠猛然想起,当初因为没户口,回原藉县城读了高中,一次在街上偶遇进城卖菜的姑姑,在凝珠的连声呼喊中,姑姑颤抖着双手别过脸去失声痛哭,后来就有了凝珠多年以后为姑姑作的一首诗《姑姑的泪》。
姑姑的泪
当我从一个小女孩,
逐渐的变成一个小小女人,
听见有人在背后悄悄地说,
我是你的影子。
然而,我却说
我只是你滴落的一颗泪,
是那一滴在你眼眶从不轻易滑落的
炙热的泪。
记得宁静的月光下,
故乡石板路旁的砖瓦窑边
你短小的身影,
奋力舞动的双臂,
从黑夜到黎明,
眼神专注而执着,
摇曳的煤油灯光中,
丝毫不见白天操持家务的辛劳
和地里耕作的疲惫。
我怯怯地在一角远望着,
象是望着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于是偷偷地无声的哭了。
从此,我便遗失在故乡之外,
而你却守着你的方寸之地,
一点一滴地构建你的理想王国,
偶尔,我象云一样忍不住飘回你身边,
你给我的没有拥抱
也不曾有慈爱的微笑,
只有一张欲言又止的颤抖的嘴唇,
当你的泪终于从眼眶决堤,
我知道了我源自何方。
成年的我你不曾见过,
我也像你在守着我的方寸之地,
内心却少了那份执着,
望着镜子中的影子,
越来越与你的影像重叠,
我告诉自己,
我不是你的影子,
只是你眼中滴落的泪,
我知道,
无论多久,无论何时何地,
每当有人向你提起我的名字,
你的泪便会滑落。
什么时候,我能回到你身边
为你收起这些泪?
凝珠这时又想起小时候曾听姑姑对幺爸说:
“走远不如近拿抓,单打独斗容易老,兄弟间要团结。”
现在看来这是一道至理名言:爸爸去了煤矿,不到40岁,过世了;大姐嫁进了重庆城,因为子女多,小女儿被姑爷送了人,要强的大姑急火攻心,先走了凝珠爸爸一步。二爸拆迁后去了浙江,不到两年,没有先兆地辞世了。看来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一,离开家乡就好比鱼儿离开了水,成了没有根基的浮萍,要有多难有多难。姑姑的智慧,保全了自己儿孙啊!姑姑育儿也有一套,凝珠记得小时候姑姑家的儿女是分工的,假期里:大哥负责挑水、挑煤、打柴;二哥负责切猪草、喂猪;三弟煮饭洗碗;幺妹烧火。二哥带回来的螃蟹和油蚱蜢,凝珠都吃过,他们还做辨籽草拉钩的游戏,谁的没拉断谁就赢了!
第三节
鸽司令姨爹和他的儿女们(密码三: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养育儿女要有平常心)
转眼之中,秦川到家了,姨妈的家变成了一个两楼一底的砖瓦楼,凝珠正要告辞,秦川摆了摆手。
“你姨爹不住这儿了,在隔壁院子里。”
出得院来,凝珠发现坝坎下的化肥厂、球场坝、电影院、伙食团、洗澡堂也随着山峡大坝封闸,水位上涨而消失贻尽。小溪变成了平湖,没有了以前的喧嚣,橘子洲多了几分自在与宁静。
听邻居们讲,那座楼是姨妈家的大儿子承包队里的砖瓦窑后盖的。由于经营不善,厂子垮了,大表哥拉了一屁股债。是二姨爹去他二女婿的工地打工看门,常常连工资和女婿孝敬的钱一万两万的攒着帮忙还了乡亲们。听说又要拆迁,小女儿的儿子病了,老爹想着把自己名下的老宅分一间给小女儿,好让女儿将来能分点拆迁款给她儿子治病,这下触怒了大儿和儿媳,如同捅了一个马蜂窝,他们以在二妹夫工地打工没有结工资为由要父母上缴社保卡和房本,父母不肯,就把父母锅碗打碎了。当时所有子女都赶回来,凝珠二姐要报警,要在全生产队乡亲面前和哥嫂算账;妹妹们哪点对不起他俩,出了承包过窑罐厂,其余的时间,这两口子没出门打过工。田间地头的活儿,全靠老两口忙活。家里三个孩子,两个超生,哪个不是未出嫁的幺妹背着驼大?为还债,二妹好心叫他夫妻去工地帮忙,还帮出祸事了,那些结算的工资,早叫老爹拿回去帮他还债了,怎么就能翻脸不认人了!
但是无家可归的两个80多岁的风烛残年的老人这时却并不在意自己的去留,硬生生地把女儿们拦住了。
“家丑不可外扬,这个老儿子60多岁了,已儿大女成人,如果事情闹大,名声在外,孙子怎么成家?孙女们怎么作人?再错都是一家人,随他去吧!”
大姐流着泪把父母领到隔壁院里自己的家。没办法,落叶归根,老两口这把年纪了,哪儿都不去。妹妹们硬生生地咽下这口气。姨妈开始疾病缠身,去年过世了,大儿子没有在葬礼露头,这个儿子成了老人心头永远的伤口,不能提、不能碰。
在凝珠的印象中,大表哥英俊挺拔,虽然内向,却也斯斯文文,为什么结了婚就变得狰狞,先是用锄头打了和凝珠最要好的同岁的表妹(因为表妹喊哥嫂吃饭唤不应,就爬上楼梯看有没有人?)接下来的几年里就因为持刀威胁队里的计生干部,从此恶名在外,没人敢惹。(其实是姨爹、姨妈人缘好,邻里都是家族宗亲,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个老大从小穿得好、吃得好、耍得好,很少为家里干过活,还进过县城里最好的中学。高中毕业后他就开始对周围的一切产生了恨。他最恨的是大舅,教书的大舅发现他在学校谈恋爱,使得他的自由恋爱在父母和老师面前受到了阻挠,他俩索性双双缀学结了婚,务了农。妹妹们出嫁后回家看爹娘,大嫂总是喜欢无事生非、恶语相向。趁着父母过生日,两夫妻还在大妹家门沷皮打滚,变着方法向妹妹们要钱。真是慈母出败儿啊!
如今厨房里的豆花没人点了,也没有人给姨爹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了。大女儿温柔贤淑,成了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小女儿也常常过来帮着干农活、照料父母。二女儿开着车,送来了各种生活必需品,加上姨爹搞各种养殖(养鸽、养鸡、养鸭、养猪,还种下玉米、红薯、蔬菜。)大外孙当兵转业后干起了施工员,一家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只是姨爹的背变驼了,以前的姨爹可是不驼背的,可能是因为长年累月田间地头的辛苦劳作,加上老两口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只顾着儿孙长期缺钙引起的。姨爹夏天收了玉米,总是夜里不停地搓玉米,然后把玉米粒堆成小山放在仓里,一年牲口的饲料就全靠它了,习惯了劳作的姨爹背驼了甚至都快触到地,快看不清路了,还是每天爬上楼顶伺候鸽子们,打扫鸽子笼、喂食,一干就是一整天,女儿们喊他歇着,他就是不听,谁也劝不住。大姐夫不再外出打工了,他在家种地、煮饭、侍候牲口、陪着老人,否则他老人家总是不记得吃饭。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凝珠想,大表哥和嫂子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凝珠心想。
听邻居们讲,姨妈年轻时是队里一枝花,虽然解放前外婆、外公为了让大舅、二舅读书剥夺了妹妹们读书的权利,没有文化的二姨却是队里的宣传骨干,除了能没完没了地唱革命歌曲,声音清脆,无人能及外,还识大体会讲理。哪家有什么难事,乡亲们都爱找二姨拿主意,邻里院里的红白喜事二姨总是热心地张罗着,书记队长都对两个老人恭敬有加。
姨爹会鸽语,只见他一上楼,鸽子们有的飞到他头上,有的飞到他肩上,还有的飞到他手上。一声鸽哨,会令几百个鸽子同时起飞,那时凝珠觉得他不再是一个老人,而是一个庄严的司令。
忽然一只小鸽子被其他鸽子啄伤,掉在了地上,姨爹小心地把它捧在手心里,又捂在心口上,低声安抚着。此情此景让凝珠回忆起有一年,妈妈生了妹妹,突然瘫痪在床,是二姨爹和姨妈把妈妈接来,姨爹上山采药,姨妈做饭,表姐背着猪草到凝珠家,给妹妹们理家,整整半年,妈妈才重新站起来,这份恩情比山重比海深。
第四节
大舅的老房子和二舅的儿女们(密码四: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苦水里泡过方能百炼成钢)
凝珠拎着米、面、油爬上了橘子洲的半山腰。这个低矮的土墙草棚早已垮塌。当年大舅从学校下放,就住在这个房子里。房子是乡亲们帮忙盖的。大舅当时除了出工还要帮队里打更。三十多岁的大舅娶了一个哑巴女,亲手接生了自己的女儿,听妈说他还在桌子底下喂过猪。原来学校里那个曾经怀着他儿子的未婚妻上吊自杀了,儿子也从此下落不明。在二姨一家和兄弟姐妹拉扯下,女儿上小学了。大舅也盼来了拨乱反正,回到县里中学当了语文教师。也曾经教过凝珠的高中,当年凝珠就住他家旁的亲戚。
吃过苦的大舅很抠,妈妈和二舅家的大女儿常去为他洗衣缝补,家里的饭菜少得总上让亲戚们、亲人们难以动手。他舍不得用一分钱,从未给女儿买过玩具和花衣裳,也不轻易给其他人1分钱,哪怕是妹妹和侄女。哑巴在他返城后病死了,因为智商为零无法带进城,他要工作。
他对表妹没有过多的要求,从小当男孩子一样带着他打篮球、游泳。高中时表妹和同学恋爱了,大舅没有反对,也没有给她一分钱,表妹先是理发,然后跟着丈夫进重庆朝天门卖起了猪肉,农村长大的妹夫吃苦耐劳,踏踏实实地一直干到现在,他们在朝天门买了两套房子,儿子大学毕业做起了服装生意。
大舅一辈子除了教书,就是旅游,再就是写那些凝珠看来不懂的文言文的小诗。退休后他就跟着表妹直至终老。他老人家一生率性而为,过得最消遥自在没为儿女操过多心,只给女儿留下了那套学校分的老式教师宿舍。
其实大舅偷偷把外姪们不能读书的事上了报,还为凝珠妈妈争取过饭摊门面,只是妈妈当时畏难,没有把握住机会。
大舅是智者,只是爱的方式不同。他对妈妈说过:“姊妹同根长,衣食各求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其实“独立”“是最好的教育!
走过大舅的房子,再往上爬,就来到二舅家。这个曾经人丁兴旺的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的大家庭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只留下一个和凝珠同年的患病的表妹。
造化弄人,历史竟然惊人的相似,当初外公外婆家何等风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齐刷刷地成人,平均身高在1米8,打得一手好算盘的二舅是一个厂的会计,大舅进了重庆市中学教书、大姨妈嫁给县城里的工人、二姨妈嫁进了县城对岸蔬菜农场一家德高望重的殷实人家,小女儿托新社会的福,还念上了农中。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先是凝珠妈妈的双亲在自然灾害中活活饿死,紧接着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大舅因为勤工捡学时帮地主的儿子补过课,被打成右派。一家人受到了牵连,家里草棚被抄了,老房子早被大战钢铁时征用了,大舅和二舅,还有农中未毕业的妈妈一齐投靠了二姨妈,在她家猪圈旁搭起了草棚......
如今轮到二舅家,先是刚刚长大的十六、十七岁的两个壮小伙,一年内一个在医院疯了,一个外出打工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了。这两个高大粗壮像父辈一样英俊挺拔、热情质朴的儿子,虽然没有多少文化,却是干农活的好手,是父母的左膀右臂又都是父母的心头肉,老两口承受不住打击,口吐鲜血,不久就辞世了,大姐带着生病的二弟嫁去了外地,小女儿被迫嫁进了深山,不久离了婚,回到了家里。家中老二,二舅大儿子干起了建筑,成了泥瓦工。
凝珠面前浮现出小明表弟像电影明星一样的英俊脸庞,凝珠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造这么完美的人儿,还要把他彻底毁掉?凝珠含泪拨通了外省的长途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表弟宏亮的声音:“姐,我很好,别难过。姐夫教我电工、焊工,我每天按时吃药,按时上班,跟正常人没有区别。你还是帮我劝劝我三姐,她和妈妈一样怪二姑迁了婆婆爷爷的坟,坏了祖坟的风水,连累了我们。其实是那次偶然的事件,改变了一切。当时我和二哥去大哥大嫂打工的化肥厂打工补贴家用,下班回家时几个游手好闲的青年在偷厂里的化肥。那些人我们也不认识,警察突然出现,那些人四散逃走了。二哥要拉着我跑,我说:”我又没偷,就不跑!”结果二哥跑了,我被带进公安局,当时我小,没有心理承受能力,问我又一问三不知,他们就说我不配合。惊恐之下,我就病了。二哥的死也是偶然,我相信如果不是一个同伴误合了电源,他也不会被电击,不会摔下来。他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工人。你看现在大哥,自从提起砖刀,成了泥瓦工,不也盖上了一楼一底的小洋楼,侄子还上了大学。三姐喜欢怨天尤人,巴不得人人都来管她,她不知道,不管你有多难,有多惨,别人无法替你走完这人生路,关键是自己要笑对生活作出改变,哪怕是向前走一步都是胜利,厄运就会后退一步!”
听完表弟的话,凝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是啊,苦难是财富,百炼才成钢啊!
第五节
黑龙洞养菇人和不认识的姐夫(密码五:出来混是要还的,劝君惜取少年时)
走下山来,再一次回到公路上,面前突然停下一辆面包车,走下一个和凝珠一样高的中年妇女,拉住她手,连声喊姐。
“这不是姨妈同院里王四妹吗,在干嘛呢?”
“我在黑龙洞里种蘑菇,那个天然溶洞冬暖夏凉是种蘑菇的风水宝地呢。你看我这个规模够大的种植园,产品都销到重庆各区县了。”
“真能干,谁能想到咱俩都是小时候不被待见的苦命丫头呢!”
“跟我一起进山玩玩吧!,你怕是还没去过黑龙洞吧!那么小就走了,这一晃几十年了!”
进了车来,凝珠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脾气温和的、皮肤白晰、略显发福的中年男子坐在车里。
“你是哪位神仙,作个自我介绍呗!”俩人于是在车里你一言我一语摆谈开来。
“说来我还是你姐夫,你爷爷堂弟的女儿的丈夫,我家也是你二姨隔壁院里的,我叫强子,现在帮四妹搞运输。”男子慢条斯理地说。
“我还以为你比我小呢!那我姐呢。”
“早就离了,怪我年轻不懂事,整天舞棍弄棒,想当大侠,操社会,一天到晚呼朋唤友、划拳喝酒不干正事,后来得了酒精依赖,没了劳动 力成了废人,现在妻离子散了。”
“那现在怎么变了呢!”
“我不是现在和你幺爸一起住城里廉租房吗?同病相怜,老无所依。那天,你幺爸帮我一起拉货,出了车祸,我在医院护理他,碰见了一个和我同岁的女护工,一个人护理七八个瘫痪病人,比专业护工还能干。他把男人都叫来和她一起干,一家10多口人,虽然苦,虽然累,不也在城里买了房?上至干部,下至百姓,经她护理,都会把她当亲人一样,那份敬业,那份真诚,谁见了都要翘拇子,我是明白了,凭劳动吃饭,职业不分贵贱。一个女人都能顶起一片天,何况我七尺男儿,我要是戒了酒,也不比谁弱!我要叫全村的人看看:强子变了!也不枉爹娘娇生惯养我一回。”
第六节 养鸡能手幺爸(密码六:活着就要折腾,折腾是活着的理由和希望)
下得车来,走了几步,凝珠听到有人叫自己父亲的名字。循声望去一个70多岁的老人正高声应答。
“你怎么叫我父亲的名字?”凝珠问老人。老人笑眯眯地打量着这个陌生来客反问道。
“你从哪里来?你叫什么名字,你爸叫什么?”
“我从狮子背来,我叫况凝珠!”
“你不知道,你爸这个名字在我们这儿同名同姓的就有3个。你爷爷有三兄弟,大的在那个在碧小溪长江大桥前面,专产桃子的地方,老二就在这黑龙洞,其他地方都拆迁了,只有这个是你老家了,丫头,你幺爸就在这路旁帮人喂鸡呢!”
几声呼喊后,一个矮个老人从陈旧的小楼走出,凝珠连忙迎上去握住老人的手连叫幺爸,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凝珠以前听妈妈讲过,面前这个老人命运也十分坎坷,养到10岁的儿子后来查出来是先天性癫痫,俗称“羊脚疯”,并且是个哑巴,智商只有几岁小孩的智商。幺婶和幺爸为给儿子治病,在队长帮助下把自家院坝改成了一个面房,不幸的是幺婶手臂不小心被电机皮带击伤,失去了劳动力,不能弯曲。为治伤,幺婶住进了赤脚医生家(太远)为报答医生,幺婶忍痛为医生一家大小织毛衣纳鞋底,引起幺爸误会,导致俩人感情破裂。两夫妻离婚后大儿子辍学去了广州,从此多年音信两无。后来听说儿子得了肝癌,万念俱灰下,他喝了农药。被姑姑救活后,这个长江边码头上十几年的剃头匠开始不安份了,他开始做生意,一次他买了一车的樱桃,因为天公不作美,连连下雨,全烂在车里了。幺爸的失败叫幺婶彻底灰了心。40岁那年,幺婶带着哑巴嫁给了大修厂的退休老头,幺爸和知消息后再次喝了农药并跳进了长江,又是姑姑苦口婆心劝幺爸打消了轻生的念头。
从此后姑姑恨透了了两个弟媳,她说这两个败家的娘们拆了家,把她两个弟弟逼上了绝路。气头下,姑姑还把凝珠回县城读书的妹妹骂了,所以几十年来,亲人们都和凝珠姐妹断了往来,失了联系。
凝珠现在明白,虽然幺婶和妈妈有错,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妈妈想回城的心理,其实原于她早年失去亲人,失去家园的苦痛。那是历史造成的。妈妈后半生嫁给一个年长二十岁的老人,也是为了给弟弟一个家,这份苦心弟弟是否明了?天下没有不是的爹娘,凝珠此时有了更深的体会。
凝珠跟着幺爸走进了这个家徒四壁没有院落的小楼。底楼里层躺着的那个瘫痪在床的农妇在不停呻吟着,一张小孩的奖状贴在墙上。
“这是毛儿的嫂嫂和侄儿的房间。”幺爸说。
那个跛腿的40岁的中年老人叫毛儿,据说在外省城里开车打工时出了车祸、落下了残疾。一群鸡在客厅里闲庭信步。
跟着老人上了二楼,只见阁楼里关着七八十只乌骨鸡,他们在阁楼搭了个跳板直通后山上,这些鸡就在山上捉虫、生蛋。晚上幺爸就负责把这些鸡撵回家喂食、睡觉。幺爸的小名叫毛儿(方言弟弟),同样是创业的壮志未酬,可能这就是幺爸居生忘死要帮毛儿的缘由。风烛残年的幺爸离不开这块血肉相连的土地和乡亲们!他把自己早年在工商所做卫生仅剩的积蓄买了一个孵鸭蛋机和两部三轮车,孵了这些鸡仔,他还开着三轮去城里各个菜市场收集菜叶和酒糟当鸡饲料。幺爸用开水煮开蒜泥和在鸡饲料里,所以他的鸡从不生病。健康着呢!幺爸边介绍自己的丰功伟绩,边自豪地说。
幺爸在城里有套两室的廉租房,那是姑姑为他和哑巴侄儿争取的。姑姑说要是幺婶百年过世,哑巴是要回来住的。如今幺爸让堂姐夫住着,自己却很少回家。为了这些鸡们,幺爸两次出了车祸,两次死里逃生,姑姑家的儿女们百思不得其解,也不再搭理他了。
“你有社保,呆在城里,该吃吃,该喝喝,何苦受这份罪?都这把年纪了,快七十了!”
“活一天就得像男子汉,要折腾着,直到生命最后一息。”
凝珠不由得对老人肃然起敬。在孩提时看幺爸拨弄无线电收音机、唱片机;后来他奉父母之命开了理发店养家糊口;再后来他又上山采药,买来各种医药书钻研医药。这个经常被人骗光光的不靠谱的男人,其实是一个仗义的真汉子,他才最懂生命的真谛,也许一辈子也折腾不出个样,但他活着!
凝珠回到姨爹的家,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儿子一会成了工程师,继承了父业,一会又成了拍电视的导演,把家乡搬上银幕;还有弟弟的儿子在九龙坡成立了销售公司,把客户的土特产销到世界各地;妹妹的女儿考上了外语学院开起了国际贸易;他们都成了成功的商人。姨妈的孙子继成了父业,还开了一个榨菜厂,生意红红火火;二舅家的大表哥带领孩子们干起了装修公司,他们都成了成功的商人。最后凝珠的文章发表了,被拍成电视剧,凝珠用钱在家乡建了福利院,凝珠的音乐课堂在孩子们中间开讲了、、、、家乡经济腾飞了,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梦着梦着,凝珠笑醒了。
第七节 同学相见不相识
公共汽车驶过长江大桥,走在通往长途汽车的路口。凝珠看到妈妈的房子不见了,变成了市政公路。兜兜转转,现在妈妈最不喜欢的煤矿夹皮沟成了她最后的归属,涪陵城变了,凝珠下了车,坐在滨江路边的椅子上舍不得离开。这条又宽又长的滨江路拥着湾陵城绵延,四五里如今被建成园林般,路雾灯光闪烁,绿树成荫,独自留心的鹅卵石地板图案,还有白鹤梁的石刻以及上千年历代文人骚客留下的诗词和铜像处处散发着文化的气息。晚上,江岸的灯火和鳞次栉比的高楼以及往来船只都映衬在两江水中(长江、乌江)甚至比重庆还美。凝珠一时流连忘返,舍不得离去。“况凝珠!”
忽然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凝珠怔了怔。
“我是英子,码头上裁缝店的女儿,咱俩是小学同学。”迎面跑来的穿一身红色运动衣的美女笑盈盈地说。
“英子啊,这么漂亮,这么年轻,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你倒是没变,只是个子长高了些。”
“我就在对面社区居委会里,几十年不见,去我办公室坐坐吧!”笑起来满口洁白牙齿的英子,现在是居委会主任了。小时候的英子开朗活泼,深受同学们的喜爱。英子生于一个裁缝家庭,父亲虽然瞎了一只眼,但夫妻俩的好手艺还是让英子姐妹拥有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英子应该上过大学吧!小时候成绩那么好!”凝珠问。
“哪里哪里,成绩好还是要数班长,他是唯一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听说是理工学院,现住重庆南坪,你看,这个同学群里用女儿做头像的就是他呀!听说他女儿上了北师大,是他的骄傲。”
“不错嘛,虎父无犬子嘛!”
英子口中的班长,就是凝珠隔壁院的小勇,这是凝珠最羡慕的一家子。人们都说幸福的家庭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句话是真的。四连院里只有两对夫妻是从不吵架的,一个是小勇的父母,还有一家是凝珠的保保(干爹、干妈)。因为和婆婆同姓,凝珠生下来就拜了保保,有保保的凝珠后来真的九死一生,大难不死。这里暂且不提!这两个家庭共同的特点就是:女主人永远娴淑,笑容可掬。男人从不拍桌打马,面红脖子粗。儿女们也是父慈子孝,人材辈出。据说保保家大儿子考上了医学院,在县城里当院长,姨妈家的女儿开阑尾,幺爸家的儿子肝癌住院全靠这个哥哥救治。凝珠内心感激不尽,称他为活菩萨。真想拜访这个哥哥,又怕自己太过寒碜,见面尴尬,只好几次作罢。英子也出生于类似的家庭,看来家庭环境对儿女成长的影响和终生的成就真是有关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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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第一节
循循善诱望子成龙(幸福密码七:长江后浪推前浪,生命就是传承)
“姐姐,快快回来,妈妈生病了!”电话那头,传来妹妹焦急的声音,凝珠风尘仆仆地从老家赶回煤矿。
只见老母亲躺在床上,喘着粗气不时呻吟,一阵剧烈咳嗽后擦鼻涕的纸和痰弄得遍地都是。凝珠赶紧打扫完清洁,为母亲端来一碗热水,就勿勿下楼买药。
还好那个小侄儿还没醒,去年,兄弟媳妇听说脐带血可治愈大儿子的白癜风,就冒着生命危险在四十三岁时生了这个小儿子。当时她因为没有参加过孕检,又是高龄,辗转几个医院都没接收,胎儿在羊水破了三天后被感染,母子双双进了重症监护室。就这样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兄弟一家的拆迁款不到两年就消耗贻尽。弟媳夫妇因此不敢丢了工作,虽然钱少,但有点收入总好过没有。此情此景,八十岁的老母就要帮忙带吃母乳的小孙子了。这五层的楼梯,凝珠爬起来都有些费劲,难怪母亲病倒了。
母亲吃了药,就要凝珠要去看看生病住院的妹妹。在兄弟夫妇下班后,凝珠又奔向医院。
“知道为什么叫你回来吗,老姐?”
“你老公说你不顾家,一天到晚把自己那点退休金到处撒。你看你都活成什么样了?老是穿过时的衣服,还穿别人扔掉的衣服,好意思把那些衣物拿去送人!更过份的是前几天你带侄儿看病,竟然去端别桌客人走了留下的青菜!你是差,还是缺?没钱你就别出门,没钱资助别人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你这样叫家人情何以堪?你听好了,不管以后别人吃没吃过,你都不准去捡!你儿子还没结婚,没谈恋爱,如果未来媳妇看到,她会嫁给你儿子吗?我真是无语得很。我知道你儿子为什么不回家了,你这样给孩子自尊心打击有多大?以后涪陵老家你也少去。他们如果有困难,有社区、有政府!知不知道穷则独善其身,富才能兼济天下的道里?自己都没管好去管别人,那就是个笑话!你看我没买过奢侈品,生活不也过得顺顺当当、大方得体。要知道穿自己的衣、吃自己的饭是一个人的最基本的自尊!”妹妹一脸怒容。
“说什么打击,要知道这世上许多人没有退休金,如果他们打不到工,又养着儿抚着女,他们会不自觉地克已,能省则省,这只是一种习惯和生活方式,又没偷又没抢,怎么就没自尊啦!各人能力不同,处境不同,活法也不一样,活着一切才有可能!谁不愿意光鲜地活着?但也得有那个条件和实力!也许有人喜欢自己退后一步,让亲人走在人前,而自己克勤克俭。有时候他们顾了别人就顾不了自己。就像咱家老爸,我只觉得父爱伟大而不是低人一等!如果没有小时候那些热心邻居的捐赠的衣物和无私帮助,我们能长大吗?看世上多少专家、学者、企业家家缠万贯却倾其所有给慈善事业,而自己却终其一生深居简出,克勤克俭。他们只是随心而活,并不是要做给人看,给人添堵!为什么社会和亲人就不能多点理解?就像你喜欢网上购物,经常买回来还是新的就扔了,也许是经验不足交了学费,但无论如何你有你的度,你的活法,别人无权指责。就像侄儿从小到大没有过一部手机,一双好鞋,上大学了,要工作了,爸妈给他买了一部三千多的手机和一千多的鞋子,你说青春年华,拥有两件心仪的东西有错吗?我怎么忍心责备!吃那一盘菜,是我的不对,我又没要求他吃,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是我很想告诉孩子要量入而出,理性消费,才是有未来有脑子的人。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关了壹仟捌佰元的工资而去买了一件壹仟元的衣服,你觉得他是穿一件衣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尊严,还是全身上下暖暖和和有尊严?衣服再贵,也不过穿两叁年,跟衣物一样手机也是易耗品,没必要买最好,能用就行。我当时还给他讲了爷爷当年去帮人干活,就为一口饭吃的事。还有他婆婆从小教我们:钱是穷人的命,轻易找不到钱,没有来源时手里握的每一分钱就只能用于活命。那笔少得可怜的婆婆的拆迁款,他们用不了多久要给大孩子看病、就业、买房用,还要给小孩子读书、生活,学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凝珠反驳道。
“老姐,不是说你不对,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如果你不让他懂得: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自己不想法生血,老是靠别人输血,最终还是活不了命,当然这只是个比喻。我是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人生主要还是靠自己奋斗,你不能帮孩子们走完这人生路!”
“老妹,人是会成长的,你看兄弟夫妻俩以前总不知道怎样求生;现在不也踏踏实实干着清洁工和保安么,这在以前,打死他俩也不会干的。说明他们成熟了。侄侄也表明过:要想帮父母担当起养家的责任去努力学本事。我认为自己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不偷不抢就行,职业不分贵贱,活着就是能耐!你不也把妹夫调教好了么?那个年轻时只知道打牌,输了钱就知道打人的人后来迷上钓鱼、摸虾,整天不着家,差点掉进河里的人,现在改跑马拉松了,成了运动明星,终于做回了自己,不是同样可喜可贺吗?”
“我们一定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孩子们:一个人可以一辈子不惊天动地,但绝不能不学无术,不脚踏实地。让孩子们找准自己奋斗的方向并契而不舍,坚持不懈地奋斗下去,有一天他们才能认同自己。”二妹点点头。
“二妹,孩子们真的懂事了!昨天我儿子给我打电话讲了一个故事,他们的一个厂长才17岁离开偏远农村打工,开始只身一人在钢构厂打工,没文化就不怕苦累,拼命干活,更可贵的是他特别尊重那些技术工人,虚心向他们讨教,几十年里他学会了木、土、焊工、电工,总之厂里的活儿他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最后学得一身技术,回到家乡,带着乡亲们自己干起了自己的钢构厂,他要成为那样的人,回馈社会,成就自己!”凝珠接着讲。
“那还有什么可愁的?好好过日子呗!你说你近来是更年期吧,真作得厉害,成天让我夹在你和姐夫中间当灭火器。有什么大不了的都快三十年的老夫妻了,脑子总是转不过弯,我都快成你老姐了!姐夫多好的人,又不抽烟又不喝酒,没有不良嗜好,还不乱花钱,谁人没有缺点呀?谁又是完人?你怎么老抱着不开心的事不放,要钻那个自己给自己挖的死胡同呢!”
“我不也要成长么?你可别拿老眼光看人,放心吧,我会把自己日子过好的,不过你也要保重身体!”
“还有一件事,这次回来,如果老妈再提到老爸,不准你跟她急、冲她吼,她是老人,你要克制,她这辈子够不容易了,”凝珠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等大家都退休了,我们姐弟仨再把房子买在一块,守着咱妈,你就不孤单寂寞了。”慢慢的,妹妹声音越来越柔和了。
第三节
生命的贵人(幸福密码:厚德载物,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从家属小区走出来,凝珠来到若大的子如广场,见到上千的居民们在同一背景音乐下同时翩翩起舞。这里的全民健身运动开展得如火如荼。矿区变了:街道整洁、高楼林立、每一个角落一尘不染、各个小区健身器材随处可见、步行街扩大至原来的五倍,各种商品应有尽有、、、、
吃过午饭,凝珠穿过马路对面学校的小桥,来到滨江体育馆。体育馆也比原来扩大了六七倍,那个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室外灯光球场里,每天来健身和跑步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有凝珠的妹夫,据说和他同时练全程马拉松的有上百人。这条塑脂跑道上走着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优美的音乐声中,个个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除此之外还有室外随处可见的乒乓球台桌、还有专业运动场(篮球场、羽毛球场)以及室内专业训练馆(游泳馆、图书馆、羽毛球馆、健身馆和各种培训班、地下游乐场)还有各种室内室外的游乐设施一应俱全)体育馆后面的这整座山,原来只有一个小公园,现在全部开发成森林公园,山上有越野马拉松跑道。原来的千疮百孔的矿山多数已转型为矿山博物馆,区内还开发了多个优美的旅游景区,这个全景旅游卫生城市如今已享誉全国,怎不叫人幸福感爆棚?
只是山脚的铁路没变,依旧与孝子河并肩蜿蜒着,并随着河流在在铁路两头分叉。
和这条路连通的四个煤矿,坐落在四个夹皮沟里,初来时只见野草和石头一片荒芜。因为水土流失,土地贫瘠,村民的房屋常常被矿山开采的采动影响被扯得四分五裂,所以大部分都选择进矿山当了矿工。
记得那一年的夏天,凝珠被带到铁路旁一个白色塑料布包裹前被告知:爸爸为帮同事的忙,在孝子河里溺水身亡了。11岁的凝珠没有掉泪,叔叔阿姨没有揭开那张布,她始终不相信,觉得爸爸就像小时候离开家,去了远方,还在世界的某个脚落里活着,总有一天要回来。
在这条路上想爸爸的时候,凝珠唱着“酒干徜卖无”:想妈妈的时候凝珠唱着“星星知我心”:想家乡的时候,凝珠唱着三毛的“橄榄树”。边走边唱的日子凝珠走进了中学,走进了另一个矿山从小女孩变成一个老妇,走完了自己的大部分人生,她的生命在这里完整,这是她的第二故乡。
那些寒冬里的生命贵人在凝珠眼前一一呈现,如同烛火在不经意的转身中再一次温暖了她的人生。
凝珠姐妹的第二个贵人就是邓阿姨。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山顶砖瓦屋里,凝珠总是站在门外坝中的洗衣台边不停地洗那些发霉的衣服。太阳出来的时候,凝珠要一个人把棉絮搬出来晒,直到日落西山。凝珠三姐弟最先主要的生活来源是工会每天发的六角四分的菜票和壹斤贰俩的饭票。到了周末是九角六分菜票,姐妹三可以多打1份三角二分钱的烧白或者肉片。
凝珠一个人要拿着盆在沟底食堂排队打饭,再爬上垂高近百米的山顶陪弟妹同吃。饭后她又要带着炊壶去食堂边的开水房打热水来洗碗,再去打水洗脸洗脚。一晚上凝珠一上一下要跑三个来回。
一天,一个热心的邻居带着三姐弟去开水房对岸的福利大楼去洗澡。有人叫住了一个年近四十端庄的穿着工作服的女清洁工,她中等个子,整齐地冲洗梳着着两个小扫把,一头青丝、脸色红润,气色平和。一番介绍后,邓阿姨牵起凝珠和妹妹的手,来到放工具的楼梯间,拿着拖鞋、毛衣、肥皂和洗头水和脸盆,带着姐妹去了女澡堂。弟弟被另一个男清洁工带去了男澡堂。
从此以后,凝珠和弟妹的日子轻松多了,每天中午把放在邓阿姨楼梯间的盆拿出来打饭,吃完后再去开水房洗碗。晚上阿姨下班,凝珠姐妹洗漱完后陪着阿姨听阿姨讲她年青时的故事,凝珠觉得仿佛回到了妈妈身边。
邓阿姨是个独生主义者,住在单身宿舍,一直未婚,没有子女和家庭,当别人提起做媒的事,她那两颗黑棋子般的眼珠一轮,笑容也凝固了,所以对方只好闭了口。
邓阿姨还是个月光族。一领工资,总有工友向她借钱,到月底有人还,有人不还,她也从来不催。开工资头两天,遇上休息,阿姨总要背着一个大背娄从市场上满载而归,里面水果蔬菜、肉、米、面应有尽有。只是水果在路上分给打扫呼的工友们已经所剩无几了。这天就像过节,邓阿姨的煤油炉旁围满了女寝室的姑娘们,其中增添了凝珠姐弟三就更热闹了。再多的菜都会被吃得一扫而空,每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
有时阿姨会带回个生病的奶奶或者爷爷,都是附近山上的孤寡老人。阿姨像伺候爹娘一样买药、煮饭、跑前跑后。临后半月生活无着,就四处借款,有些无口德的人当面背面就叫她邓神经。
这时的凝珠会像一只小公鸡冲那些人吼:“你才神经,你全家都神经!”邓阿姨成了凝珠姐妹最重要的人,就像爸爸一样,凝珠不许别人对她不敬。她只是比别人善良,和爸爸一样,并不傻,凝珠明白。
澡堂的工友们从来不叫凝珠姐妹买票。凝珠还有一个特权:那些洗了的衣服裤子和被子可以拿到福利大楼的烘烤室烘烤,那是井下工人烤工作服的地方。
星期天和寒暑假时,凝珠会帮阿姨拿个扫帚递个拖把,倒倒垃圾。时间长了,就有些人不乐意了。特别是管福利大楼的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凝珠叫她监工、黄世仁。她一来,全部姑娘都从邓阿姨楼梯间四散逃走。有一天她冲阿姨喊:“邓神经,你活得不耐烦了,捉些虱子在头上兆!(她把凝珠姐弟当虱子)管那么多干嘛?小心我扣你工资!”
好强的凝珠心想:我才不是虱子呢!从此她就自己去煤仓捡煤,开始去菜市场买菜自己升火做饭。
可是灯泡坏了,插座坏了,凝珠还是要去请电工出身的邓阿姨帮忙。后来阿姨在凝珠买房半年后在医院过世了,凝珠当时握着阿姨的手,第一次像当年的那些同寝室的姑娘一样喊了妈妈,只是前面没有了“邓”字。
凝珠看见她插着氧气管的脸庞,滴下了一行泪珠。阿姨要是能活到现在,该有多好啊!
走着走着凝珠迎面走来一对老人。男的满头银发、面容红润、瘦高个、一脸慈祥的面容,凝珠赶紧迎上去,亲热地叫着叔叔阿姨。老人轻轻拍着凝珠的手缓缓地点了点头。
面前这个叔叔是凝珠的第一个贵人,刚被爸爸带到煤矿那年,工会把掘进大楼的职工宿舍二楼中间的学习室的一角用凉席隔成两间:一半爸爸和凝珠三姐弟住,一半就是这位保健站的医生叔叔,工友们叫他甘医生。爸爸去世后,叔叔时常在吃饭时打开房门,邀请姐弟仨过去作客。他在煤油炉上支起锅,给每个小孩煮了一碗面,里面埋着荷包蛋和煮熟的麻花,还每人碗里加了一瓢猪油。凝珠当时认为那是自己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姐弟仨把汤都喝了个光走时齐声说:“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这个长寿口音的叔叔和家乡亲人口音相同,凝珠不知不觉就把他当了亲人。妹妹咳嗽了,弟弟摔绞了,凝珠总是带着弟妹去保健站找甘叔叔,每次拿药打针,上药,有就给,没有叔叔就掏腰包帮凝珠到药房拿药。
记得有一天傍晚,弟弟额头碰了个长长的口,鲜血直流。来到保健室后由于不具备条件,甘叔叔带着凝珠姐弟去了四五公里外的区妇女保健站。缝完针,在那伸手不见十指的黑夜里,孝子河边公路两旁的丛林里阴风惨惨,凝珠一直背着弟弟不肯撒手,甘叔叔无奈地叹了口气。要是这一路没有叔叔陪伴,凝珠该吓哭了吧!从那以后凝珠暗暗在心底把他当成了活在世上的爸爸。长大后,凝珠结婚生子,谈恋爱都要一一告知这个老人。
小时候最苦最难熬的不是想爸爸的日子,而是在办公室里领生活费的日子。领了一年的饭菜票后,工会改发每月四十五元的生活费,每个孩子每人十五元。
工会里有个铁石心肠的办事员,月底常拖着迟迟不给发生活费。凝珠在办公桌前守着,他说要开会让凝珠等,就一直等到晚上办公室要关门了,还不见人影。常常连等三天,甚至一个星期,扔给凝珠一句话:“研究着呢!”凝珠就找到矿长办公室,矿长冯叔叔自掏腰包,垫付了肆拾伍元生活费,另一位书记左伯伯还给凝珠妹妹买了六一儿童节文娱汇演的裙子。
挨了批评的这位工会办事员还会对凝珠尖酸刻薄地说:
“你爸爸死得好,不然你们早饿死了!”凝珠也会反语相仇。
“你怎么不早死,让你儿女也来享这个福!”
当然好人毕竟多数,人渣只是个别。
与工会主席郑叔叔初次见面那天,由于家里的弟妹常常尿湿了裤子,家里潮湿,被子衣服发霉,没有柜子,家里零乱不堪。凝珠站在门口,不好意思请工会主席和他的同志们进屋,只留给他们一个只有孩子背影的照片。
从那以后,每逢寒冬腊月,逢年过节,就会收到郑叔叔送来的一笔三十元的救济金。他还发动工友们和左邻右舍给孩子们送来旧衣旧裤助孩子们过冬。记得凝珠妹妹考上老家县城的水电校,全部学费都是郑叔叔向局里打报告申请的。高中毕业后叔叔先安排凝珠进了勤杂班,然后把做了三年食堂清洁工的凝珠转成了合同制,从此凝珠遇见了丈夫,有了自己的家。
下岗后凝珠要创业,那个办幼儿园的场地也是凝珠向这位叔叔申请来的。叔叔说:“办托儿所是吧?那地方废弃多年了,修缮修缮,应该可以用,我们开会研究后回复你。”
这份恩情凝珠一直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在这块曾经陌生的土地上,几十年的光阴里在生命中不断涌现的贵人们:端饺子来的邻居、小学的朱校长、初中学校的老师、亲弟弟般的同学、给凝珠扎针的老中医、当裁缝的付叔叔、给孩子们换房子的徐叔叔......一个个如点点烛光把冰冷的凝珠暖透,凝珠写道:“我是蒲公英的种子,不经意地弥漫在你的周围,你一转身,如寒冬里的烛光在我心里不断燎原,最后燃成熊熊大火,生生不息、、、、”
第四节
天涯孤女梦(幸福密码,上帝为你关上一道窗,同时也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
爱做梦的凝珠小时候的第一个梦就是:长高、长高,长到妈妈那么高也就没人可以欺侮自己了。可是事与愿违,凝珠还是长成了爸爸和姑姑一样。
长大以后,妈妈一家的遭遇让凝珠懂了一个道理。其实身体的高度并不能决定一个人人生的高度,那个矿上和爸爸身高一样的靠卖凉水供儿子上清华大学的矮个子师傅,他的女儿也同样出色。
凝珠的第二个梦就是想坐大轮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然而,离开家乡的凝珠在外像浮萍一样飘浮了四十年,才发现只有这里才是自己最魂牵梦绕的灵魂栖息地。
从小凝珠爱唱歌,唱歌是她唯一感到快乐的事,她也曾希望自己有朝一日站在众人瞩目的舞台。虽然梦想一直很遥远与她的现实风马牛不相及,但是正因为凝珠在自己的人生舞台一路放歌,支撑着自己,战胜了苦难走到今天。有时舞台就在自己心中。
念初中的时候凝珠最喜欢教语文的王老师。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语都叫人体会到文化和斯文的内涵。她那丰富细腻的表情,生动的语言每一节课无不叫凝珠为之沉醉。这个长相平凡,衣着朴素的中年女教师那份庄重时常令人肃然起敬。于是凝珠又有了一个教师梦。转正那年,幼儿园来挑选保育员,高中毕业的凝珠因为身高眼睁睁看着园长带走了只有初中文化的同伴。谁曾想几年以后,她的幼儿园会日渐壮大一度竞抢了矿办幼儿园的风光。
那些创业的日子有多难,只有自己知道。
当时重钢欠煤矿货款,全矿连续三年年年高产,却拿不到发工资的钱。凝珠夫妻俩的工资本来就少得可怜(参加工作不久又是地面工人),在只发百分之七十的工资后就只有全家吃低保了。他们付不起托儿费,请不起人带孩子。决定办个幼儿园解决自身的困难同时为工友分忧。
身无分文的凝珠借了闺蜜壹仟元钱,买来附近停办幼儿园的桌椅和设施,又买来必要的教师用书和教材,跑教委办执照,忙得昏天黑地。那时的凝珠集厨师、教师、保育员、清洁员于一身,放学后还要深入家属区去幼儿家里进行家访。
慢慢地孩子多起来,从几个到几十个,邻居开始请邻居老大妈帮忙做饭,同时请有素质有文化的家属帮忙带孩子。
虽然收费底,凝珠一直坚持高质量办学,她请的教师一定是专业幼师,并对教师的要求也严格按国家规定排课,每天早晚必须保证幼儿两小时的课外活动时间。教师们就带孩子们在户外做律动,做游戏,没有娴熟的风琴技巧和多年的幼儿工作的经验,一个教师一人带二三十个幼儿是无法开展井井有条的幼儿教学和幼儿室外活动的。凝珠就虚心地跟着老师学伴奏,学一个又一个舞蹈基本动作。多少个不眠之夜,凝珠在教室里独自扳书,做识字卡,给六一儿童节的孩子们准备服装看教学光碟,为第二天新的律动和教学作准备。一年光景,凝珠成了一个音乐、语言、计算、英语、舞蹈于一身的全科幼儿教师。后来幼儿园从一个班发展到大、中、小、学前班俱全,最多时幼儿到150个已初具规模,轰动了整个矿山。
凝珠自创了情景双语教学法,和游戏凑十计算法,开展了幼儿英语,鼓励老师们跟进。
可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创业容易守业难,喜欢把事情做到极致的凝珠因为不听丈夫劝阻,不断地向幼儿园增加投入,引起丈夫不满。
因为辛苦,教学难度大,凝珠要求过高,教师要求工资一涨再涨,幼儿园利润一直处于负增长状态。忍无可忍的丈夫于是对凝珠下了最后通碟。“幼儿园是个企业,要生存,不是搞慈善,没有经营理念,这是瞎忙活!”工作之余为凝珠忙前跑后的丈夫渐渐不来帮忙了。
记得2003年非典流行,凝珠一个人背着药箱为整个幼儿园消毒,肩上被药水浸透,皮肤感染发炎,疼得掉眼泪!
老公命令说:“三天后给我关门,否则离婚,任何幼儿园的东西不准带进家门。”为了调整自己,凝珠把儿子送到丈夫二哥家。
凝珠思前想后:“不能让儿子重复自己的历史,不能叫家散了!”应单位要求在单位重新上岗的凝珠犹如挖心挖肝般病倒了,那时丈夫去了重庆帮同学,她躺在医院整整一个月,无人知晓。
第一次创业梦想破灭,但是在这七八年的磨砺之中,凝珠的自身素质整个上了一个新台阶,为她退休后去重庆打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其实上帝是公平的每一个挫折的背后就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每一滴汗,每一滴泪都不会白流。
第二节
潮来又潮往,聚散苦勿勿(幸福密码:离开是为了更好地相聚)
凝珠开始医院和家里两头跑,半个月后,妈妈痊愈了,妹妹也出院上班去了。弟弟请了工休假,乐得清闲的凝珠决定一个人四处转转。
旁边的小区曾经有一个凝珠的家,那是她和丈夫齐心协力用各自的住房公积金当首付按揭的,当时还从丈夫大哥那里借了点才凑够的首付。为了儿子能进区里的中学,两个月光族的夫妻咬着牙拼了。丈夫毅然决然地辞去了煤矿铁饭碗,跟着同学进了私企。虽然凝珠舍不得,但是凝珠还是觉得丈夫十年寒窗苦读不容易。与其让他继续窝在煤矿闲待着看老工人斗地主,不如让他在外闯一闯。这个干技术的踏实老好人,虽然在煤矿不会也不肯曲意迎合上司,得不到重用,但放在社会上肯定会有伯乐慧眼识英雄,他一定会在成就别人的同时成就自己!
为了节约每一分钱,在丈夫打工的日子里,凝珠决定自己设计、买建材,自己请工人师傅装修。在那些带着孩子跑断腿,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里,凝珠的脸色渐渐蜡黄,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像害过一场大病。
终于搬进了新房子,凝珠的心里似乎并非增添多少喜悦,丈夫的离开,让她常常形影只单,意想不到的是儿子开始发育,声音变粗,开始有自己的情绪和思想,他觉得自己没有童年,罪魁祸首就是妈妈。妈妈开了幼儿园后就顾不上他了。看着她手把手教别人的孩子,自己却没人搭理,别人放学了他却总是要留在幼儿园里回不了家,看妈妈没完没了地穷忙活,有时别的班老师撂挑子不干了,妈妈还会失踪好几天去另聘教师。跟妈妈单独相处都成了奢望。孩子不快乐,爸妈常常为幼儿园的事产生争执。压力倍增的妈妈有时会因为小事把气撒在孩子头上,令孩子倍受委屈。上中学的儿子与妈妈在心里产生了距离,有任何事都慢慢习惯放在心里不愿讲出来。凝珠把全部身心都倾注在儿子身上,除了工作她哪儿也不去,希望弥补儿子失缺的童年,给他买各种零食,只要他一个笑容,变着法煮各种饭菜,想让他快快长高长大,有一次儿子考试得了第一名,凝珠花了2000元奖给儿子一部oppo音乐手机,希望儿子从此开开心心。
但儿子开心之余,又生了个大毛病,那个手机从此不离身,耳塞永远塞着,取不下来,吃饭、睡觉、走路,甚至上学骑车都戴着,“这样下去耳朵会聋,会出车祸!”凝珠无可耐何地说,但儿子充耳不闻。
一次自行车龙头摔坏了,凝珠一怒之下失控摔坏了手机,母子俩的关系一下疆了,降到历史的最冰点。
儿子彻底对妈妈封闭了心门,回到家就锁上门,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是不出来,有一天凝珠听到儿子卧室传出来忘情的嘶喊之后又在枕头底下看到一张张游戏光碟,一下子傻了眼。待到凝珠儿子成绩一落千丈,手足无措的凝珠开始向丈夫打电话求助,可电话那头总是没人回应,日子一长,喜欢爸爸的儿子和丈夫的父子之情也疏远了!为了缓和父子情,她和丈夫卖了这套历尽艰辛才装好的才住三年的新房子,希望可以让儿子就读父亲身边的中学,让父亲带领儿子走出人生的误区。
家里已经有一个漂着了,她要为儿子守住最后的阵地,可是事与愿违,丈夫依旧忙,虽然同住一个屋子,却经常出差不在家,凝珠不能扔个工作,一个人在煤矿租来的房子里,除了对儿子的牵挂和对丈夫的思念,凝珠就度日如年地熬着熬着......
好不容易退了休,心想着与父子俩重聚,凝珠与丈夫商量用原来的房款购买了一套安置房。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管他什么房,哪怕是露宿街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凝珠心想。
但是丈夫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的无缘相聚,儿子上大学走了,新房子里更加空无1人,她开始四处打工,唯一的乐趣就是给儿子汇钱、买衣。有人劝凝珠:“别这样辛苦,对自己好点!老公挣钱,你不用钱,就是傻子,你不用别人帮你用,你不穿,别人帮你穿!”
偶然翻到一张丈夫与同事的合影,凝珠彻底崩溃了,望着自己满头的白发和未老先衰的面孔,她开始质疑自己,质疑丈夫。丈夫无奈地说:“你非要把这个家拆了才安心吗?我要是那样的人,还有这个家吗?我这么辛苦,到底为了谁,你们娘俩给我好好想想!”
的确闹腾了这么久,丈夫那些钱一笔笔都清清楚楚,不是没离么,想起近断时间丈夫急剧增添的白发,和日渐苍白的脸庞,凝珠对丈夫开始心生愧疚了。
凝珠有许多话想对儿子说:“一万个对不起,儿子,在你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妈妈忽略了你,你是那么无助,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外公外婆,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妈妈的严厉和伤害。你是那个数着星星的孩子,还正常就算是万幸了!希望你不要学妈妈,更希望你原谅妈妈,也原谅自己。你是第一次为人子,我也是第一次为人母,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给你一个快乐的温暖的童年,什么也比不了也换取不了一个母亲要儿子幸福的决心,虽然无能为力,即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等你有了自己的宝贝,你就明白妈妈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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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大结局:向阳而生)
从煤矿回来,凝珠不再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常常背着一个行李包在外面游荡一整天,晚上才乐颠颠地回家。她包里带有水和干粮,再就是笔和本子。她知道,拿起笔也许并不能证明什么,改变什么,但是可以找回自己,认同自己。目前把握住自己的情绪,管理好自己的健康是凝珠的头等大事:“我将来还要抱孙子呢,还要把我的幸福密码一代代传下去,我不能也不该再为自己添堵,不能成为残废人,给家人增添负担,拖家人后腿!”她暗暗发誓:要为自己负责。
于是,铁马风骨的滩子口、九滨路的钢琴艺术博物馆、川美的书画一条街、交通茶馆、文化馆里的老年合唱团以及图书馆、九龙健身广场到处都留下了凝珠的身影,但更多时候,她还是更愿意去家附近与大渡口交界的重钢遗址和工博园。站在王子港码头上踩着江边彩色的鹅卵石,看着高耸的旧钢炉,联想起煤碳在自己工作过的矿山运来,在这里把铁矿变成了钢材,最后在九龙坡绿云石都钢材市场向全国发散。凝珠只有此时,才觉得自己的青春和父亲的生命不再如芦苇般轻漫,而是和代代的矿山人及重钢工人的青春交汇在一起融入了民族的血肉,撑起了国家的脊梁!
一趟故乡行,凝珠如同坐了一回时光穿梭机,把自己过去近50年的似水年华重温了一遍。猛一回头,她骤然发现:其实命运待她不薄。从一个乡村不被人问津的野丫头,到天涯孤女,她一路追梦,一路收获,到如今置身于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有了一席栖身之地。这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所有的梦其实都一一实现了,唱遍了想唱的歌,遇见了想遇的人,有了自己想有的家。她的心不再如往日一样空空荡荡,而是变得逐渐踏实和丰满。
也许命运有时会刻意把美好的事物在你面前一一揉碎,然后令你在沉入谷底之后才积蓄力量慢慢浮起,其实是为了让你走得更远,就像这长江水,只有一路裹挟,一路包容,才会一路壮大,一路气势磅礴,勇往直前。
想着想着凝珠提起笔,第一次给丈夫写了封信:
亲爱的老伴:
也许是你太忙了,记不清有多久,我们始终未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唠唠家常,说说心理话。这个家虽然是我一直守着,但是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还是靠你一直支撑着,聚少离多的日子,我把目光更多投向了儿子和自己对于未来的惶恐,同时也忽略了你的艰辛和孤独。也许鱼和熊掌真的不可兼得,在我们拥有一些的同时也会有所失掉那些最初的美好。没有你陪伴的日子或许我和儿子是孤单的,但活成现在的模样我自己对自己是有责任的,这些年我一直未曾再次寻找到自己努力的方向,婚姻生活中我不该失掉了自我,以至于越来越没了自信,成了一个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人。一个老是追逐爱人目光和依赖情感而生的女人,其实是不值得人爱的,世上所有的美好都不会永远拥有和停滞于某个时间空间内,一切的一切都将随岁月流逝被一一带走,只要我们不忘来时路,不断地充实和突破自我,我们就永远不会迷失自己找不着回家的路。再有几天,就要过大年了,希望你记住,无论你身在何方,不要忘了家在这儿,我和儿子永远等着你。
愚妻
凝珠
2019年12月15日
春节的时候,出差7天的丈夫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了,因为新肺炎病毒的疫情爆发,父子俩的单位都放了一个长长的假。儿子说:“妈妈,我前段时间天天跑步去上的班,你看我是不是瘦了,比以前更健康了!”
望着自信满满、英俊开朗的儿子,夫妻俩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是一个这个家多年来最宁静的春节,丈夫做饭,凝珠洗碗,儿子拖地。大家除了关心疫情在微信里和亲朋好友互相叮嘱着,就各自相安无事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凝珠写字、老公追剧、儿子上网。
也许一场瘟疫过后,人们会更看清生命的本质:没有比家庭圆满和平安、健康地活着更幸福的事了。
感谢国家,感谢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贵人。
0006
后记:舍生忘死赴国难,万众一心抗病 毒
随着疫情的发展,在家里写字的凝珠有些坐不住了。以前,不打电话从不习惯看手机的她成了一个手机控,看电视,、煮饭都心不在焉,反正走哪儿都带着它。当手机上的信息越来越触目惊心,她开始有些睡不着觉了。
这是中国一个史无前例的特殊春节,在这个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一场原发于湖北武汉的新型肺炎冠状病毒有可能席卷全国并向全球蔓延。截止2020年2月11日星期二也就是农历正月十八日,据不完全统计全国被感染的确诊病人就有四万多例,其中武汉就有两万例。一个武汉的作家把武汉人民的心情比作笼子里待宰的鸡的心情。
其实,有良知的中国人都是一个心情。有觉悟的中国人都是一个心情。且不说凝珠的婆家的亲大姐一家在湖南,就是身在重庆的凝珠和所有亲人们都如坐针毡。四万人口被感染啊!国家拨了六百多亿人民币用于抗击病毒的专项资金,是多大损失?如果任其蔓延,后果不堪设想!唇亡齿寒!无论是从全国人民的生命财产还是从全国整个经济发展来讲,大家都一定要万众一心打赢这场疫控战。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无硝烟的战争。国家第二批专家组进驻武汉了,新建活神山医院的一排排隔离病房世界奇迹般以最快的速度拔地而起。海内外的同胞和企事业单位、扭成一股绳,有的捐款、有的捐物资,各地大小医院的医护人员都纷纷向武汉前线进伐。其中最感人的是妹妹所在社区的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奶奶,每天在老街卖扣子,她也向区政府捐款二十万用于疫情防控。全国各地新鲜蔬菜和各种物质从四面八方涌向武汉;一个不满五岁红衣小男孩用双手表演的歌被无数人转发,当他那天真稚嫩严肃专注的表情,配合爸爸雄厚的饱蘸热诚的磁性歌声唱出:武汉加油!中国加油!时,全中国人都开始心潮澎湃了,凝珠也跟着转发了无数遍。
看!妹妹发来重庆万盛经开区阳光国际小区业主同声歌唱<>的视频,他们在为武汉加油!为万盛加油!为中国加油!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个人的悲喜、家族的兴衰都变得轻如鸿毛!再生动的语言,再优美的歌声,都不如一个民族发自内心的那一句:“加油武汉!加油中国”来得响亮!
于是,凝珠妹妹作为一个社区工作者每天和同事们出现在大街小巷。他们有的拉标语、有的用喇叭喊:“家里还有一根葱,不要往到菜市冲,家里还有一颗米,不要往到菜市挤!”她都忘了自己是易感人群中之一人。百忙之中妹妹还发朋友圈、在老家家族群里转发有关疫情的各种信息。同时她还打电话给兄弟姐妹:“不要出门,疫情严重!勤洗澡、勤换衣、勤消毒、勤通窗!”有时她还要求亲人们打开视频,抽查每每一个亲人有没有在家?有没有乱跑?殷殷嘱咐的背后就是她那份不想亲人被感染,不想他人被感染的心。
那个还在哺乳期的弟媳在电话里对凝珠讲:“怎么不怕,这个不到两岁的小孩,如果被我这个天天暴露街头的清洁工妈妈感染,他该怎样承受?我们一家又该怎么办?国难当头,职责所在,比起那些远赴武汉支援的医生护士来说,我们安全多了!
矿区同学群里那个街道办事处的主任同学还隔三个月要退休了,她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那个初中时候往她书包里装鸡蛋、糖果、和铅笔文具的亲弟弟一样的同学,后来当了艺人,他率先和七十高龄的双亲(三人)自编、自导、自演了一个快板形式的视频发在网上和微信群里,劝大家带口罩、莫聚会、勤洗手。后来他还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小区自愿者。
早在一周前,老家凝珠保保家的儿子带医生护士们支援武汉去了,才结婚不久的姑姑家孙子和孙媳妇也一起奔赴了前线。喂鸡的幺爸和喂鸽子的姨爹都把牲口关了起来,英子带领居委会深入街道和社区去彻底消毒。
武汉封城了,紧接着全国多个城市实行了交通管制。各个居民小区,先是出现确诊病人的楼栋实行了管制,隔离。接着全重庆每个小区都进行了封闭。非小区人员,一率不得随意进出。本小区居民每家每户只能派一人两天出去买一次菜,所有的人进出小区都要填表签字;姓名、理由、去来的时间等都要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要排查有武汉方向停留过和那些接触过这类人员的人。每一个人进出必须量体温一经发现发热病人,第一时间全部送去医院隔离。有的小区怕填表引起接触传染,设置了动态密码,例如:门卫问:不是码头不靠岸,下一句是什么?业主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是凝珠给自己小区推荐的。答不上来,休想进出。看到这,也许你会哑然失笑。这不是解放前地下工作者在接头么?
人们不禁问:有这样夸张吗?犯得着这样草木皆兵?
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到如今,举全国之力,那么多专家学者和科研团队日夜奋战,看着那些仍旧每日攀升和更新的疫情数据。病毒之张狂,对于人民大众,一点也不压于百色恐惧。第一个潜伏期的疾控失败了,除了疫情集中爆发于春节前这个特殊时期,还有就是我们轻敌人了!那个该死的病毒,出了接触传染,还会唾液传染、气融胶传染。并且有的耐高温、有的在空气中还能停留存活两小时、有的能停留存活两天、有些毒性强冠状病毒能存活十几天,甚至更久!关键它是病毒2003年sars?非典型性病毒的一种变异,叫新型冠状病毒!它都存在了十七年、变异十七年,要对付它不是需要时间么?武汉一个肺科主任医生胡明讲:救活一个重症冠状病毒病人的过程以及艰难程度还有消耗的成本真的不可思议:从住院到基本出院,用ecmo治疗大致要接近四十万元左右的成本,不用ecmo也要二十万左右,况且还有后期治疗,并且还不保证这个病人存活的几率有多高?因为一个重症患者,需要五六个医生协作才行,单说一个医生的防护服的成本一个人就要近三四百元,如果中途出来喝水或上厕所,这套防护服就得报废重穿一套,一个重症患者每天需要10套。所以避免交叉感染、避免人传人、不感染他人、不被他人感染的最好办法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凝珠心想:我们一定要听党的话,听亲人的嘱咐,呆在家里不给祖国添乱为切断传播途径作贡献,万城空巷背后是祖国启动了绝天仅有的一次全国疫情一级应急预案!是祖国和前方战士为保卫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打赢病毒攻尖战,取得第二潜伏期疫控成功的信心和决心!
世上再优美的文字都不及千家万户同声齐唱祖国我爱你,在这国难当头,民族存亡的生死关头,凝珠和千万个同胞一起放下一切,去关心疫情,去和大家互相勉励,互相支撑,大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为抗疫尽一份应尽之责。
你看昨天武汉传来新消息:一个叫李兰娟的中国工程学院院士发现了两种药,一种是阿比朵片,能有效抑制冠状病毒;一种是达芦那苇,这种药能抑制病毒活性280倍,这些都将用于确诊病人的临床救治,最振奋人心的是:中国最权威的病毒研究女将军陈薇已经出征了!这下武汉控制疫情的疫苗有望了!全国疫情控制有望了!据最新报道:康复的患者血清可以当作疫苗用于临床治疗。事实证明,我们不是盲目自信,我们一定能打赢这场人民战争。大家一定要坚定信念!
习总书记在一个视频网站上向全国人民语重心长地讲话了:“中国经济是一片大海,而不是一个小池塘。大海啊!有风平浪静之时,也有风狂雨骤之时。狂风骤雨可以掀翻小池塘,但不能掀翻大海。经历了无数的狂风骤雨,大海仍旧在那儿。经历了五千年的艰难困苦,中国依旧在这里!”这是习总书记给全国人民的一颗定心丸啊!
凝珠此时多么希望,此时自己能有足够的能量。在祖国峰火急,战鼓擂的危急时刻,跟着冲锋号去奔赴前线,去驰骋疆场!
也许风雨过后,人们会笑谈风月,煮酒论英雄,但凝珠此刻只想和绝大多数的人民一起,宅在家里共同唱响那句“武汉加油!中国加油!”的时代最强音!
除了关注疫情,与全国人民共勉,凝珠还想对全天下的孩子们(特别是九零后以下)说:经过这场灾难,我们一定要更加珍惜自己的身体。要有规律的作息和健康的生活习惯、要有规律地作息(别熬夜,按时吃饭。饮食要多样化,别偏食);要有良好的卫生习惯(勤洗澡、勤换、勤洗衣、勤倒垃圾、勤通风)。另外运动和健身要形成习惯,性格开朗也最重要!总之,只有爱自己才能爱家人;只有爱自己,才能爱国家!